58.這樣的一群人

58.這樣的一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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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側頭看,只見半開放式的廚房裏,男人側對她,專註地煎着雞蛋。

聽見她的腳步聲,薛定沒回頭,一邊拿鍋鏟翻面,一邊說:“洗漱完了就來吃飯,麵包機里有吐司,家裏沒生菜了,我用花椰菜做的三明治,你湊合一下。”

這一幕令她想笑。

沒有由來的覺得,他們像是親密無間的家人。

祝清晨站在那,摸了摸後腦勺,遲疑道:“……我昨晚怎麼上了你的床?”

薛定一頓,側頭似笑非笑看她一眼,“你不記得了?”

她於是又思索片刻,老老實實搖頭,“不記得了。”

薛定關了火,將煎蛋一一裝盤,擱下鍋鏟,不慌不忙朝她走過來。

他的嘴角掛着一抹奇異的微笑。

祝清晨莫名其妙有點心虛,後退兩步,就看他居高臨下站在自己面前,刷的一下拉開T恤。

她下意識閉上了眼,“你,你幹嘛?”

“睜眼。”

她遲疑着虛開眼,就看見薛定的肚子上有一個奇怪的紅印,不大不小,剛好大拇指指甲蓋的尺寸。

她還有些摸不着頭腦,“這是什麼?”

隱約記得,昨天他在醫院裏縫針的時候還沒有這個紅印。

薛定微微笑着站在她面前,低頭盯着她,“真不記得了?”

她搖頭。

“真不記得,那我提示一下。不知道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撒起酒瘋來的時候,會抱着人說要吃奶?”

………………

啥?????

吃奶??!!!

有那麼一瞬間,祝清晨的大腦完全停止了運轉。

她呆若木雞怔在那,愣愣地盯着薛定。

視線落在那枚小小的紅印上。

她,她啃他了?

嘴唇張了張,卻一個音都沒發出來。

薛定卻好像知道她未出口的話,輕飄飄點了點頭,皮笑肉不笑,“要不是我死命抵着你,紅印就不在肚子上了。”

祝清晨下意識往上掃,卻見他手一動,T恤落了下來,並未暴露出那兩點。

要不是他死命抵住她,她就怎麼樣了?

難不成真的撲倒他,要吃……

祝清晨奇異地定格在原地,體驗了一次前所未有的人體自燃現象,從頭到腳每一個細胞都沸騰起來。

她沒醉過。

她知道自己酒量不好,從前永遠控制着,一到三瓶,立馬不喝了。

可昨晚……

祝清晨默默地站在那裏,想像着自己是如何撲倒了帶傷的薛定,然後不顧他的堅決抵抗,大聲嚷嚷着要吃他的奶……

想死的心從來沒有這麼強烈過。

一頓飯吃得極其窘迫。

祝清晨全程埋頭苦吃,直到薛定問她一句:“你打算這麼尷尬到什麼時候?”

“……到死的時候。”

他笑了兩聲,看她不自在地別開眼去看別處的樣子,笑意漸濃。

其實,也並非時刻都很強硬。

除了夜裏會表露出從睡夢中哭醒的軟弱,偶爾也會不好意思,別彆扭扭紅着臉看向別處。平心而論,有幾分可愛。

到底有幾分呢?

他注意到她假裝若無其事地吃着飯,結果無意識地一直戳着盤子裏的雞蛋。

這女人心裏,現在大概擰巴極了。

又或許不止幾分,給她個十一分好了,多的一分拿去驕傲。

他也沒料到她醉酒以後會是那幅德行,先是扒着他到處啃,然後又撒潑搶了他的床,最後還哭唧唧要他哄她睡覺。

薛定把她的醉態說了個七七八八,卻到底有所保留。

怕她再這麼下去,可能會腦血管爆炸,他都沒敢告訴她,昨夜她像只小狗一樣眼巴巴拉着他的衣角,泫然欲泣,“不要走,不要把我丟了……”

他的心理治療師曾經說過,人在潛意識狀況下表露出的不安全感,大多來自於不健全的成長環境。

薛定看着她不斷求他別走,猜她大概和他一樣,並沒有一個十分幸福安穩的家庭。

當然,他也沒有告訴她,他是如何側卧在她旁邊,迫於無奈唱了首搖籃曲,第三遍時才終於看見她安穩入睡,得以抽出被她死死攥着的衣角,順利去沙發上過夜。

平日裏看起來堅強硬氣的女人,原來也會在醉酒時像個孩子一樣。

可他也沒有問自己,明明可以不理她,抽身就走的,為何卻偏偏留了下來,還真唱着搖籃曲哄她睡覺。

誰知道呢。

*

他們在機場分別。

來的時候還是春天,走的時候已然立夏。

祝清晨念着薛定有傷在身,不要他送。

薛定卻很堅持。

結果到頭來呢,還不是她駕車,他坐在一旁全程當大爺……真不知道他到底哪來的臉說送她。

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里,祝清晨排隊託運了行李,拿到了機票。

薛定站在人流里等她,見她走來,微微點頭,“過安檢吧。”

祝清晨亦點頭,總覺得該說點什麼,可開口時也就剩下了簡短一句話,“那我走了。”

男人低頭看着她,唇邊帶笑,模樣好看。

真是奇怪,總是穿白T恤,偶爾下巴上還看得見青色的胡茬,整個一不修邊幅的邊緣男子,到底哪裏來的魅力,總叫人覺得賞心悅目?

祝清晨定定地看他片刻,沒有直接離去,反倒問了一句:“我們倆,將來大概沒機會再見面了吧?”

薛定笑了,“你可能不會再來以色列,但我又不是不回國。”

“回國了也不見得能見面。你在北京,我在俞市,一南一北的,總不能來個巧遇吧?”

機場廣播適時插播進來,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待到廣播完畢,他才說:“我會聯繫你。”

“……”

祝清晨看他一眼,“你連我手機號都沒有,怎麼聯繫我?”

薛定沒說話,從她手裏抽出她的手機,又握住她的食指,摁在那小圓鍵上,解鎖了指紋。

他把通訊錄打開,湊到她面前,“這裏。”

祝清晨一愣。

她的通訊錄里不知何時多出一個號碼,名字那一欄簡簡單單兩個字:薛定。

“你什麼時候輸進去的?”她一頭霧水。

薛定倒是答得老神在在,“昨晚,你喝醉了的時候。”

“可你是怎麼解鎖的?”

“和剛才一樣。”

“……”

祝清晨無語地看着他,回味片刻,卻又猛地笑了出來。

原來他早就……?

原來不只是她在肖想着重逢。

前一刻還無端低落的情緒,眨眼間又沖攀高峰。

她低頭笑,欲再說什麼,機場廣播已經在提醒她該登機了。

“那我走了。”她握緊了手裏的機票。

薛定點頭,言簡意賅,“一路平安。”

她亦點了點頭,再無他話可說,轉身朝安檢處走去。

然而排在隊伍里,她卻又忽然記起自己要說的話來,慌張回頭,發現他還在原地,未曾離去。

心中大石落地。

隔着十來米,隔着來往人潮,她忽然踮腳朝他喊了一聲:“薛定!”

男人一頓。

隊伍里,女人朝他燦爛一笑,眼裏若有光,口中卻是一句極富挑釁的話:“別忘了,你還欠我一個相機呢,你那麼愛逞能當英雄,可別死了啊!”

他沒忍住,笑出了聲。

“你放心,禍害遺千年,”知道她是擔心他,所以笑意漸濃,再添三個字,“死不了。”

隔着那麼十來米,他笑,她也笑。

直到她要進安檢門了,短促地舉手跟他道別。他才抬手,也懶洋洋跟着揮了兩下,那個女人終於消失在視野中。

右手在半空停頓片刻,靜悄悄落了下來。

忽然覺得,有點空落落的。

*

祝清晨在飛機上斷斷續續睡了幾覺。

機上冷氣太足,噪音太大,即使身上搭着薄毯,耳里塞了耳機,依然休息不好。

在以色列停留了兩周多,算起來時日不少,比以往大多數旅行都要長,可她卻覺得日子過得像流水似的,嘩嘩一下就流走了。

腦子裏一晃而過很多個畫面。

古怪的是,總有那個男人的身影混跡其中。

戈蘭高地,他淋雨出現在堡壘出口,脫下衝鋒衣遞給她。

飛機失事,他險中救人,撈起小姑娘就往草垛上撲去。

她慌慌張張往醫院開車,他從後座轉醒,似笑非笑嘆口氣,說她是凶女人。

……

那些生命中不曾預見過的場景,處處都有他。

祝清晨調整坐姿,莫名有些怔忡。

哪怕交換了電話,大概也沒有什麼緣由再見一面了吧?

就算他回國,非親非故的,有什麼理由跨越南北來見她呢?

……

下機后,已是黃昏。

祝清晨把行李悉數拎回了俞市的住處。房子是租來的,畢業后就住在這了,和童艷陽一起。後來童艷陽成了超模,常年在各國奔波,她近乎於獨居。

說不上來為什麼交往五年,還未同蘇政欽同居。

如今看來,不失為明智的決定。

天快黑了,從俞市到滄縣的大巴已經停止發車。

為了讓姜瑜安心,她在小區樓下草草吃了碗面,在手機上叫了輛車,拼車連夜趕回滄縣。

也巧,同車的是個女孩子,和祝清晨打了個招呼后,就開始安安靜靜地玩手機。

祝清晨不愛與人寒暄,也便閉目養神。

只是那女孩的手機開着震動,每隔幾秒鐘就震一次。而她不時輕笑出聲,飛快地在屏幕上打字。同處一車,窸窸窣窣的動靜自然不容忽略。

祝清晨猜到她在與男友聊天。

於是後座就坐了兩個年輕女生,一個安靜如雞,一個熱絡戀愛。

車行一半,那女生還接了個電話。

開口便是,“不是在聊微信嗎?還打過來幹嘛?”

撒嬌的意味尤為明顯。

車內狹小,因開着空調,門窗緊閉,更顯安靜。

於是祝清晨毫無意外聽見了電話那頭男生的聲音——“想聽你說話,隔着微信聽不見。”

……

猶如一把狗糧強制性塞進口中,滋味並不好受。

接下來的十來分鐘裏,女生片刻不斷與男友說著話。祝清晨並不反感,只是難免有了比較,頓覺自己形單影隻。

你看,可沒人想聽她的聲音。

回國了也沒人問候一聲。

她閉眼假寐,心裏翻江倒海般,不受克制想起從前還未單身時的場景,握在手心的手機卻猛然間一震。

她睜開眼來,低頭看屏幕。

高速路上車燈流動,車內卻是昏暗一片。有些刺眼的屏幕上,有一條新抵達的短訊。

來自……

薛定。

“到了?”

簡短兩字,不帶任何修飾,一如他本人。

祝清晨沒有立馬回復。

她低頭盯着那簡短的信息,直到視線已經習慣屏幕的亮度,才慢慢舒了口氣,堵在胸口的情緒驀然間有了出口。

好像,也不是沒人關心她……

尤其那人還是他。

指尖一頓,在回復那欄輕快敲了幾下:“到了。”

幾秒鐘后,手機再震兩下。

“好。”

完全沒有任何廢話的交流,直來直去,和他們在以色列時的相處模式一模一樣。

她沒再發信息過去,鎖屏,將手機擱在手邊。

閉眼時,耳邊的女生還在與男友談笑風生,她卻驀地彎起唇角。

眼前出現那個人的面目,莫名其妙的,心口似有春風數縷,變得平和又舒緩。

第五章

背上的碎片需要取出來,傷口要消毒、要縫針。

護士為薛定靜脈注射了麻藥,掛上水,拿起了鑷子。

隔着一道玻璃窗,祝清晨站在走廊上朝里看。

男人原本是昏迷的,打了麻藥更是人事不省,但哪怕意識全無,他的眉頭也是緊緊蹙起的。

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滾滾而下。

醫務人員走到她面前,告知她那個以色列小女孩並沒有受到皮外傷,此刻正在做核磁共振,檢查是否有腦震蕩。

祝清晨回答說:“我不認識她。”

“那這位先生——”

“也不熟。”

護士明顯有些不解,“難道不是你把他們送來醫院……”

“順路罷了。”

她是個怕麻煩的人,得知一大一小都沒有性命之虞,就決定功成身退。

不然呢,還等着人醒來送錦旗?

她轉身往樓下走,走到一半,發覺哪裏不對。

一摸牛仔褲口袋,壞了,錢包不見了。

快步回到停車場,拉開車門四處找,並沒有錢包的蹤影。

她又原路返回醫院三樓,依然搜尋無果。

祝清晨站在那扇玻璃窗外,仔細回想着錢包會掉在哪裏,然後才慢慢回味過來——多半是掉在飛機失事現場了。

當時她動作幅度太大,只顧着把薛定往車上拖,錢包一準掉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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頑石與烈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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