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5章
蒲嬌找遍院子,她沒見着鍾旭,正好撞見鍾棋從堂屋裏出來,問,“小棋,你看見你哥沒?”
鍾棋點頭,“我剛才看見他去涼壩了。”
蒲嬌“哦”了聲,“我去看看他。”
鍾棋問,“你們又去摘楊梅嗎?”
蒲嬌對鍾棋露出微笑,幸好他什麼都不知道。
“不摘,樹上已經沒有楊梅了,我們有其他的事兒,你去看電視吧。”她轉身就走。
這會兒已經吃完午宴,許多人吃過飯就回家了。留下來的人聚在一塊打牌,院子中間的空地,湊了四五桌,麻將、鬥地主、炸金花。
有些人嗓門高,說話聲大,笑聲也大。
往日安靜的院子,突然變得吵吵鬧鬧。
蒲嬌不喜歡。
她想起方才嚼舌根的幾個婦人,心裏更不痛快,感到生氣,也為鍾旭和鍾棋感到委屈。
這樣想着,她加快了腳步。
他果然在涼壩,就在鍾棋第一天爬上去摘楊梅的那棵樹上。
蒲嬌仰着臉,叫他,“阿旭。”
鍾旭低頭,被樹葉擋住了神情,看不分明。
蒲嬌笑了笑,“院子裏太鬧了。”
他“嗯”了一聲。
蒲嬌看着他,“待會你拉我一把,我也到樹上坐坐。”
說著,徑直走到樹腳,左手抓住最低的樹枝,右腳踩上樹榦。
她穿着短褲,兩條腿筆直修長,白生生的。
鍾旭移開目光,“等等。”
他從上而下,在最近的位置,朝她伸出手。
蒲嬌把右手放進他掌心,他的手真大。
鍾旭抓緊她的手向上一提,她右腳蹬着樹榦,左腳借力一抬,便上了樹。
等到她站穩了,鍾旭放開手。
蒲嬌繼續往上攀,選了一支粗壯的分枝坐下。
鍾旭背倚着樹榦,站在她斜對面。
她的腿晃啊晃,晃眼睛。
他沒有看她。
沉默片刻,蒲嬌沒忍住,說,“阿旭,她們都是胡說八道,你別聽。”
鍾旭詫異的盯着她。
她告訴他,“我也聽見了。”
鍾旭嘴唇抿緊,他沒有吭聲。
蒲嬌收住晃動的雙腿,她盯着他的眼睛,十分認真。
她說:“阿旭,我們家人少,就只有奶奶,我爸媽,還有二叔和我,從前家裏都冷清得很。二娘嫁給二叔,你和小棋成為家裏的一份子,咱們家就更鬧熱了,我們都覺得很高興。”
她彷彿怕他不信,最後重重強調,“真的。”
鍾旭與她對視,少女面容帶笑,神情篤定。
她清澈的眼睛裏,映着他。
鍾旭眼底發熱,心裏暖流淌過,先前覺得局促、難堪、憤怒,忽然就釋然了,一掃而空。
他真誠的,“嬌嬌……”
“姐”字只吐出一半的音,戛然而止,他實在叫不出口。
蒲嬌“噗”的一聲笑了,雙腿又晃起來,“就叫我嬌嬌吧。”
鍾旭咧開嘴笑,“嬌嬌,謝謝你。”
蒲嬌愣了愣,隨即也跟着笑起來,“不客氣。阿旭,你應該多笑。”
鍾旭默了默,無意識的扯了片樹葉,“嗯。”
蒲嬌眯着眼睛,“對了,明天我們上街,選電話號碼。”
在樹上坐了一陣子,隱隱約約聽見大人叫他倆的名字,鍾旭扔了樹葉,“我們下去吧,回了。”
蒲嬌說了聲“好”,她站起來,踩着樹榦,惴惴不安。
之前上樹他搭了把手,顯得輕鬆。
現在,也許是角度問題,從樹上看下去,離地面更高。她心裏沒底,有點怕,有點慌,不敢。
她回頭,撞上他的目光,抿了抿嘴,“你先下去。”
鍾旭在她臉上停了兩秒,迅速一跳,安全落地。
蒲嬌的心跟着一震,覺得有些……帥氣。
她腦子裏剛閃過這個念頭,就看見他背過身子,聲音清朗,“坐到我肩膀上。”
他快一米八的身高,已經超過最低的樹枝,這個辦法,確實可行。
只是她有些猶豫,他卻沒動,也不催促,就靜靜的等着她。
最終,蒲嬌小心翼翼的伸出一隻腿,從他的肩膀垂下。
鍾旭抓住她的小腿,心裏一顫,掌心裏的肌膚又軟又滑,他視線落到上面,又白,白生生的像玉一樣。
他臉發熱,急忙移開。
出神的片刻,她已經坐到肩上,根本沒啥重量。鍾旭順勢抓住另一隻小腿,然後蹲下,把她放到地上。
蒲嬌退開,小腿那兩處,熱乎乎的觸感仍然在。
“阿旭,謝謝你啊。”
鍾旭盯着她,“不用跟我說謝的。”
她愣了下,笑起來,“好啊,那我倆以後就別客氣了。”
他又笑了,心頭上陽光與微風同在,愜意,愉快。
晚上繼續擺宴席,等到客人陸陸續續全散了,夜已經深了,大人們的忙碌還沒有結束,他們還得收拾殘羹剩飯。
電視裏播放着動畫片,鍾棋看得直樂,笑個不停。蒲嬌和鍾旭沒興趣,晚上有風,他們到院子裏乘涼。
風吹拂着,舒服極了。頭頂星子滿天,特別漂亮。
鍾旭偶爾轉頭,不動聲色的看身邊的女孩,覺得,現在比以前好太多了。
一切塵埃落定,嶄新的生活,就在眼前。
第二日他們去選了手機電話卡,除了尾數不同,兩個號碼幾乎一樣。
蒲嬌眉眼彎彎,“這樣好,我記得自己的號碼,就記得阿旭的號碼,有什麼事都不怕了。”
鍾旭聽了這話,驀地生出一種歸屬感。
這天蒲國還帶着他倆去置了幾身新衣裳,順便把生活用品也買了。
報道頭一晚,黃祥書替鍾旭收拾行李,她一邊疊衣服,一邊囑咐,“阿旭,不用多說,你自己知道把學習搞好,媽不擔心。”
她停了停,繼續說道:“媽擔心的是,你這孩子實在太懂事了。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用不着替家裏省錢,生活別太節約了,知道嗎?”
鍾旭把錄取通知裝進書包,手上一頓,“嗯。”
“缺錢了就打電話告訴我,以後我和你蒲叔兩個人掙錢,夠用。”
“嗯。”
黃祥書嘆了口氣,知道兒子性格,也不再多談這話。
“你和嬌嬌讀一個學校,雖然她比你大點,但人家是女孩子,你多照顧她點,別讓人欺負她。”
“我知道。”
夜裏,鍾旭躺床上睡不着,滿天星子的光透過窗布漏進屋,照得書桌旁邊的行李袋若隱若現。
他兩手交疊枕在腦後,靜靜看着那團影子,耳邊陣陣蟲鳴蛙聲,心底明鏡兒似的,一切都變得好起來。
有許多想法在他腦子裏繞來繞去,最後只剩一個。
就是不知道,他和蒲嬌,能不能分到同一個班?
希望能分到一起。
結果沒能如願,鍾旭讀一班,蒲嬌二班。好在兩個班教室挨着,不至於隔太遠。
高中生活就這樣開始了,在城裏,離家倒不是很遠,一個小時的長途大巴車。
只是學校有規定,每個月末放兩天長假,他們只有那時候,才會回趟家。
對孩子們來說,不在家長眼皮子底下,就已經足夠自由。
不管男孩女孩,這個年紀,對異性充滿興趣,老師和父母越是耳提面命的不允許早戀,他們就偏要干。
漂亮的女孩子,好看的男孩子,總是格外受歡迎。
鍾旭和蒲嬌,都被表白過。
鍾旭人冷,平時不愛笑,臉板起來怪唬人,敢招惹他的女同學沒幾人。
蒲嬌不一樣,她長得好看,性格又好,成績還不差,喜歡她的男孩子,很多。
鍾旭班上就有一個,他同桌。
身高一米八,校籃球隊成員,挺有趣的一個男生。
晚自習,老師不在,紀律委員管不住,教室吵吵鬧鬧。
鍾旭埋頭算數學題,這題難度超綱,他算不出來,無意識轉筆。
肩上一沉,鍾旭手裏的筆掉在本子上,他眉頭一擰,拿住同桌搭在肩上的手,丟開。
同桌嬉皮笑臉,“下晚自習請你吃宵夜。”
“什麼事?”
“拜託你幫個忙。”
鍾旭沒說話。
同桌擺了封信在他桌上,人湊過來,壓低聲音說,“幫我轉交給蒲嬌唄。”
鍾旭愣了愣,“情書?”
“是。”
他把信推回去,“自己去。”
“我去了,她不收。”他再次把信給他,“你和蒲嬌關係好,兄弟,幫我一回。”
鍾旭盯着眼底的信,粉色信封,上面寫着幾個潦草的黑字:蒲嬌(收)。
他后槽牙咬了下,“這忙不好幫,她不一定收。”
“怎麼著她得賣你一面子啊。”
“然後她就答應你了?”
“屁,我就想讓她知道我,注意我,刷點存在感。咱倆好歹同桌,你行不行?”
鍾旭拒絕的話提上喉嚨,在喉頭滾一圈,咽下去。
“成吧。”
他抓起信封,扔進課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