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胭脂

6.6.胭脂

佛音寺山路難行,馬車是上不去的,只能在山腳下先換了滑桿轎。

“三位姑娘,老太太說了,戴好了帷帽才能下車。”傳話的是莫老太太身邊的馮媽媽,莫歡三人在車內齊聲應是,一旁的丫頭微掀了車簾遞進三頂清一色的月白羅紗帷帽,帷帽邊角處各墜着幾顆鑲金珍珠壓風。

等轎子到了跟前,丫鬟才掀開帘子將三人扶了下來。

莫鳳在車裏呆得有些悶了,一下車便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小孫氏聽見聲響轉過身來,雖說她也戴着帷帽,莫鳳卻能猜到母親肯定會賞她一個刀子眼,隨即斂了心神不敢太散慢。

莫歡下了車扶着莫雙站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饒是她以前不暈車不暈機不暈船,上了這古代的馬車也是撐不住的。

為了方便香客停車歇馬,佛音寺在山腳下專門搭了個簡單寬闊的草棚。

她又隨意地往遠處望了望,草棚里車駕不多,一輛朱紅帷飾宋錦祥雲袖頂的四駕馬車,甚是富麗堂皇,十分顯眼。莫歡心裏暗暗揣測,莫不是寧國公府的車馬?

一旁的馮媽媽還在交代三個姑娘的貼身侍女,語帶警告:“要跟緊了姑娘們,若是有什麼差錯,就喊了你們老子娘來領出去。”

幾人連聲應是,馮媽媽滿意地點點頭。見三個姑娘站在馬車邊上,連忙往轎子上請。莫家一行人這才浩浩蕩蕩地順着山路往佛音寺去。

日頭正曬,為著往來的達官貴人,這滑桿轎上也搭了個頂棚,雖說簡單了些,卻也實用,既遮了日頭,又能見着這林間景緻。

一陣山風徐徐而來,稍稍地掩了些燥意。趁着僕人不注意,莫歡偷偷地掀起帷帽的一角,入眼滿眼翠綠,泉溪叮咚,夏蟬高鳴,熟悉親切之感撲面而來。

“我的好姑娘,快放下吧。”一旁跟着轎子的貼身侍女南燕輕聲提醒着,若是被馮媽媽或者三太太瞧見了,挨罵是小事,真被領出去了她可沒臉活了。

莫歡看着一臉焦急的南燕,也不為難她,很是配合地放了下來。自從十年前薛氏把她從佛音寺領回去后,對着她的事情越發小心了。

莫歡原來不叫莫歡的,穿越前父母都喊她胭脂,因為她抓周抓了她姥姥放上去的一盒胭脂。

這身子原主三歲時,伯府里的奴僕和外面的拐子串通一氣,將她拐了走。想來她也是個機靈的主,趁着拐子不注意的時候,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只是運氣不大好,磕破了腦子斷了氣。

胭脂醒來的時候迷迷糊糊,只感覺有人狠狠地扇了她好幾個巴掌,又往她人中掐了好幾下。

她一疼便睜開了眼,入眼卻是一個青灰色的小光頭和一片翠綠的高林,她不曉得自己為何身在此處,只覺得腦袋暈乎,那小沙彌連聲問了她好幾句話,自己也答不上來。

那個時候她不知道自己穿成三歲的孩子,見小沙彌要背她,連忙搖頭。

一個小和尚,怎麼背得動一個二十九歲的女漢子。

那個小沙彌只甩給她一個高冷的眼神,把背簍丟掉一旁,彎腰便背起她。

胭脂當時心裏還暗自驚嘆,這個小和尚以後恐怕要成大力士了。

當時可能摔成了腦震蕩,胭脂躺在床上腦袋一團漿糊,每日都有一個白眉銀須、看着修行頗高的老和尚替她把脈,偶爾還能察覺到小沙彌支起她的後背,往她嘴裏灌着苦藥汁,偶爾她吐了出來,那小沙彌還很盡職地重新煎了一碗來。

胭脂迷糊間看着這室內的陳設,想來是某處寺廟的僧房,她也沒有多想,心裏只道等她好了,一定得奉上厚厚的香油錢才能報答這位老師傅和小和尚的救命之恩。

等她好不容易清醒些的時候,才打算坐起來活動一下,看看這裏何處。

低頭卻看見一個瘦弱的小手,胭脂只當自己見了鬼了,連忙看了自己的衣服,不是睡前的那一套,又摸了摸頭髮,怎麼長了。

她心裏惶恐不安,打算下床找個鏡子,可是炕有些高,身體又小,一不小心跌了下去,好一會兒才緩過神從地上爬起來,在屋裏卻沒有找到鏡子。

胭脂顧不上穿鞋,只光着腳跑出去,四處張望,往來皆是僧人,和現代寺里的和尚都是一個模樣打扮。

她心裏有些慶幸,說不定是她想多了。

在游廊處轉轉繞繞,想是到了寺廟前殿,她一個看過去,嚇得立馬呆在原地,怎的都是這副打扮,活像來了古裝劇拍攝現場。

胭脂心裏發慌,想在人群里找到一個現代模樣的打扮,卻便尋不到。隨意地扯了一旁的一個僧人:“師傅,現下何年何月?”

那僧人認得眼前這位小姑娘,是寺里的凈空從後山上撿到的,便溫聲道:“現下是元寶十七年六月初三。”

她這是穿越了?胭脂只覺得眼前一個發黑,身體本來就沒有好全,生生地厥了過去。

等胭脂好不容易又睜開眼,又看到那個小和尚了。

見她醒來,小和尚眸光微亮,一溜煙跑到門口,隨即進來了許多個僧人。

佛音寺一眾僧人問了胭脂許多話,胭脂只搖頭。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穿成誰了,又怕自己說了實話被當成妖精,要受火刑。口裏只說自己叫胭脂,其餘的不記得了。

最後方丈便發了話,好心地把她留下來。

她每天跟在小沙彌身後,陪他掃掃落葉,撿撿樹枝,摘摘野菜,偶爾到廚房裏幫了緣師傅打打下手意思意思一下。

在這佛音寺里,胭脂第一喜歡的是了緣師傅,那老人家見她年幼可憐,時不時地從灶上省下一些吃食,趁着無人的時候偷偷地塞給她。胭脂吃不下,偶爾也偷偷地塞給凈空,因為他經常憑空消失一段時間,然後誤了飯點。

胭脂第二喜歡的便是她的“救命恩人”小和尚,叫凈空。胭脂覺得他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可惜有點不可言傳的小高冷。

寺里的和尚其實每天都很忙的,胭脂有些無聊,每次喜歡跟在小和尚身後到處逛,他卻不喜歡她跟着。

小孩子心思淺,胭脂又想逗他,裝了可憐淚眼婆娑地看着他,小和尚便猶猶豫豫地讓她跟了,疏不知胭脂跟在他身後捂了嘴笑得異常開心。

只是每天下午晚飯前,他皆要從廚房去後山,那次他是堅決不要胭脂跟的。

胭脂心裏好奇,暗自觀察了多次才趁着他不注意遠遠地跟着他,只見他對着一塊墓碑坐了許久,肩膀似乎微微地抖着。

等他走了胭脂才近前去,墓碑很新,顯然是剛立下的,上面用隸書寫着幾個字:金祿之墓,凈空立

胭脂突然覺得有些羞愧,這樣肆無忌憚地窺探別人內心的痛苦。心裏又覺得小和尚甚是可憐,這人想必對他來說是很重要的。

等回去的時候看到凈空不同往日,眼眶微微泛紅,顯然是哭過的樣子。胭脂心裏有鬼,不敢抬頭對視,早早地回房歇下了。

等第二天起床,滿寺里都找不到小和尚。有一個僧人告訴她,凈空跟着一個老僧人云游天下去了。

胭脂心裏難過了許多天,等她緩過心裏的哀傷,又每天在佛音寺里瞎逛,只是旁邊沒有了那個小和尚,她覺得當個閑人實在不好,哪天被趕出去了也說不定,偶爾幫着寺里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只是寺里僧人大多心善,見她乖巧聽話,也不為難她。

日子也就這樣一天天地過。

之後的兩個月的時間裏,胭脂差不多快把佛音寺里所有的佛像都在心裏描摹了一道,暗自祈禱佛祖大顯神威把自己送回去。

有一次午後她又逛到偏殿去看那座檀木楊柳觀音坐像,還沒有等她跪在蒲團上,一旁一個臉色憔悴的婦人撲將過來,口裏直喊“歡姐兒”。

胭脂嚇了一跳,見那婦人面容猙獰,心裏害怕別是什麼仙人跳吧,一心想要掙脫開。然而人小力量弱,肯定比不過眼前這個輕微癲狂的女人,只好發揮小孩子的看家本領,扯高了嗓子大聲哭起來。

寺里的僧人和香客聽見動靜連忙趕了過來,費了一番力氣才將她從婦人手裏救了下來。

之後一個月裏,那婦人一家子同佛音寺來來往往扯了好幾番,最終才證實她原是平陽伯府被奴僕拐走的四姑娘。

在這裏呆得越久,越覺得自己回去無望,慢慢的胭脂變成了記憶,胭脂成了莫歡,成了平陽伯府庶三房的四姑娘。

薛氏見自己的女兒一問三不知,沒有多想,只當她受了驚嚇,磕壞了腦子。好不容易在佛祖面前把她求了回來,比得之前更加愛寶幾分。

為了報佛音寺的救女之恩,薛氏毫不客氣地拿出自己嫁妝銀子,每年都要供上一大筆香油錢,年年皆要往佛音寺里走個幾回還願。

莫歡在這裏的十年,除了最初在佛音寺里的自由自在,大多時間都呆在莫府後宅之中。偶爾隨着薛氏走動,卻仍在一片四方天地之中。

莫歡覺得自己是史上最遲鈍的穿越人之一,到了這裏快兩年的時候,她才迷迷糊糊地意識到自己好像穿到一本書里了,是她之前追的一本斷更架空言情文。

實在怪不得她,作者筆下都不曾提平陽伯這號人物,她還是靠着大人口裏的隻言片語慢慢拼湊出來的。

原本她還暗暗樂呵,自己可以在不為人知的角落當個先知,可是作者寫到太子登基時就棄坑了。自從兩年前鴻德帝登基之後,她便從先知成了未知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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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書:貧僧為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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