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86.遊園
第二日,莫歡起得比平時晚一個時辰。
她迷瞪瞪地半睜着眼,入眼皆是暖暖的紅帳,莫歡還未回過神這是何處,只下意識地喚了聲“南燕”。
“醒了?”真紅石榴百子帳被掀起一邊,掛在床邊的銅勾上。莫歡抬眼看去,凈空一身家常的玉白暗紋袍衫,眉目俊朗,站在床邊笑看着她,左手還拿着書卷。
莫歡低低地應了一聲,又把臉埋進大紅錦被裏,昨晚上說好只說話的,卻被他鬧到大半夜。莫歡看了眼外邊的天色,也知時辰不早了。現下起晚了,罪魁禍首之一就是他。
她在心裏又暗自慶幸,好在婆母住在宮裏,若是在平常人家裏,恐怕又給旁人添一道說辭。
凈空見她這樣,輕笑一聲,才喚了人進來伺候她梳洗。
等莫歡梳妝的時候,南燕替她綰好髮髻,才湊到她耳邊低聲道:“今早上容嬤嬤來嘉善堂請安,王爺見了,說幾句話就把人打發走了。”
莫歡往耳邊掛了個鳳銜紅寶流蘇耳墜,聞言手裏的動作頓了頓:“王爺說什麼了?”
南燕板起臉,只壓低了聲音,學着凈空平日裏淡淡地模樣道:“嬤嬤年紀大了,梨香閣又離這兒遠,嬤嬤只消管好曲水居(東北院),月末來稟王妃一回就可。”
想起容嬤嬤今早上的一臉陰沉不敢怒也不敢言的模樣,南燕就樂得不行。莫歡心裏也樂,又怕外間的人聽見,瞪了她一眼,主僕二人卻又都捂嘴輕笑。
凈空陪着莫歡用過早膳,那廂府中後院總管事田媽媽就來請。她昨兒個夜裏就得劉功的吩咐,今日王爺要帶着王妃把府里逛一逛。
田媽媽一大早就精神大振,細細地敲打了一番府中下人,等着要在女主子面前露一手。府里來了個容嬤嬤,她的地位實在岌岌可危。
田媽媽也是個精明的人,早早地在劉功跟前探聽過了,知道在府中討好王妃才是正理。若得了王妃的賞識,容嬤嬤就是天王老子派來的,也搶不走她的活。
莫歡坐着滑竿轎把王府前院將將看了一遍,順道還參觀了一眼凈空的外書房,莫歡心中訝異,這也太素凈了些。若把房中的字畫和書本換成佛經和菩薩像,對外說是佛堂也不為過。
只是每人習慣不同,莫歡不好多置喙。只要凈空不把嘉善堂搞成這樣,莫歡還是能接受的。
等到了內院,莫歡棄了滑竿轎,隨着凈空一路慢慢地逛着王府。田媽媽在一邊適時地說上兩句,南燕和連枝隨在身後,咬牙記着府中各處,自家姑娘在識路上是個迷糊的,這就顯出她們這些丫鬟的重要性。
莫歡看了眼園中的好景緻,心中感慨。以前她出去旅遊逛園林,還同好友開玩笑,自己若有機會在園子裏住上一些時日,此生足矣,沒曾想,是通過這般另類的方式實現。
待經過萱瑞居時,凈空特地帶她去看了一眼旁邊梅林,再等幾個月,冬雪初落,梅林也是一片好景緻。
凈空轉身吩咐了劉功和田媽媽一句:“着人把萱瑞居理出來,按着嘉善堂佈置就好。”想了想還是要問莫歡的意見,又改了主意,“還是按着王妃的要求來辦。”
劉功和田媽媽連聲應是。
莫歡想起生辰那日他給自己看王府圖紙,背着下人偷偷地嬌嗔了他一眼,按這節奏,當真冬天要搬到這裏來住不成。
等走了近一個時辰,莫歡早就看昏了頭,先前她還記得從嘉善堂到各處的路怎麼走,現下都忘到腦後去了。
凈空看她累了,牽着她到一處亭子處歇息。莫歡憑欄而坐,看了一眼遠近的亭台樓閣,問了田媽媽一句:“咱們走了多少地方了?”
田媽媽朝莫歡福了福身,呵呵笑道:“回王妃話,四分一都不到呢。”
看莫歡往周圍看了兩眼,田媽媽似要討巧,指着亭子周邊的景緻一一細說起來,“往東邊去就是浣紗水榭,夏日裏荷花開得最妙,王妃若有興緻,在上頭聽聽戲,避避暑,最愜意不過。”
莫歡覺得,其實她大可不必逛,逛了也記不住,只消拿張王府的圖紙,再配上田媽媽的解說也盡夠了。
見莫歡點頭,田媽媽後頭的解說越發給力:“往北是飛花軒,春日裏王妃若是想宴客,那裏可是王府里繁花盛景之處,往東再走幾步路就是曲水居……”
一旁的劉功聽了,清咳了兩聲,給田媽媽打了個眼色。這個老貨,也不想想曲水居住的是誰,哪壺不開提哪壺。
田媽媽立馬回過神來,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把後頭的吞到肚裏去,見王爺臉上淡淡的,不知生氣了沒,她心中犯怵,只好朝着莫歡福了福身請罪:“奴婢話太多了,還望王妃恕罪。”
莫歡看了眼在一旁風清雲淡喝茶的人,罪魁禍首在那兒,哪裏是田媽媽了。
見田媽媽一臉惶恐,莫歡只裝着不知,對着她溫婉一笑道:“媽媽說的很好。待會兒還要讓你同我兩個丫頭再好好說一遍,她們兩個恐怕記昏了頭。”
田媽媽連聲應好,又趁着旁人不注意悄悄地拭了拭額角的汗跡。比起向來板着一張臉的王爺,這位女主子言語溫柔,眸光帶笑,脾氣甚好,倒是比想像中的更可親一些。心中暗自警醒,以後要謹慎辦差,不能太過大意。
凈空聞言對着莫歡挑眉一笑,究竟是哪個記昏了頭?
莫歡自然曉得他那個眼神是甚麼意思,悄悄地瞪了他一眼,轉頭又同田媽媽說起府中景緻。
王府着實太大了些,凈空陪着她用過午膳,原本想拉着她先歇個午覺再接着逛。誰知莫歡昨晚睡得足,現下也不困,心中又來了興緻。凈空怕她累着,讓她用了滑竿轎,夫妻兩個到了申時才將將把王府從頭到尾逛完。
等到了嘉善居,看着屋裏沒旁人,莫歡仿若軟了骨頭,斜斜地倚在貴妃榻上,滑竿轎坐久了,也累得慌。中午的時候不困,現下困勁反倒上來了。
凈空見她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怕她現下睡了,晚上走了困,索性坐到她身旁去,伸手輕輕地捏了捏皓腕上凝脂,引了她說話。
“我原想着今日讓你見見賬房先生和府中長史,看你這樣子,恐怕沒力氣見人了。”指尖的觸感太美好,凈空一邊說著,手指順着小臂漸漸往上遊走。“乾脆等回門后再帶着你見人。”
莫歡被他癢得不行,急急地把手抽了回來,想起昨晚上被他按在被裏從頭到腳揩了一層油,不由得有些羞惱,若不是他,自己今天的精神肯定更佳。
莫歡不去理會他的嘲笑,只睨了他一眼,伸手擺弄他腰間的白玉鏤雕雙龍玉佩,嬌聲道:“你怎麼不去前頭?”昨日不是忙得很嘛。
見她在“趕人”,凈空俯身恨恨地在她唇瓣上啃咬了一小口,又學着她的樣子躺倒在貴妃榻上,兩人共擠着一個紅枕。
“自然是你更要緊。”凈空調笑了她一句,伸手把人攬進懷裏,拉過一旁的薄毯蓋在她身上,兩人湊到一處細細喁語,涼涼秋日裏,生出許多暖意。
一旁的抱廈里,連枝捧着綉繃子替莫歡做着綉帕子,一旁看爐子的彩玉頗為無趣,往外頭張望了一眼,見南燕帶着雁蓉、半夏兩個丫頭守在屋外,心中有些按耐不住,湊到連枝跟前悄聲問道:“連枝姐姐,姑娘屋裏沒人伺候怎麼行?”
連枝往牡丹花葉上又扎了一針,蹙着眉頭嚴肅地看了彩玉一眼,沉聲道:“同你說過幾次了,要改口叫‘王妃’。”嘴上又重申了一道莫歡的規矩,“平時王妃跟前不愛太多人跟着,若她有事,自會吩咐你。”
彩玉吶吶地應了聲是,心中卻不屑地撇了撇嘴。說到底不過是仗着自己是王妃跟前的大丫頭,狐假虎威罷了。
她小巧的鼻子皺了皺,當時四姑娘還是庶房的小姐時,連枝何時這般高聲說話過,現下三房出了只金鳳凰,當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連帶着連枝和南燕兩個丫頭也眼高於頂。
彩玉也暗暗慶幸自己因着祖母馮媽媽,這輩子才有機會來王府見見世面,她娘說了,算命先生說她是個有福氣的孩子,以後自有好日子等着自己,彩玉伸手撫了撫鳳仙花汁新染的指甲,想起安親王俊郎的面容,心中不無期盼,說不定這就是她的好福氣。
一旁給連枝理線的雁山看着彩玉這副樣子,在心裏悄悄地呸了一聲。抬頭同連枝眨了眨了眼,兩人皆是心知肚明,這彩玉恐怕是動了心思的。
她和雁蓉是薛氏後頭給莫歡的,另兩個是雁巧和雁香。
雁山脾氣直,見彩玉看着指甲笑得一臉蕩漾,心裏有氣:“小蹄子,不過叫你看個爐子,水都要燒沒了,你還在那兒盯着手笑呢,難不成要從手背上盯出花來。”見彩玉撇嘴,原打算歇了的雁山又斥了一句,“你若是連爐子都看不好,索性以後去廚房裏洗菜去。”
彩玉朝她哼了一聲,把銅壺從爐上取了下來,陰陽怪氣道:“喲,雁山姐姐也不過是個二等丫頭,倒指派起我的差事來了。”她在伯府還沒見過這丫頭呢,現下還敢同她高聲說話。
連枝見雁山脹紅了臉,連忙伸手拉住她,盯着彩玉淡淡道:“她說不得,我總能說得罷。”連枝見彩玉還不拿正眼看人,又笑着添了一句,眸光卻是萬分凌厲,“我說不得,周嬤嬤總說得罷。”
一旁的彩嬪見彩玉依舊一臉不遜,扯了扯她的袖子,連忙朝連枝賠着笑道:“連枝姐姐有什麼說不得的,是彩玉太不懂事了些。”
連枝平日裏笑呵呵地,一張娃娃臉甚是可親,現下板起臉來,幾個丫頭都有些怵。彩玉心裏不屑,多少還是有些忌憚的。幾個小丫頭皆斂了話不敢再多說。
彩嬪對着彩玉不無怨氣,她們兩個不同於王妃身邊的丫頭,彩玉現下不好好謹慎當差,還敢同人叫板,無端地要連累了自己。若被送回了伯府,還有臉沒臉。
連枝看了彩嬪一眼,這兩個是莫老太太那裏送來了,連枝得了薛氏的吩咐,一進王府,就眼不錯的防着她們,現下彩玉不過兩天就露出一些馬腳。至於這彩嬪,現下看着是安份的,誰知道是不是心思藏得深,讓人看不清。
連枝怕雁山再同彩玉起爭執,讓她去替了雁蓉,心中卻暗自思量,恐怕得給姑娘提個醒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