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 11 章
第十一章
傅寒駒親自喊價!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去,一來是這價格加得夠大,二來是這次是由傅寒駒親口喊出價錢。
傅寒駒難道喜歡油畫?不少人的心思都活絡起來。
來參加這場慈善拍賣會除了露把臉之外,不就是擴寬一下人脈嗎?知道了傅寒駒的喜好,下次要投其所好就有方向了!
紀安寧不知道她自己是怎麼跟着蕭穆陽離開會場的。等她走到蕭穆陽的車子旁,被涼涼的一吹,才清醒過來。父親就是為了讓她安心跟着母親生活,才把所有的畫捐給了他的母校,什麼都沒留給她。
紀安寧坐上車,心裏總有些不安。她看向車窗外黑黢黢的夜色,感受着自己心臟一下一下的搏動,沒來由地看到慌亂。
父親已經把它捐贈出去了,那她就不該再想着它,哪怕它被傅寒駒買了去,她也不能想……哪怕它承載着多麼美好、多麼重要的回憶,都不能想。
它就像她所擁有的所有單純美好的記憶一樣,已經不再屬於她。
可是,傅寒駒為什麼會買下它?
“你好像一直都心神不寧?”蕭穆陽的聲音打斷了紀安寧的思緒。
紀安寧回過神來,抱歉地朝蕭穆陽笑了一下:“對不起,我可能有點不適應這種場合。”
蕭穆陽誇道:“你已經做得很好。”
蕭穆陽這句話並不是違心安慰紀安寧。從在醫院與紀安寧接觸開始,他就感覺紀安寧有良好的家教,氣質和談吐都頗不普通,一雙兒女也教養得很好。這樣的女人不像是孤苦無依的單身媽媽,倒像個被保護得很好的女孩子。
這次慈善晚會更是印證了蕭穆陽的猜測。
至於紀安寧為什麼會獨自帶着兩個孩子生活,蕭穆陽無意深究。也許她是與家裏鬧了矛盾,也許她丈夫職業比較特殊不能經常回家――每個人都有自己隱秘的一面,他們只是上司和下屬的關係,何必深究到底?
蕭穆陽先帶紀安寧去把禮服換了、妝也卸了,才讓司機把紀安寧送回住處。
紀安寧租的房子不算特別好,但交通方便,環境也清幽。一樓的花店還開着,老闆娘姚姐正在收拾,聽見車子停下的聲響抬眼往外看,恰巧看見紀安寧從豪車上下來,溫溫文文地和車上的人道別。姚姐愣了一下,不由多看了幾眼,等紀安寧一個人上了樓才舒了一口氣。
她就知道這姑娘會有好姻緣,這不,頭一次有人送她回來就開着這麼好的車。開車的好像是個司機,正主坐在後面,隔着車窗,只能看個大概,但也看得出是個年輕才俊。爭氣!讓那些在背後嚼舌根的人嫉妒去!
紀安寧不知道自己被姚姐誇“爭氣”。已經十點多了,她牽挂着紀念和紀禹,三步並兩步地上了樓,掏出鑰匙開門。紀念和紀禹好像已經睡了,臨時保姆在客廳打盹,她就住在附近,走幾分鐘路就到了,晚一些回去倒不成問題。聽到開門的動靜,臨時保姆警覺地睜開眼,見是紀安寧回來了,馬上和她說起紀念和紀禹的情況,直誇他們乖巧聽話。
紀安寧謝過臨時保姆,給她結了錢,送她到門口。也許是紀安寧給錢夠爽快,臨時保姆給她留了個電話,說自己姓李,就住在前面幾棟樓,以後有需要的話可以直接打電話給她,這樣可以免了中介費,就算她沒開空也可以介紹附近的人過來。
紀安寧禮貌地存了電話,心裏卻對直接找人不怎麼放心,家政公司那邊好歹有完整的資料和身份證明,主頁上還有各種服務評價。隨便找的話,誰知道對方有沒有問題呢?
事關紀念和紀禹,紀安寧永遠是謹慎小心的,哪怕多花點錢也要保證安全。
紀安寧洗漱過後,轉到兩個小孩的房間。兩小孩才四歲多,看起來卻已經習慣獨自睡覺。紀安寧有些愧疚地坐到床前,伸手幫紀念理了理額前的發,又替紀禹掖了掖被子。
靜靜地注視着兩個小孩許久,紀安寧忍不住對着微微昏暗的房間開口:“如果你們爸爸……”話到了嘴邊,紀安寧又把它咽了回去。紀念和紀禹才四歲啊,讓他們來選擇太殘忍了。別人都有爸爸、有媽媽,為什麼他們只能選一個呢?紀安寧手顫了顫,輕輕地落在床邊,感受着孩子身上傳來的溫熱。
小時候她和父親到處流浪,每天都很快樂,不知道什麼是貧窮,不知道什麼是難過,走到每一個地方都陪着父親在紙上塗塗抹抹,好像能在紙上抹出一個大大的世界。後來她跟着母親到傅家,母親一看到她畫畫就會歇斯底里,最後還怒氣沖沖地把她的畫筆和油料都扔了。她沒有哭,只是也沒再畫畫。她想,母親應該是愛過或者愛着父親的吧,要不然怎麼看不得她畫畫呢?
如果當時讓她自己選,她會選擇父親還是母親?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可是她卻和母親走了。她在父親生命走向盡頭的時候,和母親離開了,從南飛到北,從故土到異鄉,從窮畫家的女兒到富家翁的繼女。
父親在病床上走完人生的最後一段路。聽說他走得很平靜,沒有傷心,沒有遺憾,甚至還對着窗外的秋色畫了一片金黃的樹林,很美。那位父親的老友對她說,她父親最喜歡的一句詩就是“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能在看得見秋天的窗前死去,他很高興,一點都不難過,也一點都不寂寞。
父親替她選擇了富足而優渥的未來。
她選擇順從他的選擇。
紀安寧感覺臉頰上一片溫熱。她抬手擦掉臉上的眼淚,逃似也地離開兒女的房間,關上房門,深深地吸着氣,想把淚水堵回去,卻怎麼都堵不回。她不想替紀念她們選,也不想紀念她們自己選,她希望可以就這樣簡簡單單、平平靜靜地生活下去。
在紀安寧關起房門的一剎那,床上的紀念睜開了眼,轉過頭,對上了弟弟紀禹無措而慌亂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