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千年(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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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更不可能的。新網址:www.56shuku.net”王傳燈抓了抓頭髮,“羅夫人說,總督夫人在她家休養時,曾親手擒殺過幾隻妖道邪祟,正因為此,柔夫人才對總督夫人芳心暗許。”
不等沈伐石開口,王傳燈便道:“總督,總督夫人上輩子自廢了靈根,這事我知道。”
……那樣荒唐的事情,誰又能忘得了呢?
那一年,季三昧十五歲,身為燭陰攻破瀧岡的首功之臣,披紅挂彩地踏入了燭陰城門。
滿城矞皇,何等風光。
王傳燈早就接到了季三昧回城的消息,在街旁的茶樓二樓上,跟沈伐石一起遙遙望着騎在馬背上的少年。
比起四年前,季三昧更長開了些,滿身的骨節如繞樹春藤,直奔着慵懶性感的長勢而去,他口裏噙着一支竹煙槍,眼神既冷且傲,形容頗有狐姿,口裏噓出的煙氣都是冷的。
王傳燈看到自家總督手裏捧着一支金玉煙槍,指掌覆蓋其上,緩緩摩挲。
……這是私人的禮物,理當在私下贈與他,現在他無需去做錦上添花的功夫。
人群中,有位少女想要將花籃里的花朵拋給季三昧,卻不意失去平衡,驚呼一聲,眼看就要跌倒,忽見道旁之樹蜿蜒着伸出細枝,勾掛在少女腰際,將她倏然拉起——
少女手中的花籃飛向天空,紅白相間的花朵飛旋在季三昧身邊,上下翻飛,如蜂如蝶,而那風姿卓絕的少年安然跨坐於馬上,信手一揚,零落的花朵就攢成了一朵碩大無朋的曇花,在那贈花少女的眼前砰然盛放開來。
沈伐石見狀,險些把茶杯捏炸。
這招蜂引蝶的禍害!
此時,茶樓旁邊的雅座突然傳來一個少女的清亮聲音:“豳岐季氏當年也是這般被燭陰攻下吞併,夫人江瓷不堪亡鄉之辱,投江自盡,豳岐之主卻率兩子歸順。現如今這位季大公子又機關算盡,讓瀧岡也走上老路——這貳臣賊子,他做得好不快活。細細算來,這季氏門楣間,竟只有江夫人生了一副好風骨。”
她這話說得太誅心,又沒有收斂音量的打算,侍女生怕她這話叫有心之人聽了去,急急忙忙為她圓場:“大小姐,你可是吃醉了?”
少女卻不接招,嫣然一笑:“是,茶喝多了,也能醉人。”
沈伐石不想再聽下去。
此類針對季三昧的說法他已經聽濫了,但他仍然不打算接受。
他知道,隔壁茶室乃是燭陰周家常年租用,這大小姐名喚周伊人,名字和相貌頗有江南女子的柔婉和美,行事卻素來有男子任俠之氣,最看不得趨炎附勢、奴顏卑骨和仗勢欺人。手機訪問m.56shuku.net
沈伐石的兄長沈敬止曾因體弱不能修仙,被幾個仗着有幾分法力的紈絝當街羞辱,年僅十一的周伊人騎馬路過,直接拔出雙刀,削砍去幾個紈絝的發冠,將他們趕得抱頭鼠竄,隨即她一一撿拾起這些紈絝的發冠,騎馬揮鞭,揚長而去。
季三昧得知此事,對她驚為天人,從此談起周伊人,言必稱“周壯士”。
沈伐石起身,走進了周氏茶室。
周伊人正端了茶杯自飲自斟,對沈伐石淡淡點頭:“沈三公子。”
沈總督找周壯士談季三昧,必然是談不出個所以然的:一個對季三昧百般庇護,一個對季三昧心懷鄙夷。既然沒法說服對方,他們索性拉開桌椅,收起杯碗,轟轟烈烈地打了一架。
周伊人的確算得個鐵血真漢子,和沈伐石勢均力敵了一刻鐘才敗下陣來,此女爽快無比,一抹嘴角的血,呼一聲痛快,直接認輸,同時跟沈伐石約定,三日後的北郊校場上,二人再來一場。
通過季三昧,沈伐石早就習得了何謂“不按常理出牌”,因此他並不為周伊人的行為所驚訝,接下了她的邀約,轉身離去。
在當夜,他在街頭逡巡了近一個時辰,才得以“偶遇”從慶功宴上獨身一人離開的季三昧,贈與了他那支金玉煙槍。其間,他並未提起自己為了他跟周家壯士打了一架的事情,不然季三昧定然要說些怪話來調侃他。
誰想,三日之後,季氏大公子季三昧醉酒後,與狐朋狗友打賭輸掉,竟自廢了靈根。
得知此訊,沈伐石關於“不按常理出牌”的認知被刷到了下限。
他連約都不肯再赴,直奔季氏。
季三昧靈根被毀得片甲不留,整個人虛弱不堪,半夜就發起高燒來,燒得滿面醉紅嘴唇雪白,洶湧的盜汗濕了一套又一套衣裳,到後來床單上都疊滿了一個個濕漉漉的人跡。沈伐石匆匆踏進門來時,被他面白如紙的樣子驚得又氣又惱,只想一巴掌把他扇回做那荒唐事情的前夜。
季三昧:“沈兄,你來啦。”
沈伐石走到床邊,巴掌蠢蠢欲動,最終還是認命地摸上了他的額頭。
……罷了,罷了。
今後若是你再做出收不了場的荒唐事,我來護你便是。
季六塵端了一盆熱水進來,見沈伐石來了,便面色不虞道:“沈三公子來了就好。兄長燒得迷糊,見了家裏的阿禿都叫沈兄。”
“阿禿”是季家養的小狗,由這個類比,可見季六塵對沈伐石的惡意。
沈伐石並不介意,任燒得快熟了的季三昧在自己懷裏折騰。
季三昧摸着他的額發,欣慰道:“阿禿,你終於長毛了。”
沈伐石:“……汪。”
季六塵顯然被沈伐石這種死不要臉的精神震住了,放下盆轉身出去,打算冷靜一下。
沈伐石蘸着熱水擰了毛巾,去敷季三昧的額頭——他現在身體寒涼至極,不能再沾冷水,否則必死無疑。
沈伐石:“……你怎麼這麼荒唐。”
季三昧身上很痛,但好在連帶着羞恥心也一併被痛死了,於是他勾住沈伐石的脖子,小聲道:“沈兄,我荒唐,你就不喜歡我了嗎。”
沈伐石的臉紅了紅,一言不發地為他擦身。
季三昧用滾燙酥軟的雙臂圈住沈伐石,把臉貼在他溫熱的肌肉上來回摩挲,舒服得很。
他其實有很多話要說。
——“沈兄,我這身法術是在瀧岡習得的,我不能要。我要不起。”
——“留着這身法術,燭陰會怎麼看我?”
——“我在瀧岡四載,心術用盡,攪得一城不寧,若再加持一身法術,燭陰必然對我有所忌憚。我毀去靈根,是向他們表明態度:我溫馴,我聽話,我絕不會像圖謀瀧岡一樣對燭陰有所圖謀,所以請讓我永遠留在燭陰,讓六塵有個安安穩穩的家,讓我能陪在你身邊。”
但是這些話,統統被季三昧和“痛”一起咬在舌尖,抵死不會出口半分。
最後,被無數情緒五馬分屍的季三昧,終於開口問了一個無比幼稚的問題:“沈兄,你猜猜看,我是什麼東西?”
沈伐石沒好氣地:“一個混蛋。”
季三昧神秘兮兮地搖頭:“不對。”
“招蜂引蝶的混蛋。”
“不對。”
沈伐石的心緒稍微平靜了點兒:“那就是一朵漂亮的花。”
……本質上還是招蜂引蝶。
季三昧搖了搖頭,嘿嘿一笑:“我是一棟房子。”
沈伐石:“嗯?”
季三昧認真地摟着沈伐石,渾身疼得瑟瑟發抖也不肯放手:“我是一棟房子,有山有水有風光。我要你和六塵,和阿禿都住進來,我不收你們房租。”
聽了小房子的話,沈伐石心尖緊繃繃地發著疼,疼變成了無來由的憤怒,他竟然大膽地、懲罰地捏住季三昧的雙耳,俯下身來,將一個吻狠狠印在他煙草氣息十足的唇上。
待他面紅耳赤地撤開后,季三昧舔了舔嘴唇,在發腫的唇上搜颳了一圈又一圈,才委屈道:“沈兄,你咬我。”
沈伐石發狠:“……只准住我一個人。”
已經燒得不知今夕何年的季三昧呵呵地笑出聲來,又捋捋他的毛:“阿禿真乖。好,只給你一個人住,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以後不要隨便去外頭招惹其他公狗了,爹爹現在不行了,老了,打不動了。”
沈伐石貼着他的臉:“沒事,你不行了還有我。若是凡事不能替你出氣,你要我還有什麼用處。”
季三昧的靈根自那個荒唐的賭約之後就再不復存在,之後,他所有耀武揚威的資本,都來自於站在他身後的沈伐石和護在他身前的季六塵。
……所以,季三昧怎麼可能在臨亭之戰後還活着?怎麼會盲了眼流落到沂州來?怎麼還有能力擒拿妖邪?
……最重要的是,自己前幾年的努力,全都錯了?他並沒有死在燭陰?
沈伐石再也坐不住,一把拿起了身旁的法杖,引得佛鈴猝然一陣噪響,正面對着桃樹認認真真地找小姐姐的長安都被這響動所擾,回過了頭來。
沈伐石說:“不行,我要回那裏去看一眼。”
王傳燈陡然變色,指掌翻覆,一記火鐮凌空揮來,重重架在了沈伐石的禪杖之上:“總督!那東西會叫你入心魔!別忘了,你當初遁入佛門,就是為了戒絕那東西的癮!”
沈伐石:“我必須回去。我要知道他是怎麼死的。”
王傳燈一張臉被熊熊火光映得異常猙獰:“你看了三年,難道還不夠嗎!”
他指向屋裏:“總督,你若能確信屋裏的就是總督夫人,去問他就是!我再不允許你拿你自己做‘修羅鼎’!”
沈伐石的眼裏竟浮現出一絲凄厲的白,在他眼珠里慢慢滋長開來:“他十句話中,九句半是假。我必須親自去看!”
“啊——”
二人正僵持間,突聞不遠處傳來凄厲的女子悲啼,聲轉九霄,直穿雲月。
許宅內的嬰孩旋即厲聲哭鬧起來。
院外的槐樹上多了一個蓊鬱的陰影,像是一個巨大的鳥巢,但細細看去,赫然是一個蹲伏着的女子!
沈伐石停頓片刻,給出了答案:“……你父親季六塵和那位故人也甚是相熟。他到來后若是看到長安,恐怕不會聽我解釋。到時,還托你向你父親解釋一二。”
這個答案,在剛才撞匣子的怪物里是最早偃旗息鼓的一批。
否定它的原因很簡單,沈伐石剛才測試自己脈搏的動作太過直白,比他的這張嘴不知道實誠了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