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求人
林根生夫妻兩人插完秧回到家時,已經過了下午未時(三點),兩人回到家裏,發現小女兒阿果跟隔壁耿家的丫頭阿菱一起坐在門口的小板凳上翻繩。
謝氏過去摸了摸小女兒的頭,林根生則是把農具拿去土牆邊放好,抬腳跨進堂屋裏,走到屋子中間的方桌旁邊倒水喝。儘管晌午的時候大女兒送了粥和水來,可是天熱,那些水不一會兒就被他喝光了,等到幹完活他又口渴了。一氣兒倒了兩碗水喝了后,他擦了擦嘴,隨口喊了聲:“阿蘭!阿山!”
東西兩邊的屋子裏都沒人答應,林根生轉身隨口就問外面正和阿菱翻繩的小女兒,她大姐和二哥幹嘛去了,怎麼不在屋子裏。
正翻繩的阿果聽見后,這才記起了方才大姐跟自己說的話,要是她進去沈家的大宅子裏面找二哥和阿虎哥,超過一個時辰,也就是說天上的日頭往下落下去一尺,她這個當妹妹的就要去告訴爹娘,大姐去沈家找鑽進沈家“撿糧食”的二哥和阿虎哥了。
她停止了翻繩,站起來跑到她爹跟前把景蘭走之前交待的話都小小聲對他說了。
林根生一聽嚇了一跳,忙蹲下去握住小女兒的肩膀讓她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他緊張兮兮的樣子引起了才進屋的謝氏的注意,便問他發生什麼事情了。
“娘子,阿果方才跟我說……”林根生急聲把阿果剛才告訴自己的話說給了謝氏聽。
謝氏一聽也嚇了一跳,走過來,放柔聲音問阿果,她剛才說的話是真的嗎?要是真的就點點頭。
被她爹的反應嚇住的阿果慢慢地點了點頭。
謝氏又問她,她二哥跟阿虎走了多久了,她大姐又走了多久了。
阿果結結巴巴說了下大致的時辰,謝氏聽完心裏直打鼓,因為幾個孩子從晌午過後去村東頭的沈家別院已經快一個半時辰了,這麼久了還沒回來,多半出事了。要問出什麼事,她猜測多半是去沈家偷米被抓住了。
清溪村這邊因為去年天旱欠收,交了官府的稅,就沒剩下幾斤糧食。再加上天旱桑樹也枯死了不少,所以桑葉也少,連帶着蠶也比往年少養了一半不止,不但林家,村裡絕大多數的村民日子都不好過。林家還是典當了大人的好幾件冬衣,才勉強餬口撐到現在。一家人一直都是吃可以照見人影的稀粥果腹,大人小孩一直都處在飢餓之中。
一個多月前,就在林家斷糧吃了好幾天的煮南瓜之後,阿山跟阿虎去佛足鎮賣小魚,路上撿着了幾斤糧食回來,當時把一家人給高興壞了的事情還歷歷在目呢。
那時候,他還以為就像他老娘說的那樣,菩薩保佑林家,才讓林家有這運氣續上糧,又能撐上一個多月。
誰想,這會兒聽了阿果的話,才明白原來一個多月前阿山和阿虎去撿回來的糧食竟然是去村東頭的沈家別院偷的。
清溪村這個有四五十戶人家的村子位於棲霞山下,背靠着好風景的棲霞山,山清水秀,是個好地方。故而這地方有金陵城裏的有錢人家來此修別院,那些有錢人喜歡夏日來此消暑,也喜歡春秋兩季到山上的古寺裏面禮佛,然後住在別院裏面幾天。村東頭有一個沈家別院,村西則有一個齊家別院。
林根生聽說過沈家和齊家都是金陵城裏的大戶人家,尤其是沈家,據說是江南傳承百年的望族之家,族中有錢人不少,還有人在朝中做官。
他也曾不少次路過沈家別院,只覺得那五進的大院子修造得甚是氣派,佔地大。進出的人即便是奴僕也是衣服齊整,尤其是一些看起來像是領頭的人更是身着綢緞衣裳,就跟鎮上的鄉紳沒區別,甚至還要比那些人下巴抬得高些。一看見那些人,他就生起敬畏之心,隔得老遠就低下了頭,匆匆走過。
阿山和阿虎要是去沈家偷米被捉住了……
林根生不敢想下去了,臉色瞬間慘白。
他連連跺腳,罵阿山和阿虎兩個臭小子,誰家不去偷,竟敢去沈家偷,這下子被沈家的人抓住了,還連累了自己的大女兒阿蘭,真是該死!
謝氏見丈夫這樣,忙勸他別罵了,現如今還是想辦法去沈家打聽下消息,看是不是三個孩子被沈家人扣下了。她覺得還是要越快去越好,萬一去得晚了,孩子們被打壞了怎麼辦?
林根生害怕去沈家別院面對沈家的人,特別是光是他跟謝氏去。
“定然是阿虎那小子攛掇咱家阿山去的,要去也要去把耿家人叫着一起去。”他臉色難看道。
謝氏:“也好,那我這就去耿家把這事兒說一說,咱們兩家人一起去。”
說完,她就去了隔壁耿家,找到了耿石夫妻,把剛才從小女兒阿果嘴巴里聽到的事情說了。
耿石夫妻一聽是又急又慌,連忙對謝氏說,這就去沈家看一看。
於是林根生夫婦還有耿石夫婦分別把各自家裏事情交待了,就結伴匆匆忙忙地往沈家別院走。
到了沈家別院大門前,還是耿石大着膽子上前去向站在門口守門的小廝打聽可見到有十一二歲的三個孩子進出沈家。他這話說得含糊,畢竟偷米可不是什麼好事情,明說出來他也覺得丟人。
沈家別院平時都很寂靜,想要傳個八卦的事情打發時間都不容易,昨兒沈家大姑奶奶來沈家別院已經是大事了,沒想到今日還發生了抓住偷米賊的事情,守門的小廝哪會不打聽。
所以耿石這麼一問,他立即就皮肉不笑地告訴耿石,去後院門裏託人進去求見范管家,他自然就曉得那三個偷米賊的下落了。
耿石一聽,擠出個笑來道了謝,心裏卻慌起來。
他走回去,叫上娘子柴氏還有林根生夫妻,讓他們趕緊跟自己去後院門。
林根生夫婦問他可打聽到什麼了,耿石默了一會兒,才苦着臉告訴他們,很可能孩子們被抓住了,要去求范管家才能夠放人。
“哎,作孽呀,不學好的小崽子們,不讓咱們傾家蕩產他們不消停呀!”林根生一聽又跺上腳,又罵上了。
耿石夫婦也是臉色難看,他們當然也知道這個沈家別院的范管家不好相與,除了眼高於頂很傲氣以外,據說還很貪財很小氣。
他們不自覺地想到,要想求范管家放人,怕是要出血了,本身家裏就窮,這要救他們出來,不賣田地怎會有錢救人。尤其是林根生夫婦,他們可有兩個孩子在范管家手裏,這得出多少錢才能把兩個孩子弄回來呀,也難怪林根生要跺腳,又氣又急了。
到了沈家別院後院門,耿石掏了十文錢塞給守着後院門的一個小廝,那人才進去傳話了。
不一會兒,小廝回來了,讓幾人跟着自己一起進去見范管家。
范管家彼時正在跟陳媽媽閑聊,說得不過是沈家大姑奶奶來了之後發生的偷米事件,還有關於她的一些八卦。陳媽媽說她很疑惑怎麼大姑奶奶要信那林家丫頭的話,不把這些小偷米賊送去衙門治罪,還說要再查一下。然而要查也沒見她派人來查,卻還吩咐說不要餓着渴着這些小偷米賊了,也不知道大姑奶奶打得什麼算盤。
“就是啊。”范管家點頭,接着發表了自己的意見,“莫不是大姑奶奶要學着這鄉下財主們的做法,把人扣下了,叫他們家裏人來交贖金才放人。只是往年還好,今年要扣了人,怕是叫他們拿錢出來,他們也拿不出幾個錢來,除非賣田賣地。然而即便是他們賣田賣地的銀子,恐怕也入不了大姑奶奶的眼。大姑奶奶陪嫁的莊子和店鋪,一年的出息少說也有上萬兩銀子……”
陳媽媽接話:“誰說不是,故而我才說不曉得大姑奶奶打得什麼算盤哩。不過,話說回來,對於這些偷米賊,幾十兩銀子就跟要他們的命一樣。大姑奶奶扣下他們,要他們填補上偷沈家千斤米的錢,再罰上一些也說得過去。此舉既可以讓這些偷米賊吃些苦頭,也可以震懾本地的村民們,讓他們再不敢上沈家來偷東西。”
范管家對陳媽媽的說法深以為然,接着兩人又說起了關於沈家大姑奶奶在蕭家的一些八卦。比如說其公婆,乃至丈夫都異常不滿她嫁過去三年都還沒有壞上身孕,故而其公婆張羅着要給其夫納妾呢。
一說起婆媳矛盾,還有納妾的話題,陳媽媽就來了精神,坐在范管家跟前就啰嗦了一個多時辰,還喝乾了三碗茶,直到小廝進來稟告說林根生夫婦還有耿石夫婦來了,要求見范管家才住了嘴。
范管家叫小廝去把他們帶進來,看他們怎麼說,然後再讓陳媽媽去見大姑奶奶,討她的主意,看如何處理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