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所遇之人
這是對梅拉來說最殘酷的一天,她唯一的兒子在部落的爭鬥中身受重傷。殘暴的族長甚至不允許祭祀治療他。她只能拖着自己將死的身軀把兒子帶到祈神之地,期望神能讓她的兒子恢復健康。雖然希望如此渺茫,但對於一個絕望的母親而言,這已經是最後且唯一的辦法了。
“神啊,如果您聽不見我的祈禱,看不見您的子民遭受的磨難。那您還配為神嗎?”梅拉憤怒地站起來,“高貴仁慈之神,您無法回應我,我寧願與魔鬼做交易!”
“我願將我的血,我的骨,我的肉奉獻給魔鬼,只要能讓我的孩子活下去!我願化身您永恆的僕人!讓部落的那些惡徒嘗嘗世上最痛苦的報復!”
她的面目猙獰,蒼老的五官幾乎擠在了一起,看起來更像是現世的魔鬼。
就在此時,她發現了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離開了巨石掩護範圍的林旭。梅拉從未見過這樣的人,這個人穿着她從未見過的衣服,即便是戰爭之時,敵人的身上也沒有這樣好的衣物。
他背着一個黑色的包,黑髮黑眼,宛若從地獄中醒來的惡魔。
梅拉跪了下去,她匍匐在林旭腳下,聲音顫抖着說:“偉大的魔域之主,您是否聽見的信徒的召喚,我願為您奉獻一切,只求您讓我的孩子活過來。”
林旭的眼前浮現了兩個字,與之前在家裏所見的一樣“救他”
林旭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使命,但他看着一個蒼老的女性,在自己的面前跪下,他自幼接受的教育令他無法容忍,只是他剛剛想伸出手,就有無形的力量遏制了他的行動。
他無法打破這個世界現有的規則。
林旭張開了嘴,他聽見陌生的語言從自己的嘴裏流出:“吾應你召喚而來。”
這三個字在梅拉耳里簡直如同天籟,是世上最美好的聲音,代表了一切的希望。她踉蹌的站起來,可惜將兒子帶過來,已經花費了她所有的力氣。
幸而林旭本來就沒打算讓這個可憐的老婦人背着這麼個身強體壯的少年。更何況這個少年傷痕纍纍,再多遭受一些磨難,或許就真的無法救治了。
幸好林旭喜歡露營,家裏總是準備急救箱。
林旭愣了愣,他終於想起來最重要的一點——一旦經過那條溝壑,這個老婦人和她的孩子,或許都將化為灰燼。
而這個孩子,明顯已經在生死關頭,橫豎都是一死了。林旭咬緊牙根,做了最後的決定。
“離開吧。待到下次滿月之時,你的兒子將重獲新生。”
梅拉又一次跪地,她將頭顱低到地上,眼淚順着臉頰流下:“我們母子將永遠是您的僕人。”
她不敢睜眼,直到身邊的聲音消失,她才重新坐了起來,她的兒子已經不見了。然而她的臉上還掛着詭異的微笑。梅拉的雙手支撐着土地,狂妄放肆地大笑起來。她篤定自己的兒子會活下來,部落的暴徒們會受到她主人的懲罰。
林旭背着這個沉重的少年——這孩子看起來瘦,骨架子卻重,要是營養跟得上也會成為一個結實的小夥子。他撕下自己乾淨的襯衣做了應急包紮,現在只能儘快趕回去了。
而當他不忍心的閉着眼睛邁過溝壑的之後,背上的重量卻沒有消失。林旭來不及多想,只能祈求着死亡之地的氣候不會讓少年死去。
當他打開門鎖,重新回到自己溫暖的小家之後,他才終於鬆了一口氣。然後又忙不迭送的跑去準備藥物。等他終於給這個名為柯斯地孩子灌完葯,弄好傷口之後,他才總算一股屁坐在了沙發上,這孩子人高馬大,一個人就能霸佔一張床。林旭苦逼的把懶人沙發支開,充當自己這段時間的床。
空調發揮了它的作用,室內再度溫暖了起來。林旭在回來的路上訂了外賣,此時門鈴正好響了一聲。過了五分鐘之後,林旭打開了門,果然外賣已經到了。
熱騰騰的飯菜撫慰了林旭空空如也的胃,溫熱的浴缸也放鬆了他筋疲力盡的肌肉。林旭穿着睡衣,從衣櫃裏搬出了一套被子和枕頭,躺在沙發上就睡著了。
在夢裏,他還在公司上班,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家,吃完外賣洗漱,玩玩手機就睡了。第二天又是新的一天。每天都如此忙碌,幾乎沒有別的時間做別的事情。房貸就像大山一樣壓在他的肩膀上。
即便對公司再不滿意也不敢輕易辭職——要是下一份工作沒有這麼高的工資,要是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找不到工作,那麼自己又怎麼償還的了債務,怎麼供養自己老去的父母呢?
人在社會中,就是不斷的妥協,不斷讓步,消磨“自我”和年少時的蓬勃野心。
唯有意志堅定且不怕苦難的人,才能沖自己嚮往的目標努力,只是這類人實在是太少了,少到林旭從未見過。
這一晚他睡的並不好,一晚上的夢境令他第二天早早起床,與夜晚的寒冷不同。白天的死亡之地熱的可以讓地面煎蛋。林旭想起這個土地的種種異常,認為自己昨天沒在這樣的陽光下曬死,可能就和那條溝壑一樣。
只有自己,沒有別人。
他是被禁錮的,也是自由的。
如此矛盾,又如此和諧。
禁錮他於這片土地的不是別人,而是他自己。
次日清晨,林旭從沙發上坐起來。經過一夜的修整,床上的孩子面色看起來好多了——這個孩子應該不到十四歲,看其體貌特徵,並不像個成年人。但他的體型已經和成年人差不多了。
原始人發育快,壽命短,看來是真的。
林旭去廚房熬了粥,他也就會煮粥、煮麵、煮飯、煮餃子了。一切和煮相關,和燉不沾邊的烹飪方式他都會。
他先是給傷員灌進了嘴裏。
“咳咳咳咳……”傷員被如此簡單粗暴的餵食方式嗆醒了。
傷員柯斯有一雙祖母綠顏色的眸子,棕色的頭髮並不長。因營養不良而顯得蒼白,鼻樑高挺,嘴唇十分薄,看起來既英俊又薄情。
只是在這個時代,英俊的長相併沒有什麼用,還不如誇張的肌肉有用。
兩人就這樣互相盯着,直到柯斯打破了這裏的沉靜:“您是神?這裏是神域?”
“不。”林旭言簡意亥。
柯斯環顧四周從未看過的裝飾,不知名的魔法器具照亮了這個房間,如太陽一般亮眼,即便外邊的太陽還沒有完全升起來,這光芒也如同森林陽光最好的時候。空氣中有食物的清香,自己的嘴裏還殘留着食物的味道。這並不是肉的味道,但卻令自己的身體感覺到很舒服。
“您救了我。”柯斯問道。
林旭點頭:“是的。”
柯斯也點頭:“從今天起,您就是我的主人。”
林旭發現,只要在這間屋子裏,無論他說什麼,“法則”都不會限制他。是的,比起“神”,林旭更覺得這是一種限制和引領他的“法則”。
“我不是神。”林旭提着急救箱來給柯斯換藥,“這世上沒有神,如果你願意,你可以做自己的神。”
柯斯皺起了眉頭:“我不懂您在說什麼。”
“你會懂的,但不是現在。”
要讓虔誠的有神論者變成無懼無畏的無神論者,是一條艱難的道路,突然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也未必是件好事。
“這是什麼?‘糧食’嗎?”柯斯捧着瓷碗,為這精美的容器驚嘆,他從未見過這樣的碗,光滑,圓潤,花紋又如此精細而美麗。他見過那些從另一塊大陸而來的人——他們穿着金屬製作的盔甲,說自己的是光明神的使徒,可即便是他們引以為豪的金碗,都沒有自己手裏捧着的這個來的美麗。
不過他問的,是這碗裏的粥——他們一直都是吃的肉食,即便偶爾吃草,也是因為生病,部落的祭祀會采草的讓他們吃下去。
但他從未吃過現在的這種食物。寡淡無味,但十分舒服。他的肚子被溫暖了,也沒有了飢餓感。他偷吃過敵人的食物,那種無味的被稱為黑麵包的東西。
這裏不是神域,卻也不是他所知的任何一個地方。
“是‘糧食’,靠種植而來,不必用生命去與野獸搏鬥,靠自己的雙手就能得來的食物。”林旭解釋道,“你現在身體很虛弱,不太適合吃肉,等再修養兩天就能恢復正常的飲食了。”
“我的阿薩呢?”柯斯問道。
林旭明白他的意思,他說道:“你的母親還在你的部落,等下次月圓的時候,我會把你帶回去。”
柯斯沒有說話,但他的眼神暴露了他的焦慮。
是啊,一個讓柯斯自生自滅的部落,又怎麼會照顧好他的母親呢
“冬天要到了。”柯斯莫名其妙地說,“再過兩個月圓,冬天就要到了。阿薩就要被吃了。”
林旭驚恐地一震,人食人?
這種發生在大|飢|荒時代的事情,自己以為只是遙遠的歷史,現在卻要在眼前上演。
何等殘酷的叢林法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