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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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安國強和蕭瑜帶着戶口本趕坐第一班的飛機於午後抵達北京。

陸中軍和安娜之前已經拍好了照片,終於在民政局下班前,兩人去領了結婚證,正式結為夫婦。

雖然時間非常倉促,但當天晚上,陸家還是在家中舉辦了一個簡單婚禮,請了幾位非常要好的親朋好友一同見證這對新婚夫婦的結合,證婚人姓唐,六十多歲了,滿頭白髮,精神奕奕。

他是陸父的好友,也是看着陸中軍長大的長輩。甚至可以說,陸中軍之所以最後走上飛行之路,這位長者帶給他的影響不無巨大。

他是新中國成立后第一批毅然歸國的留美海外高級人才。在那個特殊年代,他曾受到過秘密保護。

很多人或許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對於像從事與陸中軍相同事業的人來說,他的名字猶如夜空星辰那樣的存在。

他的身份,就是最新一代飛鷹戰機的總設計師,用德高望重來形容他,並無半分言過。

他身邊沒有兒子陪着,只有相伴了半個世紀的妻子。

他也曾有過一個兒子。兒子是新中國成立后的首批飛行員兼試飛員,但後來犧牲於一場空難。

陸中軍就是在這位長輩的影響下,從小嚮往飛行,夢想長大后能駕駛銀鷹衝上藍天翱翔四方。

在這場簡單,但卻非常有儀式感的小型家庭婚宴上,作為證婚人的唐總師不但為新人送去了滿滿祝福,而且用詩歌般的語言,鼓舞新郎帶着新婚愛人和家人的祝福,駕着銀色雄鷹英勇地奔赴戰場,為祖國,也人民,也為了自己親人的永久和平生活而戰,早日凱旋,幸福重聚。

他的即興演講和祝福贏得了熱烈的掌聲。

陸中軍和安娜面帶幸福笑容,手牽手雙雙起立,向雙方父母、唐總師和在座一同見證了他們結合的每一位親朋好友鞠躬致謝。

這場充滿了祝福和熱烈氣氛的慶婚宴快結束時,今晚一直沒怎麼說話的安國強開了一瓶酒,就是之前陸中軍上門時提過去的。

他倒了兩杯,一杯親自遞給陸中軍,一杯自己拿於手上。

陸中軍恭恭敬敬地接過。

安國強與他碰了下杯。

“我把我們家安娜交給你了!明天你帶着責任和使命去前線,我會幫你照顧她,等着你早日凱旋!”

他只這麼簡單說了一句,隨後一口喝乾杯中的酒。

陸中軍也一口乾了。

“謝謝您,叔父!我會記住你的話的!”

安國強臉上露出微微笑容,朝他點了點頭。

邊上,安娜和老媽對望一眼,忍不住心裏在這一刻湧出的無限感激和幸福,上前緊緊抱住了她。

“爸媽,謝謝你們的理解和支持!我一定會幸福的!”

她眼睛裏含着幸福的淚花,在老媽耳邊輕聲說道。

蕭瑜用力點頭,也緊緊地抱住女兒。

……

婚宴結束,新婚夫婦並肩站在門口送走了親人和朋友后,一起來到了陸父的書房。

陸父今晚情緒很高,席間喝了不少酒,此刻坐在那裏,面帶和藹微笑地看着兩人,說道:“安娜,時間太緊,所以你們今晚的結婚儀式辦的也簡單了。委屈你而來。以後等小軍回來,再給你們補辦一個婚禮,到時候把所有人都請來,一起好好熱鬧一下。”

“今晚這個儀式我很喜歡。已經非常好了。謝謝你爸爸。”安娜急忙說道。

陸中軍在邊上注視着她,眼睛裏含着笑意。

陸父看了他一眼,嗯哼了一聲,陸中軍這才看向自己父親,點頭附和道:“是。安娜說的就是我想的。我也這麼覺得。謝謝你了爸!”

陸父低頭,從抽屜里取出一個看起來有些年頭了的首飾盒,打開,注視了片刻,最後輕輕放到桌上,朝安娜推了過來。

黑色的絲絨質地底座上,躺了一隻通體碧綠的翡翠手鐲,在燈光下泛出瑩潤無比的光澤。

陸中軍立刻就認了出來,這是自己母親從前的一件舊首飾。神色立刻變得微微凝重起來。

“安娜,這是小軍母親以前的一隻鐲子。是她毅然離開自己原本家庭的前夕,她的母親給她的。原本有一對。一隻留給小琳,這隻我把它轉給你。”陸父微笑道。

安娜看了眼陸中軍,急忙過去雙手接過首飾盒。

“謝謝爸爸把這麼珍貴的禮物轉送給我。我會好好保管的。”

陸父含笑點頭,視線轉而投向自己兒子臉上。

“小軍,我以前沒有好好待你母親,是我的錯。現在你長大成人,也娶了妻了。我很欣慰,相信你母親知道了,也一樣會很欣慰。我們都希望你能好好對待安娜。時間也不早了,你和安娜回房休息吧。明天還要早起。”

陸中軍注視着對面的父親,片刻后,朝他點了點頭。

“我會的。謝謝你,爸!你也早點去睡吧!”

陸父頷首,微笑着朝兩人揮了揮手。

安娜隨了陸中軍出來,彼此對望一眼,手再次握在了一起,被他帶着腳步輕快地上了樓梯,來到他位於二樓的房間門前時,一愣。

陸小琳不知道什麼時候搬了條凳子,此刻居然翹着二郎腿正堵住了門口。看到兩人上來了,扭頭嘻嘻一笑。

“想幹什麼呢陸小琳?”

陸中軍笑看着陸小琳問。

“鬧洞房啊!”陸小琳翹着頭,一臉捉弄表情,“哥,你不會以為就這麼簡單可以和我嫂子進洞房吧?美的你!”

“你個丫頭片子!趕緊給我該幹嘛幹嘛去!”

陸中軍過去要扯她頭髮。

陸小琳趕緊抱頭竄到了安娜邊上,躲在了她身後。

“嫂子你管管他!他就老欺負我!這回你親眼看到了吧?我沒半點冤枉他!”

安娜笑。

“陸小琳你走不走?”

“就不走!你能拿我怎麼樣?”陸小琳扒着安娜不放。

陸中軍站在門口,盯着陸小琳那雙從后死死抱住安娜腰肢的胳膊,摸了摸下巴,一臉的無奈。

“行行,我怕了你了。說吧,你要什麼?”

“我要兩盒……不,四盒……德國酒心巧克力!我前幾天在友誼大樓看中了一件衣服……還有一雙鞋……”

“行,行,都買給你!現在你可以鬆開她了吧?”

“不行!我還要你現場吟一首詩!”陸小琳笑眯眯地從安娜肩膀后露出一個腦袋,“話說我最近剛加入了詩社,社長還誇我挺有水平。你給我吟一首詩出來,我覺着通過,你才可以跟我嫂子進洞房!”

陸中軍盯着陸小琳。

“看什麼看?不知道蘇小妹洞房前還拿吟詩為難過新郎?我嫂子那麼優秀,你癩□□一樣地吃到了天鵝肉,也總要展現展現自己才華吧?”

陸中軍看了眼安娜,示意她趕緊把陸小琳趕走。

安娜笑吟吟望着他,露出有點期待的表情。

陸中軍無奈,摸了摸下巴,用商量的口吻道:“換一個吧?算我這個當哥的求你了!”

“不行!就要吟詩!你不吟一首詩出來,我就不走了!”

陸中軍再次盯着陸小琳,忽然朝着安娜走了過來,抬手把陸小琳熊抱在安娜腰肢上的手給拿開了。

“哎你幹嘛,你耍賴啊!你耍賴我就在你門口不走!”

陸小琳在安娜身後又蹦又跳。

“陸小琳,我要親我老婆了。你走不走?”

陸中軍手搭在了安娜肩上,看着陸小琳說道。

“你敢當著我的面就親?好啊!我只在電影裏見過接吻。我正想看哪!你親啊,你親啊——”

安娜還沒反應過來,眼前一個陰影壓了下來,陸中軍竟然真的低頭就親了過來。

陸小琳呆住了,瞪大眼睛盯着安娜後腦勺,臉慢慢紅了起來,突然抬手捂住眼睛,頓了頓腳,轉身飛快就跑了。

安娜用力掙脫開陸中軍,扭頭見陸小琳已經飛奔下樓了,估計正在找地方平緩她那顆被震驚到了的小心臟。

“陸中軍,你可真是……”

她忍不住也尷尬了起來,抬手打了他一下。

陸中軍哈哈笑了起來,忽然一把將她抱了起來,快步走到房間門口,開了門,抱她躺到了床上,自己坐在邊上,低頭注視着枕上臉龐微微泛紅的安娜。

兩人四目相對,凝視彼此片刻后,陸中軍的臉慢慢朝她壓了下去。

安娜閉上了眼睛。

四唇再次碰到了一起。

……

一切都是那麼自然,而又理所當然。

只是中間發生了一段小小的,令安娜感到溫暖而又意外的插曲。

陸中軍竟然自己已經備好了套。

她原本想問他為什麼,但睜開眼睛,對上他凝視着自己的深情雙目時,不用更多言語,此刻忽然像是明白了他的所有所想。

這樣的特殊背景里,他在用這種方式來回報她在幾秒內就做出的和他結婚的舉動。

她伸出手臂,緊緊抱住了自己的新婚丈夫。

……

一年後,一個陽光燦爛的金秋十月天裏,一架來自法國的波音客機經由滬港航線從香港中轉飛抵上海,停在了機場。

安娜剛結束了此前參與籌備很久的那場五朝服飾秀,從法國歸來。

來自剛剛開放不久的古老中國的第一場充滿了東方元素和大膽創意的時裝秀在巴黎引起巨大反響,好評如潮。那張模特身穿絢麗旗袍、手執小小紅旗、坐着敞篷復古車從羅浮宮前經過的照片被世界各家時尚媒體紛紛轉載。作為備受矚目的旗袍單元的主設計師,安娜與宋女士聯袂接受採訪的報道也上了當時巴黎的幾家著名時尚雜誌版面。全法語採訪里,她談吐優雅,對宋女士充滿敬意,不但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對法國乃至整個歐洲文化的了解,而且在涉及時尚潮流的提問環節里,回答的一些非常具有前瞻大膽的觀點更令對方驚嘆不已,而且她還這麼年輕。

當時一位資深的媒體人在採訪完之後,用毫不吝嗇的筆墨稱讚她猶如蒙了一層神秘面紗的東方玫瑰。

這一趟出國行非常成功。在停留將近一個月,所有工作完成後,宋女士一行人幾天前先行回國了,安娜獨自又多停留了幾天,於今天轉道香港抵達了上海。

飛機停平穩后,在廣播裏空姐的播音聲中,安娜隨了同機乘客一道下了飛機,領取行李,最後推着行李向出口走去。

她這一趟回來,行李帶的不少。其中大部分都是要送給家人朋友的禮物,大包小包,匆匆走出行李口時,東張西望,找着事先說好的非來接自己的老爸。一不小心,一隻疊在大箱上的小包滾落在地。

安娜急忙去撿。剛蹲下去,邊上忽然有個男人俯身,伸手幫她把包撿了起來。

“哦,謝謝!”

安娜也沒看對方的臉,接過包匆匆道了聲謝,扭頭就要回。

就在扭頭的那一瞬間,她忽然遲疑了下。

想起剛才瞥到的那隻男人的手。

手指修長,骨節柔韌而堅實。看着好像有點眼熟。

陸中軍也有這樣一雙很好看的手。

她忍不住回頭,看了對方一眼。

那個男的還沒走,還站在她身後。

安娜呆住了。

這人居然就是陸中軍!

他穿着帥氣制服,面龐依然英俊,目光明亮,眼神溫柔,就那樣望着她,唇角微微上翹,帶着安娜再熟悉不過的笑容。

短暫的錯愕之後,就是巨大的驚喜。

完全忘記了自己身在何地,也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舉動在外人看來是有多麼的不合時宜,她尖叫了一聲,摘下墨鏡,丟開手裏的行李,整個人就朝他撲了過去,緊緊抱住了他。

“陸中軍!怎麼會是你!怎麼會是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她嘴裏胡亂嚷着。

邊上的乘客和接機者紛紛投來目光。

陸中軍微微一怔,看了眼左右,輕輕攬住安娜腰身,安撫般地拍了拍她後背,隨即對着邊上幾個投來不以為然目光的人笑着解釋道:“我愛人外國回來的。我們一年多沒見了。”

說完又低頭下來,湊到安娜耳邊,用略微促狹的語氣對她耳語道:“安娜,我穿制服,我得注意形象,沒法在這裏和你親熱啊——”

安娜重重捶了他肚子一下,也知道自己失態了,鬆開了他。

兩人就這樣面對面站着,笑着凝視對方,久久沒有說話。

“我們回家吧。”

陸中軍終於說道。

安娜點了點頭。看着他幫自己把行李拿了起來。

兩人出機場時,陸中軍這才告訴她,自己其實一周前就回了。但她那時候在法國。為了給她一個驚喜,所以忍着沒和她聯繫,等到今天才代替安國強來接她回家去。

一上車,隨身的小件行李還沒放好,兩人就迫不及待地相擁吻在了一起。

這一年多來分離后的所有擔心、相思、以及不確定,彷彿都隨了這一個長長的擁抱和吻而徹底消散而去。

長吻終於結束,陸中軍鬆開了她的唇,還是捨不得放開懷抱里的她,依然將她緊緊攬在懷裏,直到邊上一個執勤人員過來,敲了敲車窗,示意讓路,陸中軍才鬆開了安娜,駕着車離去。

……

陸中軍先送安娜回了趟安家。

這也是兩人結婚,陸中軍第二天匆匆去前線后,他第一次以安娜丈夫的身份登安家的門。

奶奶已經做好了一桌飯菜,老爸今天也很高興,還親自下廚做了兩道菜,其中就有安娜最喜歡吃的豬蹄。鄰居們知道陸中軍從前線凱旋,今天帶着安娜上門來了,也紛紛過來探望。全家歡聲笑語不絕。

當天晚上,陸中軍和安娜留下住了一夜,第二天和家人告別,回到了北京的陸家。

陸父十分高興,看起來連走路腳步都輕快了不少,在飯桌上,有一天興緻來了,甚至還和兒子喝了兩杯,說起自己年輕時參軍打仗,數次受傷原本快死最後又熬着活了過來的經歷。

陸小琳偷偷告訴安娜,自己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看到父親和哥哥坐一起喝酒,也是頭一回見他倆說了那麼多的話。

說這個的時候,她看着安娜的表情是感激而欣慰的。

……

陸中軍現在有個長假。在頭幾天的走親訪友漸漸結束后,安娜提議和他一起回一趟紅石井,去看下李梅姑姑和小妮。

陸中軍立刻答應,說自己也正好想回去看看,順便把一直養在別人那裏的閃電給接過來。

第二天,和陸父交待了一聲,兩人一起坐火車去了紅石井。

紅石井看起來和三年前並沒什麼大變化。李梅姑姑也是老樣子,說話依然大嗓門,除了比以前胖了點。倒是小妮個子拔高了不少,已經上小學三年級了。突然看到安娜和陸中軍,起先有點羞澀,但很快就恢復了小時候的樣子,跟在安娜邊上一步路也不肯分開了。

鄰居們聞訊,很快也紛紛上門看陸中軍和安娜。得知兩人已經於一年多前結了婚,郭雲媽哎呀我的媽啊一聲,用力拍了下自己大腿。

“以前老早你們還在這裏時,我就看出你們關係不一樣了!有回不是你們倆一大早的還坐同個車回來么?那會兒我就猜到了!”

她的語氣有點得意洋洋,惹來滿屋哄堂大笑。

郭雲已經嫁人了,孩子都一歲多了,這兩天正好在娘家,抱着孩子也在笑。只是她大約到了現在還是有點忌憚陸中軍,不大敢站他邊上。

安娜想起郭雲媽口裏的當時情景,看向陸中軍,見他也正向自己看過來,忍不住抿嘴一笑。

上門的鄰居漸漸散了,陸中軍和安娜暫時分開,去派出所看望以前的人,家裏剩下安娜和李梅姑姑時,李梅姑姑這才告訴安娜,自己知道那個朱建斌的下落後,越想越氣,終於還是忍不住,去年跑去大學找到他大鬧一場,狠狠揍了他一頓,把他搞的徹底臭了。現在他雖然畢業了,但聽說畢業分配的很差,也沒人看得起他。雖說這也不足以抵消他對李梅所做下的孽,但多少也總算是出了口惡氣。

當天晚上,聞訊的陳麗大宋夫婦也從縣城開着輛年初剛買過來的小皮卡趕了回來。大家一起吃了一頓熱熱鬧鬧的飯,第二天,安娜和陸中軍去縣城探望了汪副縣長一家人,又住了兩天,最後一期去接回了閃電。

閃電已經是狗裏面的老人了,這兩年一直被寄養在幾十公裡外的林場看林人那裏。據看林人說,它體格依然健壯,每天和自己一起四處巡邏。除了比以前愛睡覺之外,依然威風凜凜,有一次還咬走了一隻突然撞到的幾百斤的大野豬,救了自己一命,只是左邊耳朵在和野豬撕咬時受了傷少了一塊兒,現在成了一隻耳。

陸中軍和安娜突然出現在它面前時,它正趴在地上睡覺,聽到陸中軍一聲“閃電”,猛地豎起耳朵,從地上一骨碌就爬了起來。認出陸中軍后,興奮無比,嗚嗚叫着朝他就飛奔而來,最後撲到了他身上。

陸中軍被閃電給撲着仰面翻在了地上,哈哈笑聲夾雜着閃電的低沉嗚嗚聲,一人一狗,差點沒當場就翻滾起來。

閃電也還記得安娜,聽到安娜叫自己名字,停了下來,放開了陸中軍,啪嗒啪嗒又跑到了她邊上。大概也知道不能用對待陸中軍那樣的豪放方式去對待她,只是趴在了她腳邊,任由她撫摸自己的腦袋。

陸中軍從地上爬起來,撣掉沾身上的落葉和泥巴,向看林人致謝后,和安娜領着興奮的閃電一起離開了。

……

從紅石井回來后,陸中軍就回了所在的位於西南某座城市的飛行大隊。

因為他在此前戰役中立下的軍功,不久之前,他晉陞到校銜,成為最年輕的校銜軍官。

他離開后不久,定居在北京已經正式從事時尚業的安娜就發現自己懷孕了,第一時間就把好消息告訴了他。

當時電話那頭的他靜默了許久,半晌沒有任何聲響。

就在安娜開始感到有點忐忑,正想詢問他時,忽然聽到他放聲狂笑。

“哈哈——喂!你們都聽見了沒?老子就要當爹了!容易嗎我?都他媽全給我早早預備好紅包!到時候一個也不許少!誰包的多,就考慮讓誰當我孩子乾爹!”

安娜聽見電話那頭他的聲音,也不知道是在沖誰嚷,跟着就是一陣亂糟糟的聲浪大的嚇人的噪音,刺的她心臟一陣亂跳,當場就掛了電話。

過了一個星期,遠在千里之外的陸中軍就跑了回來,抱着安娜老老實實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告訴她,如今已經升為副院長的田主任想申請調回他陸航。那裏新成立了一個作戰特訓部,想讓他回來負責。

“你怎麼想?”

安娜縮在陸中軍邊上,本來有點迷糊還想睡覺的——懷孕之後,她就變得比以前懶了,每天就跟閃電一樣,只想睡覺不想起床。但是聽到他說這個,立刻睜開了眼睛,從他懷裏鑽出臉。

陸中軍低頭看着她,“我已經答應了。”

安娜驚喜不已,睡意頓時全消,啊了一聲,翻了個身,人就趴到了他胸膛上。

“真的?你沒有騙我吧?”

如果這是真的,那以後兩人中間也就隔了半天車程的路,想見面的話,比現在不知道要方便多少。

陸中軍笑着,伸手捏了捏她臉蛋。“我敢騙你嗎?我還要不要活了?”

安娜太過驚喜了,以致於不知道該說什麼,就這樣趴在他胸膛上凝視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陸中軍被她看得居然漸漸露出了彷彿不大自然的表情,頓了下,小聲道:“……那個,其實我還不大清楚該怎麼去當人家的爸……但我想着怎麼能讓孩子的媽高興……應該是第一步吧……”

安娜抬手捧住他的臉,主動吻堵住了他的嘴。

……

半年之後的某天,為了增進了解,促進軍民以及家庭和睦,讓廣大陸航人能更加安心地投入自己或平凡或不平凡的崗位工作,我們本文里打醬油過N次、看似粗獷實則有着細膩情懷的田副院長腦洞大開,向上頭申請舉辦一個陸航家屬開放日,邀請家屬們進入基地指定開放區域舉行參觀和聯歡活動,到時候還會有飛行特技表演。

田副院長的申請得到上頭領導的批准。

這一天,就是陸航的家屬開放日。

基地那片指定區域裏,氣球飄揚,綵帶飛舞,到處是歡聲笑語。除了家屬們,學院最高領導也親自蒞臨現場參與共同聯歡,甚至連已經退休了的唐總師也來了。

安國強、蕭瑜、小光和陸父陸小琳也來了。

安娜現在已經大腹便便,但知道有這個活動后,依然也跟隨家人一起來到了現場。

她的男人鍾情於藍天和銀色戰鷹,在認識她之前,甚至將銀色戰鷹視為他的情人。

但她卻從沒有接觸過他的那個世界。

她想帶着快要出生的孩子一起,親眼看一看陸中軍駕駛銀色戰鷹衝上雲霄時的英姿。

……

遠處起飛區域裏,一排擦的嶄新的銀色戰鷹已經準備就緒,陽光撒在戰鷹身上,閃出耀眼的光芒。

今天,陸上校將親自上陣,駕駛一架領頭的戰機和隊員做特技表演。

在去往出發場地之前,幾個頭戴飛行盔、身穿制服的飛行員出現在大家視線里。

“姐夫!我看到姐夫了!我看到姐夫了!”

佔了個有利位置的邊上的小光興奮地蹦跳跺腳,扯着嗓子大聲喊叫。

歡聲雷動的海洋里,陸中軍也輕而易舉就看到了看台上的安娜,扭頭沖她一笑,遠遠地豎了個大拇指。

安娜這一刻心情激動異常,像是回到了大學拉拉隊的時代,從位置上站了起來,朝他用力揮舞着手臂。

……

在地面無數雙期待目光的注視下,戰鷹開始依次升空,漸漸消失在藍天白雲的深處。

地面的人屏住呼吸,翹首等待戰鷹歸來。

片刻過後,隨着一陣嗡嗡的由遠及近的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里,剛才那一排戰機漸漸重新出現在了雲端。

戰鷹的矯健身影越來越清晰,開始在空中首尾相接,不斷變換着隊形,最後又恢復成原來的V字型,在飛在最前的那架銀鷹的帶領下,迅速而整齊地做了一個漂亮利落的空中360度旋轉,最後呼嘯着,拖出幾道長長的棉花雲,從看台頭頂的天空飛掠而過,再次消失在了人們的視線里。

看台上突然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

那是她的愛人,剛剛駕駛着銀色戰鷹,從她的頭頂飛掠而過。銀鷹矯健的英姿,深深地印入了她的腦海。

這一刻,安娜彷彿也感覺到了陸中軍駕駛戰機掠過自己頭頂時投向自己的目光,她渾身熱血沸騰,心情激蕩無比,心裏湧出一種嶄新的、前所未有的無比驕傲之情。

……

基地聯歡活動繼續着時,着陸的陸中軍回來找到了安娜,說帶她先去休息下。

安娜其實正當興奮,也沒覺得怎麼累,還不想走。

陸中軍直接過去跟父母他們說了聲,大家全都點頭,安娜也就只能乖乖地跟着他走了。

安娜挽着他的臂膀,跟着他沿着條沒什麼人走動的林蔭道慢慢去往基地工作人員休息室時,對面走過來一隊排成列隊行進的學員模樣的年輕人。

到了近前,學員們停下來,向陸中軍敬禮,齊聲叫他“陸教官”。

安娜急忙縮回挽着陸中軍的手。

陸中軍略微頷首,回敬了個禮。

學員們又沖安娜恭恭敬敬地喊“陸師母”。

安娜亦含笑回禮。

學員們繼續齊步向前。

目送學員們身影消失后,安娜扭頭看了眼陸中軍,忽然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呀?”

陸中軍有點困惑。

安娜突然笑,是因為想起了陸中軍以前和自己剛認識時的那種近乎隨心所欲的放浪不羈,和剛才對着這幾個學員時的威嚴樣子形成了鮮明對比。

也不知道哪個才是真正的他。

“說,笑什麼笑?”

陸中軍逼問着她。

安娜搖頭。

身後忽然再次傳來一陣隱隱轟鳴聲。

安娜回頭,看見遠處天際,一排戰機升空,身影漸漸變小。

應該是去執行常規任務的戰機機組。

安娜一直目送銀鷹,直到它們徹底消失在了雲端。

身畔伸過來一隻有力的臂膀,扶住了她的腰身,帶着她繼續朝前慢慢走去。

“今天覺得怎麼樣?”

陸中軍放棄了剛才的追問,改而問她這個。

“嗯。”安娜點頭,“感想很多。”

“說給我聽聽。”

“陸中軍你無敵英俊帥氣。我好喜歡你。”

陸中軍嗯哼了聲。“你一女的,就不能矜持點啊!”

他的嘴角微微上翹。

“能啊!等回家上床了我再矜持。”

陸中軍一張俊臉頓時垮了下來。

“別!我們不說這個了!你再想想,你今天還有什麼別的感想?”

他趕緊轉移話題。

“還有……”

安娜遲疑了下,最後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很累嗎?要不要我背你?”陸中軍問她。

安娜搖了搖頭。

“我想說……陸中軍,以後你可以去做任何你自己想做的事。我會一直支持你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語氣是鄭重而認真的。

陸中軍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麼說,一怔。

“安娜,你知道目前為止,我最大的成就是什麼嗎?”

他注視了她片刻,忽然問道。

“什麼?”

“我最大的成就,就是從來沒有委屈過自己。我乾的每一件事情,不管在別人眼中是對還是不對,全都是我自己想乾的事。現在現在,這個也已經不重要了。因為還有一件事,是我更想做的。”

安娜默默望着他。

“……那就是永遠在你身邊,好好守護着你和我們即將出生的孩子,讓你們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對母女!”

安娜投入了他的懷抱,把臉壓在他的胸膛上,閉着眼睛,感受着他平穩而強健有力的心跳,心裏滿滿都是幸福的感覺。

過了一會兒,她忽然回過味來,揚起了臉。

“你怎麼知道我肚子裏的是女孩兒?”

“我就希望是女孩兒!像你最好了!我會疼她的!”

“萬一是男孩呢?”

陸中軍皺了皺眉,嘆氣。

“安娜你可千萬別生男孩啊!我一想到萬一生出個和我一樣的兒子我就犯愁,以後我這日子可該怎麼過。我要是因此不回家,你可別罵我——”

“陸中軍!有你這樣當爸的嗎?”

安娜大吼了一聲,吼聲驚動正棲在樹梢打着瞌睡的一隻小鳥,小鳥撲騰震着翅膀,鳴叫着飛上了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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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衾燦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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