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共枕

9.共枕

李檀很快打開了門,有些詫異地看着只穿着裏衣、在門口瑟瑟發抖的岳淵:“怎麼了?”

“我...”岳淵要說自己怕鬼,實在羞人,他一個男子漢,怎麼能怕這些東西?可他又實在怕,吞吞吐吐,最終還是老實交代了:“我怕...”

李檀將他拉進房間,掀開被角趕緊叫他鑽到窩裏,岳淵抱着枕頭整個縮在被窩裏,生怕聽見李檀笑他。

李檀沒有笑,默着將燭火吹滅,然後一同到被窩裏。李檀要給他掖被角,岳淵卻往裏頭縮了縮身子,怯怯地露出一雙眼睛來,喏聲說:“我身上涼。”

李檀鼻息間噴吐的酒氣,炙熱而濃烈:“不怕,過來,我給你暖暖。”他將岳淵捉到懷裏來。

從前他們二人同榻而眠,李檀只用手輕輕拍哄着他的胳膊與後背,這還是第一次將他抱在懷中。沒有絲毫不自在之感,岳淵貼着他的結實寬闊的胸膛,聞見李檀身上有淡淡的酒味,帶着桂花香。

李檀彷彿嘆息着撫了撫岳淵的頭髮:“好涼啊...”半刻,他的聲音含混着醉意:“是我思慮不周,忘了你還是個小孩兒。以後到了侯爺府,就有下人給你守夜,到時候就不怕了。恩?”

他輕輕拍着岳淵的背,又是平常那般哄他睡着。

岳淵還沒有見過李檀喝酒,噴吐的微微氣息都帶着香氣,甜得有些醉人。

岳淵還怕同李檀一起睡覺,自己會不老實,這般擔心着,仍舊不防地墜入了夢鄉。

夜裏下起雪,下了半夜,不大卻蕭蕭索索的。早起外頭院子裏積了一層雪,下人們天不亮就來掃雪了,竹掃帚掠過雪面青板,發出沙沙的聲響。

岳淵就是叫着聲響給吵醒的。

身側的被褥已經涼了,黯淡的天光照着不甚明亮的屋子。

他揉着眼睛從床上坐起來,看見李檀坐在窗前正擦拭着一柄長劍,他的目光專註而深沉,臉上如同凝了一層冷霜。

見岳淵坐起身,李檀放下劍,走到床邊來問他:“醒這麼早,不再睡會兒?”

岳淵說:“睡飽了。...你拿得那是劍嗎?你還會用劍?”

他常見李檀房中立着一把金燦燦的槍,卻不想李檀還有一把這樣好的劍。

李檀聞言點了點頭。岳淵好奇地望着躺在小方几上的長劍:“你真厲害,什麼都會。”

李檀:“想學嗎?”

岳淵:“你肯教我?”

李檀:“我雖常在你身邊,但也有保護不了你的時候,倘若那時你能拿起劍保護自己,我也放心。”

李檀穿得單薄,岳淵見了,自個兒先縮到被窩裏,再拉了拉李檀的袖子。李檀晨起作息一向規律,見岳淵窩進去,頭一次想睡個回籠覺,便想也沒想地就再躺了回去。

岳淵將被子拉到脖子,只露個頭,眼睛黑亮黑亮的像個寶石。他說:“李檀,你在京都是不是常被人欺負?”

李檀笑了:“為什麼問這個?”

“不然你為什麼要保護我?我見書上說,在朝廷做事總會有很多敵人,你是不是也有很多敵人?”

李檀頓了頓,嘆着聲道:“阿淵,你還小,不要想那麼多。”

李檀無意再說,岳淵也不能再問。

兩人再從床上躺了一會兒,李檀叫外頭通傳的人給叫醒了。他哄岳淵再睡一會兒,岳淵睡得迷迷瞪瞪,含糊地說:“那你一會兒回來呀。”

李檀應下,披上大氅便走出去,離開時還小心翼翼地關上了門。

外頭來報的是李檀的親信,見李檀出來,拱手彎身一禮,道:“侯爺,我回來了。”

“如何?”

“已同黎州太守見過面,太守大人的意思是...既然侯爺有意敘舊,理應親自登門拜訪,方不顯草率,派奴才去,折了侯爺的...侯爺的面子。”

李檀笑道:“黎州一行倒是叫本侯長了回見識。來到這裏,前腳找到阿淵,後腳淮王公的人就殺了過來,要將阿淵帶走;本侯想與黎州太守結交,論身份地位,也該是他康崢海三生有幸,如今卻叫本侯去登門拜訪。”

那親信低頭回答:“淮王公的人倒好打發,這幾番交手,他們也該知道岳小公子是侯爺要護得人,不敢再輕舉妄動。就是黎州太守,那般不識抬舉,也不怕折煞了命。”

李檀挽了挽袖口,半笑不笑:“康崢海哪裏是不識抬舉?他這是知道本侯有事相求,想先自個兒給自個兒沽了身價,以免在我跟前吃虧。罷,如此也罷,證明本侯沒有看錯人,康崢海的確聰明。等處理了這裏的事,再去府上拜訪吧。”

他們往書房走着,李檀忽地頓下腳步,想起方才與岳淵的約定,便不再同親信到書房議事,問他可否還有要務稟報。

親信疑惑着應了聲,說:“燕統領回來了,如今正在前院等着。那個他帶走的小公子又給原封不動地帶了回來,燕統領將他送到永州后,他一家人已經亡故...燕統領見他無家可依、沒有着落,只得先將他帶回,再聽聽侯爺的意思。”

是...關關?

關關嘴唇蒼白,眼睛腫得像個核桃,臉上還掛着淚痕,許是哭過後又叫風颳了臉,蠟黃的小臉上浮了些血絲。

他諾諾唯唯地縮在燕行天的身後,在看見李檀的時候,眼淚不停地往下掉,卻咬着牙沒出聲。

李檀好奇地瞅了關關一眼,問燕行天:“這是怎麼回事?”

燕行天將關關一家亡故的消息同李檀說了一遍,道:“我看他也可憐,又是岳小公子的小朋友,總不能撒手不管。侯爺,您看怎麼著?將他送到靠得住的人家養去?”

聽燕行天要將他送走,關關抽泣得渾身顫抖,一下跪在李檀的面前:“侯爺別不要我,我願意給侯爺當牛做馬...侯爺不要將我送出去了,我想跟着侯爺,跟着岳淵。”

李檀見他泣不成聲,連嘴唇都在顫抖。他想起岳淵晚上怕黑的毛病,思着岳淵身邊有個作伴兒的也好。

他沖關關伸出手,輕聲說:“你過來。”

關關還跪着沒動,燕行天說:“侯爺叫你過去。”

關關才起身顫顫巍巍地走到李檀面前,將自己的小手交給他。

李檀攏住,才知這孩子手冷得驚人,想起那日救岳淵的時候,岳淵也是這般溫度...心如同叫細針扎了一下,李檀脫下大氅披到關關身上,手無意間碰到關關的脖頸,那裏卻是熱得驚人。

李檀眉心一蹙,探着關關的額頭,問:“你發燒了?”

燕行天驚了眼:“發燒了?怎麼回事?”他走過去彎身貼了貼關關的頭,叫道:“真有點燙...!你...你怎麼都不告訴我呀?”

關關不言語,直哭着說對不起。

燕行天手足無措,心中更加愧疚。

李檀來黎州辦事,表面上風平浪靜,實則危機四伏。

燕行天送關關到永州的途中,心中時時刻刻牽挂着李檀的安危,生怕他出什麼三長兩短。在永州又因關關爹娘的事拖了數日,所以回來的路是趕得急了些...

想來關關是染了風寒又怕自個兒耽擱行程,才一直捱着難受沒說。

燕行天怪自己粗枝大葉的,也沒看出什麼不對來,平白叫一個孩子受這麼多苦。

李檀猜這孩子忍着不吭聲已經很久了,把他抱到懷中,對燕行天說:“就讓他留下來陪着阿淵罷。他燒得不輕,去請最好的大夫來給他看看。”

燕行天哪還會怠慢?當即轉身大步流星地就出去了。

還不等他出去,迎面就撞上好似飛過來的燕秀秀,燕秀秀見是燕行天回來了,杏眼一亮,雀躍道:“哥?你回來了!?”

燕行天急着說:“恩...秀秀,我先去了。”

不等燕秀秀多問,燕行天就跑沒了。燕秀秀正一頭霧水,轉眼就見李檀懷中的關關,奇道:“咦?這不是那個西苑的小孩兒嗎?怎麼...怎麼跟我大哥一起回來了?”

李檀不欲再解釋,問:“何事?”

燕秀秀答道:“是蘭城的縣令託人來傳話,說是剛剛知道侯爺你來了蘭城,有失遠迎,現如今在迎客來為你設了酒宴,想要邀你過去。侯爺去不去?”

燕秀秀再往前湊了幾步,眨眨眼睛說:“同座的還有韓繼榮。那天他派人一路跟來,得知您的身份,估摸着今兒想着讓知縣做個和事老,與侯爺賠罪。侯爺你莫要輕易放過他,混賬東西,還敢對我家阿淵動手!”

李檀睥睨她一眼:“你家阿淵?你家侯爺呢?”

燕秀秀笑逐顏開:“可不是我家阿淵么?至於侯爺...你不惹事,我就要燒高香了,還怕那姓韓的欺負你不成?所以,你到底去不去嘛?我也好讓人回個話。冰天雪地的,凍死那些烏龜王八蛋沒甚麼,凍死外頭辛苦傳信的下人可就不好了。”

李檀將關關再往懷中攬了攬,說:“沒空,回絕了罷。”

燕秀秀笑道:“得。那我就給人回一句去了。”

李檀喚住燕秀秀:“告訴蘭城知縣,韓繼榮當日是想行刺神威侯,這可是大罪,叫他好生看着辦。”

燕秀秀回眼看他,嘖嘖搖着頭:“我就說會咬人的狗不叫。阿淵受了那樣的苦,卻幾天都不見你發作,一聲不吭。如今看來,你當日非要去東市,大約也是算計好的。不然憑着那群跟你出生入死的兄弟,能叫幾個三腳貓給撞歪了腳?你自己說說,這口火氣你憋多久了?”

李檀笑着不吭聲,到底還是回答一句:“是挺久的。”

燕秀秀笑他:“瞧你那得意的樣子,跟當了爹似的。阿淵那麼善良,你當心叫他知道了,嫌棄你品行不端,不肯認你。”

李檀竟也順竿兒爬上去:“兒不嫌爹,阿淵乖巧懂事,就算知道了也會覺得我英明神武。”

燕秀秀叫他酸得起一身雞皮疙瘩,嫌棄地瞄了他幾眼,趕緊跑走,生怕又見這廝自吹自擂。

隨行的親信看了看李檀懷中的關關,請示道:“侯爺,叫屬下來罷。我還是將他送到西苑去養着,他身上病氣重,小心過到您身上。”

李檀思索一番,將關關交給了他。李檀道:“等他病好些,就讓他去阿淵身邊跟着。這孩子看着瘦小,骨架子挺沉的,是個練武的材料,往後就由你教他習武。”

“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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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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