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77.婚禮(上)
凈空一身大紅喜袍,高頭大馬。兩個多月,他頭髮長長了許多,也不知劉功用了什麼“特殊”的法子,到底把發束了起來,又戴上赤金鑲紅寶石束髮冠,劍眉入鬢,鳳眼微挑,俊美無儔。
一想到今日要迎莫歡入府,他一反平日清冷模樣,嘴角眉梢皆是掩不住的笑意。
康、怡、慎三位親王並華陽長公主駙馬甄宏隨同迎親,後頭又跟着十六抬花轎,浩浩蕩蕩的一群人馬停在平陽伯府門前,引得附近百姓皆駐足觀看。
莫衡帶着莫府男丁,早早地候在大門口。莫征看着眼前這幾位大人物,額角直跳,待要行禮,便被凈空托住了手,一旁康親王呵呵一笑道:“今日是兩家結姻親之好,只論翁婿,莫大人切莫多禮才是。”
說完,又揶揄地朝凈空擠眉弄眼,方才他們幾個還想着,晚一些出門也不遲,只是九弟坐立不安,索性吉時一到,便敲鑼打鼓地趕緊過來迎人了。
待到了廳上,凈空朝上首的莫老太太躬了躬身,莫老太太接過凈空敬的茶,不敢端着,只連連說“好”。
再轉身對上薛氏和莫征兩人,凈空又多了幾分慎重和恭敬。
薛氏想起他那日硬闖莫歡香閨,心中存了芥蒂,多少有幾分不喜。因着凈空身份貴重,到底不敢擺在臉上,只淡淡一笑,依禮遞了個紅包過去。
雖說安親王是自個兒上司,現下情況特殊,兩人位置調了個兒,莫征坐在扶手椅上,心裏百般滋味,既替女兒欣喜,又替女兒心憂,朝凈空拱了拱手,言語誠摯道:“小女若是不懂事,還請王爺寬待一二。”
凈空聞言朝薛氏莫征兩人一個稽揖,鄭重道:“小婿雖不才,定護她周全安穩。”
廳上眾人都暗自驚詫,看來這坊間傳言實屬不假,這安親王定是把莫家姑娘放在心尖尖上,才放低了身段,對着人家父母這般懇切,又想起今日未露面的平親王爺,一時又是諸多風流韻事的猜想。
莫大太太和莫衡坐在一旁,心頭口裏皆是發苦,先前莫鳳出嫁,夫妻兩個有萬般得意,現下就有萬般臉疼。
都是嫁給王爺,一個是正妃,一個是側妃;一個親迎上門,對着岳父岳母百般恭敬,一個連影都沒見過。明眼人都知道誰嫁得更好些。
待凈空朝莫征夫妻兩個敬完茶后,莫歡才被勇毅侯夫人領了進來。
凈空目光剋制不住往莫歡身上去,引得廳上眾人低聲輕笑。勇毅侯夫人輕咳一聲,笑道:“王爺,再看下去就要誤了吉時了。”
凈空不自在地握拳清了清嗓子,心中歡喜,也不去理會三個親王的擠眉弄眼和揶揄。領着莫歡同莫征薛氏叩首拜別。
薛氏眼中淚意閃閃,拉着莫歡的手滿臉不舍。
莫歡掩在大紅蓋頭之下,只能瞧見薛氏握着自己的手不住地摩挲,她想起薛氏和莫征這十幾年來的慈愛和庇護,心中酸澀,耳邊只聽薛氏微哽道:“歡姐兒,你要好好的……”
莫歡到底忍不住,低着頭任由眼淚直直垂落下去,哽着聲音連連點頭應好。
莫征心中也是萬分不舍,到底能持的住,眼中微現淚意,深吸了一口氣才沉聲道:“去吧。”
莫歡幾不可聞地應了一聲,手裏被塞進大紅綢子,被連枝扶着慢慢往伯府大門去,由着莫士釗背着上了花轎。
等花轎輕動,莫歡才知是啟程了。
十六抬大轎行進平穩,耳邊喜樂和鞭炮聲不斷,莫歡有些傷感,又隱隱有些期盼,想到凈空就在前頭,方才離別時的傷心淡了兩分,一股蜜意直達心頭嗓間,定是早晨那晚燕窩粥太甜了。
劉功領着僕人往街道兩旁撒着糖果銅錢,百姓間好口彩不斷。
安親王府在內城,離伯府約莫半個多時辰路程,因着人群浩蕩,比平時走的更慢了些,等過了一個時辰,才落了轎。
莫歡一下轎,方才的大紅綢又被塞進手裏,她剛跨進一道浮雕彩繪的門檻,下一瞬賀喜聲喜樂聲和鞭炮聲比方才更盛了幾分。
莫歡微垂着眼,蓋頭方寸視野之下偶爾可見一雙黑色緞面皂靴,莫歡緊了緊手裏的紅綢,心中歡喜,紅綢子的另一頭是他呢。
“姑娘,到了。”耳邊是連枝的輕聲提醒,之後她便隨着禮官的唱喏和連枝的攙扶,不斷跪拜、起身、轉身、再拜。
禮官一聲“禮成”,她又被牽着,不知往哪個方向去,她心裏想,大約是去嘉善堂罷。
又走了一柱香的時間,不知前頭誰喊了一聲“新娘子來了”,她被迎進了一間屋子,還未反應過來,人就被按坐在喜床上。
莫歡心撲通撲通直跳,兩耳間笑語聲不斷,皆是女眷的聲音。
凈空站在床邊,垂眸看着靜靜坐在喜床邊上的女孩。她身上是紅的,背後的床帳和喜被也是紅的,襯得她的纖纖素手白如凝脂,指甲塗了蔻丹,雙手緊緊握在一處,泄露了些許緊張。
他何嘗不是。自打婚期定了下來,他一日取下一顆佛珠,待取完又一日穿回一顆,如此反覆兩次,才把她盼了進來。如今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成了他的妻子,從昨兒個夜裏,他的心跳就沒慢下來過。
凈空望着新娘子一副痴樣,引得一旁的女眷又低聲笑語。
一旁的華陽看不過去,伸手輕輕地拍了拍自家弟弟,輕笑道:“揭了蓋頭再好好瞧。”弟弟辦親事,沒個主事的可不行。華陽自發地接過重任,操持着婚禮瑣事。
凈空微微一赦,伸手接過喜娘遞過來的一桿紅綢纏着的喜秤,手心微微汗濕,帶着些許緊張,小心翼翼地挑開綉鸞鳳的大紅蓋頭。
莫歡眼前一亮,視野開闊了許多。一道高大身影罩在頭頂。
她抬頭對上凈空的鳳眼,他漆黑的眸子閃着笑意,溫柔地看着自己。
莫歡目光下意識往他頭上溜,他束髮的樣子,比得原先更英俊幾分。
旁邊的女眷又一陣輕笑,莫歡不由得臉頰發熱,連忙垂眸不去看他。
不知是誰爽朗一笑道:“這麼水靈的人物兒,難怪九弟看直了眼。”
莫歡偷偷覷了一眼,滿屋子珠翠環佩、穿戴華貴的女人,看着身上儀服,恐怕都是王妃、郡王妃級別的人物。
裏頭這些人,她只認識華陽長公主和那日去下聘的庄親王妃。
因着要嫁給凈空,周嬤嬤陪着她把皇室家譜溫習了一遍。只是哪個是哪個就對不上了。
華陽按着凈空在莫歡身邊坐下,斜斜地睨了一眼方才說話的婦人,笑罵道:“合著你最小,現如今來個比你小的,你就可勁地欺負。”又對着莫歡指了指那位華服女子笑道,“這是你八嫂子。”
莫歡聞言只羞澀一笑,心裏暗自對上了號,想來是慎親王妃了。
一番撒帳之後,又一個華服婦人端着一碟子點子,夾起一塊送到莫歡嘴邊。
莫歡看了這麼些年的小說,又被薛氏指點過婚俗,哪裏不懂得裏頭的套路,只好張嘴咬了一小口,待那位婦人笑問道:“生不生呀?”,她才小聲地應了一句“生”。
話音一落,滿屋子又接連不斷地“多子多福”、“早生貴子”的吉祥話。
莫歡原先沒覺得怎麼著,轉頭卻見凈空笑得一臉歡喜,又思及日後情形,倒真心生出許多羞澀和期盼來。
最後一道禮便是合巹酒。一根細長的紅繩將一對鏤金景泰藍小酒杯系了起來,莫歡雙頰飛紅,微側過身同凈空喝了交杯酒。
手臂交纏間,兩人湊得有些近,莫歡偷偷看了凈空一眼,他剛毅英俊的下頜讓她心中痴迷,目光往上,下一瞬就被他逮住了視線。
男人毫不掩飾心中歡喜,直直地看着莫歡,目光熾熱,看得她心口發燙。
耳邊嬉鬧聲不斷,莫歡偷偷地嗔了他一眼,才急急垂眸避開他的視線,只看着他身上的五爪金龍。
禮成之後,凈空便被華陽催着去前頭待客。凈空一步三回頭,見莫歡垂着頭,凈空又看了一眼華陽。
華陽瞭然,伸手拍了拍自家弟弟的肩膀,揶揄道:“你放心去罷,有我在,定不會讓她們吃了她。”
凈空這才點了點頭,看了莫歡一眼,見她終於抬頭看自己,朝她安撫一笑,這才戀戀不捨地往前頭去。
見自家弟弟終於走了,華陽轉身走到莫歡跟前,笑道:“我倒是頭一次見他這樣。”說完,又細細地打量了莫歡一眼。
她只見過莫歡兩次,兩次都把這女孩子嚇得不輕。又想起去年鎮國將軍府凈空的“英雄救美”,暗嘆這緣分恐怕是天註定的罷。
見莫歡一副嬌羞模樣,行止得體。華陽生出幾分愛屋及烏的親近之感,一反前兩次對着莫歡凌厲威嚴,笑得明艷非常:“原該明日認親時再招呼你認識,現下既然她們都在這兒,你就先記記,省得明天記昏了頭。”說完,又把屋裏幾個華服婦人一一指給莫歡認了。
莫歡現下是新娘子,無需說太多,華陽每指一個,她就跟着喊一聲。
“喏,這個是你五嫂子。”華陽指着一個身着絳紅親王妃華服女子。
“五嫂子。”莫歡迅速地對上了號,想來是平親王的正妃了。這哪裏是病歪歪的樣子,這不是明晃晃地咒老婆早死嘛。莫歡心裏對着那個陰狠男子的厭惡又添了幾分。
還未等她想起莫鳳,只見平親王妃扯嘴一笑,看了莫歡一眼意味深長道:“九弟妹和我們家的莫側妃長得還當真像啊。”
此言一出,原本鬧哄哄的新房瞬間安靜了下來,眾人皆想起兩位親王為著這莫四姑娘在御前起爭執的傳言,一時尷尬非常。
華陽轉頭瞪了一眼平親王妃,暗道這人和平親王一般不靠譜。
在旁的怡親王妃見場面微凝,只上前隔了平親王妃和莫歡的視線,挽了華陽胳膊,笑道:“哎呀,你們怎麼把我給忘記了?”
怡親王妃長着一張娃娃臉,形容嬌小,撒起嬌來也不失違和感。
按着周嬤嬤的科普,這怡親王妃是繼王妃,小了怡親王好幾歲,是去年底剛過門的。
這一番插科打諢之後,旁人又有心調和,場面到底恢復了剛才的熱鬧,誰也不去接方才平親王妃那席話。
華陽怕平親王妃再吐出什麼冷場的話,和庄親王妃對看了一眼,催促着一群女眷去前頭吃席。
華陽和庄親王妃發話,眾女眷只笑着應是,一群人魚貫而出。
莫歡抬頭不經意間對上平親王妃的視線,只見她嘴角扯出一絲冷意,莫歡心裏暗自吐槽,夫妻兩個還當真是有夫妻相呢。
等眾人走了,屋裏終於清靜了下來,華陽也不去提方才那一茬,只朝莫歡笑道:“想來你也累了,我吩咐了廚房備了吃食,過會子就該到了。你身邊雖有人,到底對這府里不甚熟悉,我在外頭留了兩個丫頭,你若缺什麼,只管喊她們去。”
莫歡笑着朝她微微頷首,恭敬道:“多謝長公主殿下。”
華陽笑睨了她一眼,打趣道:“現如今,也該改口了。”莫不是前頭兩次把這弟妹嚇得太厲害了些,實在罪過。
莫歡聞言收了對華陽那點子畏懼之意,雙頰飛紅,低低地喊了一聲:“大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