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98.李家

鎮國將軍府是百年勛貴之家,幾月前李是道革職在家、長房長孫李棕流放一事，在一定程度上打擊了李氏一族的威望。

但李氏根基猶在,更何況還有太后在後頭撐着腰,縱使皇帝對李是道頗有意見,可終究脫不離甥舅之實。如今次子李是遷回京述職,調任都督同知，在外人看來,頗有安撫之意。雖有前頭一番申飭,旁人也不敢隨意猜測李家就此失了聖寵。

今日李老夫人大壽,因未逢十，壽宴沒有去年辦得那般熱鬧,卻也門庭若市，往來皆是勛貴仕族。

這是莫歡第二次來鎮國將軍府,一時感慨莫名，心中多少有些不安。下車前凈空握了握她的手,笑着溫聲安撫道：“不必擔心，不論她們說什麼，你聽聽便好,不用放在心上。”

莫歡心中暗自琢磨了許久,江南一案讓凈空與鎮國將軍府的關係有些僵，再加上凈空拒絕娶李冬暖為妃，算是一股腦地把李家大房和二房全部都得罪上了。

莫歡轉頭看了眼凈空,他眉目俊郎,臉上掛着淡笑,笑意卻不達眼底。莫歡了解他，看這樣子，想來與母舅沒有多少情分在裏頭。今日之行，多少只是為了應景之需。

雖說如此，莫歡心中卻不敢太掉以輕心，不管他是什麼想法，自己卻不能太過輕慢。

等拜見李老夫人的時候，除了李家女眷，李老將軍也在場。

李老將軍年近古稀，頭髮花白，卻精神碩碩，聲如洪鐘，不怒自威。

兩邊先行了君臣之儀，等莫歡與他見禮時，李老將軍淡淡地點了點頭，目光凌厲地掃了莫歡一眼，見莫歡穩重自持，李老將軍嘴上說了句“好”，莫歡卻猜不透他是怎麼個意思。

李大夫人一反去年壽宴時的張揚，沉默地坐在一旁，偶爾搭幾句話，旁的不再多有言語，對莫歡的態度恭敬卻又冷淡。她身後還站着一位年輕媳婦，神色黯淡，是李棕的妻子孫氏。

莫歡不經意間對上她的目光，孫氏眼中的寒光和恨意讓莫歡心中一懍。李家大房僅李棕一個嫡子，如今折了進去，李大夫人和孫氏自然沒了盼望。

莫歡細細想着，李棕一案，既有凈空的手筆，莫征也參與審理。婆媳兩個多少會把李棕流放之事歸咎到安王府和莫征頭上，對着自己自然沒有什麼好態度。

屋裏的氣氛被李大夫人婆媳兩個搞得有些僵硬。莫歡臉上掛着笑，只做不知。

好在李二夫人在一旁插科打諢，拉着莫歡把她從頭誇到腳，言語親昵：“去年王妃來我們家，我心裏就想着，哪家能得了這麼個媳婦，就是哪家的福氣，沒成想福氣今年就到咱王爺家了。”說話間，直拿眼去瞧在一旁低頭喝茶的凈空。

還沒等莫歡接話，站在李大夫人旁邊的孫氏，淡淡一句：“可不是。王妃的福氣，那是六妹妹比也比不上的。”

一屋子的人都歇了說話聲，暗地裏打量莫歡，孫氏好似不覺，又輕笑一聲：“哎呦，原是我說錯話，誰知我們六妹妹的福氣還在後頭呢。”

孫氏記得可清楚了，當時安親王拒了李冬暖，李二夫人臉臭得都能擰出汁來，沒少罵莫四姑娘是下賤蹄子，現下卻上趕着去捧人家的臭腳。

李二夫人心裏好不惱怒，卻不好當眾甩臉色，依舊笑得一臉和煦道：“棕哥兒媳婦說得可不是。六丫頭和王妃都是有福氣的，說不定來年老太太就能抱上重外孫了。”她女兒雖然沒坐上安王妃的位置，可她一入宮就得封賢妃，若能為聖上生下皇子，將來李家想來會傾力扶持。不像大姑娘服侍聖上已經十餘年光景，現如今一顆蛋都沒見着。

李大夫人聞言臉色一沉，忍着對李二夫人的怒氣，轉頭對孫氏淡淡道：“楠哥兒媳婦在前頭忙着，你杵在這兒不去幫忙，人家還以為你這個大孫媳婦偷懶，沒得讓人笑話。”

孫氏脹紅了臉，垂眸掩了眼中恨意，低低地應了聲是。福了福身便去了前頭，心中卻不由得自苦，這李家，以後還有沒有她們大房的位置還指不定呢。如今公公官復原職無望，旁人都在說，遲早有一日，公公身上的爵位那是要挪給二叔的。現下只盼着宮裏的大姑娘能懷上龍子，好解解大房之危，若是讓六姑娘搶了先，今後的日子還要怎麼過？

李大夫人心裏也是恨得不行，卻只能咬牙忍下。

她恨皇帝和安親王兄弟兩個，做了圈套讓丈夫兒子往裏邊跳；她恨李二夫人的輕狂與張揚，時時刻刻在提醒她們大房爵位和地位恐怕要易主了；她也恨李老夫人和李老將軍，女兒入宮多年，仍未有子，本就尷尬為難，為何不擇旁的李氏女入宮，偏偏要挑了李冬暖進去往女兒心口上扎刀。

可這些人她恨不得也怨不得。李大夫人看了一眼笑眼明媚的安王妃，心中的怨恨往她身上移了兩分，若安王爺不是心心念念要娶她，恐怕也折騰不出這許多事情來。

滿屋子的機關算盡，莫歡看着頗為心累，卻不好多言。對着李大夫人的敵意和李二夫人的假殷勤，她都以笑應承，端莊而不失禮。

李老夫人何嘗不曉得大兒媳婦心中的幽怨，可為著李家長遠計，只能有所舍，才能有所得。

李老夫人警告地盯了李大夫人一眼，才一貫的和藹慈祥模樣，給了莫歡一副上好的翡翠頭面做見面禮，拉着她在自己身旁坐下，臉上好似沒有芥蒂，摸了摸莫歡的手，話語親熱：“王爺他性子冷，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如今有個知冷知熱的王妃在身邊，倒讓我這個老婆子放心了不少。”

說話間，李老夫人又看了眼正和李老將軍低聲說話的凈空，心中暗自嘆了口氣，如今聖上與李家離了心，安王甚得聖上看重，若他能從中調和，聖上對李家的心結說不定能解開一二。

莫歡只裝着臉紅，順着李老夫人的視線偷偷覷了凈空一眼，男人眉目微垂，不歡不喜，淡然從容。

她不傻，滿屋子裏的人，恐怕對凈空沒有多少真心實意。莫歡心裏多少有些寒涼，又有些心疼自個兒的丈夫。若他可以選擇不回來，是不是可以過得更肆意一些，不必與這些人虛與委蛇。

凈空好似察覺到小妻子的目光，抬頭對上莫歡的視線，眼裏笑意淺淺，如春風入懷，溫暖兩自知。

莫歡心中一片暖熱，嘴角輕輕一翹，悄悄地同他眨了眨眼，在李老夫人看過來之前，連忙垂眸掩飾地撫了撫膝前挑金綉石榴團花。不管好與壞，難與不難，她都陪着他。

…………

宴席之上自然又是一番機鋒，等回家的時候，莫歡坐在馬車裏，累得不想開口說話。

凈空見她一臉疲憊模樣，忍不住輕笑一聲，端了杯溫茶，遞到她手邊溫聲道：“以後他們若是為難你，你不必太好性。”

“沒有。”莫歡接過茶盞輕啜一口，搖了搖頭。李大夫人和孫氏對她態度雖然不好，卻不敢太過，畢竟她安王妃的身份擺在那兒。

便何況李二夫人好似要與李大夫人打擂台一般。李大夫人態度愈惡劣，李二夫人就同莫歡愈親昵，面上還是過得去的。

莫歡在席上就看着孫氏婆媳兩人的臉色一點點地往下沉，若不是李老夫人坐陣，再加上兩人皆是能忍的，莫歡都怕她們妯娌兩人當著眾位客人的面翻臉。

可莫歡也討厭李二夫人把自己當槍使，心中自個兒琢磨了好一陣，才往凈空身邊靠了靠，疑惑道：“大夫人與二夫人向來不睦嗎？”

“按制，爵位是不傳予有罪之人。”凈空言語淡淡，心中微冷。事到如今，李家仍沒有絲毫反思自身之意，今日前面宴席，李是道酒醉之時，話里對聖上頗有怨言。便是李老將軍，也都覺得聖上是在過河拆橋，要與李家離心。

見莫歡喝完了水，凈空往她杯里又添了些溫茶，抬頭見她飽滿的紅唇上一片水潤，嗓子泛上一股焦灼渴意，看她搖頭說不喝了，索性就着她的手灌了一杯。

莫歡嬌嗔了他一眼，心中思量一小會兒便明白了，李棕買。凶。殺。人的罪名算是坐實了，不論皇帝奪不奪李是道的爵，這位都輪不到他了。

按着嫡長的禮法規矩，鎮國將軍的爵位李是遷以前想也不敢想。可現下時機非常，若皇帝當真不奪鎮國將軍府的爵位，能接這位子的就只有李是遷了。

二房會起這心思，並不奇怪，更何況兩房各有一女入宮侍上，李冬暖與李貴妃的紛爭在某種程度上也印證了李家內部的紛爭。

見小妻子自顧自想事情，把自己忘在一旁，凈空忍不住湊過去在她紅艷艷的唇上輕啄一口，手上不住地把玩她細嫩的小手。

莫歡回過神來，嬌嬌地瞪了他一眼，下一瞬卻被他攬到懷裏去。男人的胸膛寬闊而安穩，莫歡倚在他懷裏，一片心安。

他在自己額間輕輕地落了一吻，莫歡心頭情思翻湧，與他耳鬢廝磨這些日子，她依然會動不動地臉紅，現下不知為何壯了膽子，扶着男人有力的臂膀，乖巧地迎了上去，伸了小巧的舌尖，輕輕地舔了舔男人的薄唇，很是滿意地聽着他粗喘一聲。

尚來不及躲開，她的紅唇又被他拿住，呼吸交錯，唇舌相纏，小小的車廂之內，又是一番旖旎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