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璃玉之危

50.璃玉之危

海陵中的局勢瞬息萬變。

由於相識並相處過這段日子,沈桐兒與蘇晟多少有了微妙默契。

這幾日主動權時鐘掌握在鹿笙的手中,唯有一路隱忍順從。

但如果此刻不反抗、恐怕之後就再也沒有反抗的機會了。

他們倆相互對視片刻,根本半個字都沒有說,便決絕地雙雙加入戰局。

沈桐兒抱着奢華的廊柱以防被急促的海流捲走,同時飛快地甩出金縷絲,纏住一個朝金色鮫人襲去的御鬼師!

只可惜其速度與威力都被水削弱了很多,那御鬼師掙扎脫落後,轉身便與沈桐兒廝鬥起來。

而蘇晟則放棄維持人形,化作傷痕纍纍的白鳥追逐其間,竟然以無法辨別的速度搶走了被風滿袖抱住的花病酒,然後躲到了金色鮫人的身後。

風滿袖氣急敗壞,提劍便追,卻被恐怖的金色鮫人一尾重重的甩到了牆上,硬生生地噴出口血來。

“難怪我總聞見異鬼的味道,鹿家到底有幾個是人呢?”白鳥這般說著,便逐漸變大數倍,咬住花病酒的細腰一點點用力,大股的血隨之噴涌而出。

“家主,救我姐姐!”風滿袖急道。

並不願以身犯險的鹿笙始終躲在隊伍後面,冷聲說:“被玉鏡捉住她還不肯自殺,是她給我添了麻煩!”

鹿家的規矩想來無情,但風滿袖卻哭喊起來:”姐姐懷了你的孩子呀!

聽到這句話,鹿笙不禁微微發怔。

吃驚的沈桐兒不敢怠慢也不再心軟,躲過朝自己面門劈來的劍后,本能地用金縷絲扭斷了這名御鬼師的脖頸。

更令她目瞪口呆的是,轉瞬滑落水中的並不是屍體,而是魂塵。

就在這剎那光景,白鳥已經將花病酒活活咬成了兩段。

風滿袖所言非虛。

她消失的身體中所浮現的紅玉,不止一顆、還有一顆。

縱然是沈桐兒也從未見過那麼大顆、那麼明亮的魂塵。

為了生存而放棄掩飾身份的蘇晟當然瞬間便吞進了肚子裏,然後沖浮到廊道頂層:“這味道還不錯,鹿笙,不知道把你吃起來又當如何?”

之前沈桐兒就意識到,越強大的異鬼所能提供給鳥兒的力量越充沛,所以複雜的心情中最多的還是安心。

結果就在她走神的剎那,又有兩名鹿家黑衣人氣勢洶洶地襲來。

已經負傷頗重的玉鏡用水流把小姑娘猛地拉到身邊,忍痛說:“母親,不能戀戰,讓那鳥兒斷後,我們快逃!”

沈桐兒的金縷絲受到水流阻力,當然使用得威力大減。

但她在混亂中隱約感知,其實那種力不從心的感覺並不是因為海水,是從自己身體內部泛濫開來的無力。

更加憔悴的是這對鮫人母子,它們雖然能夠控制水流,氣勢卻越來越弱,猛地雙雙轉身拽着沈桐兒朝後游去。

沈桐兒被轉動激烈的海水撲面沖刷,實在很難看清面前的路,不由焦急地喊道:“小白!不要丟下小白!”

回答她的是聲久違的清鳴。

在狹窄的海陵廊道中,簡直瞬間就能刺穿耳鼓。

沈桐兒不停地朝身後掙扎,隱約看到了閃動的白影穿梭在黑衣人之間,而後就被沉重落下的巨門隔絕了視線。

她十分想要用力幫忙,卻在焦急中胸口一熱,隨着咳出腥甜的血液而視線模糊,無法抵抗地暈了過去。

——

水,無窮無盡的漆黑的水,彷彿蔓延到了世界的盡頭。

漂浮在其中,沒有聲音、沒有知覺。

什麼都不曾有。

完全失去力氣的沈桐兒只覺得靈魂彷彿出竅,再也控制不了這具無用的身體,眼睜睜地任那抹紅衣越沉越深,幾乎消失……

幸而一股暖流緩慢地襲來,將痛苦的她重重包裹住,猛地召回神識。

沈桐兒在忽然鮮明的巨痛中又吐出血來,卻也終於睜眼看到蘇晟的臉,忙喘息着抓住他的袖子:“小白,你沒事吧?!”

蘇晟吃了不少魂塵,傷勢比之前樂觀許多,緊緊地抱着她說:“沒事,鹿家那群人被關在了廊道里,不可能立即追得上來。”

“他們不是人,是異鬼啊!”沈桐兒着急:“我剛才殺的,都是異鬼!”

蘇晟摟住她的頭安慰:“是什麼都不重要,你別再亂動了。”

沈桐兒這才發現他們身處在一個巨大祭壇的中央,周圍除了無數根十人都抱不攏的石柱,就只剩空空蕩蕩的海水。

兩隻鮫人浮在不遠的地方,狀況並不比沈桐兒好多少。

小姑娘苦苦支撐着身體坐起:“小白,我覺得好奇怪,頭又痛、身體也沒力氣,剛才並沒有被打傷,卻好好端地吐了血。”

蘇晟將她小心放平,緩緩飄浮起來問道:“這海陵里最近有沒有進來特殊的東西?”

金色鮫人怒氣沖沖:“玉鏡,我早告訴過你,不準帶那人類女子入海,她已經快要死了!而且會害死我們!”

玉鏡奄奄一息地飄在水裏:“雖然是鹿笙把她交給我的,可我不能不管她……”

蘇晟沒功夫與這些心性單純的異鬼多言,皺眉道:“不是女人,而是一塊白色的玉!那東西稱之為璃玉,所散發出來力量無影無蹤,卻會對附近的異鬼造成致命傷,你們力量強大,方能多撐一時,桐兒還小,再也受不住了!”

沈桐兒驚愕地獃滯:“小白,你、你說我是異鬼……”

蘇晟沒有回答。

玉鏡恍然:“雪兒脖子上確實有塊玉,但你怎麼知道——”

“現在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把那玉丟進火融膏里!快!”蘇晟命令道。

金色鮫人顯然不願橫死,立刻推開兒子,用水流從右側耳室中運出來個沒有雙腿的女人,粗魯地拽開她的衣服,把那脖子上的璃玉扯了下來。

蘇晟接過後質問:“鹿家人還能被關多久?這玉若被摧毀,你們不再受到力量壓制,他們也會恢復正常,撞毀海陵!”

玉鏡搖着頭說:“距離這裏只有三重石門了,鹿笙雖然年輕,但他父母帶給他的力量強大至極,恐怕用不了多久……”

它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不遠處穿來悶聲巨響。

“姓鹿的小子不是我的對手。”金色鮫人疲憊地漂浮起來:“一千多年了……守着着座陵墓的同伴都走了,只有我和鏡兒,看來主人再也不會回來,這海陵也到了它該毀滅的時候……”

蘇晟從唇間浮出不屑冷笑:“天下之大,你們本就無需在這地方苟活。”

說完他就夾起奄奄一息的沈桐兒,朝祭壇最中央的高台游去。

由於璃玉挨得太近,小姑娘的心已經都沉悶地絞痛起來,她用力摟着蘇晟的脖子,想說的話太多、卻半句都說不出來。

金色鮫人追在後面嘶吼:“站住!沒有人可以碰火融膏!你們會被吞噬的!”

蘇晟回首:“如果她可以碰呢?火融膏是不是就歸她所有?”

金色鮫人畢竟不是普通異鬼,比起沈桐兒簡直精神太多,瞪着恐怖的紅眼睛朝他露出長可穿骨尖牙:“不可能!每個打開盒子的都被燒了!——我的丈夫也是!”

玉鏡抱着昏迷的“吉雪”尾隨在後面,因着事態瞬息萬變而未乾多言。

蘇晟沒有再遲疑,徑直將沈桐帶到巨大的蓮花燈形的祭壇之上,拍拍她的臉說:“桐兒,醒醒。”

沈桐兒看到的一切都已重影模糊,她努力睜着眼睛點頭。

蘇晟說:“你去把花心中的玉盒打開,把璃玉丟進去,然後將盒子蓋好拿過來。”

沈桐兒又點點頭。

不是每件事蘇晟都能代她去做,只能把小姑娘推到了蓮花石上,后然退回到金色鮫人身邊等待。

沈桐兒艱難地朝前爬,雖然什麼東西都看不清,卻憑藉著鮮明的熱量而摸到白玉盒子。

她迷迷糊糊地將其掀開,想也不想就把那塊塊要殺死自己的璃玉塞了進去。

幾乎要壓垮異鬼們的怪力剎那間煙消雲散。

金色鮫人獃滯地看着沈桐兒的手指插在暗光浮動的火融膏里,而這小丫頭卻半點反應都沒有,不由結巴道:“是主、主人……”

蘇晟神色複雜地開口:“你的主人早就死了,你守護的東西她要帶走,你和你的兒子都自由了。”

“母親……這……”玉鏡自小就被教育,絕不能靠近火融膏、也不能玩弄長明燈,由於三番幾次見到同類被那在水中仍舊燃燒的赤紅火焰燒死,自然心有餘悸。

沈桐兒的力量飛速地流回身體,她滑動着四肢游回蘇晟身邊,狠狠地給了他的俊臉一拳:“你什麼都知道對不對!你在騙我!”

蘇晟被打得發懵,捂住嘴角陷入委屈地沉默。

事情跟他計劃的完全不同,當方才事已至此,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

幸好形勢急轉直下,不容分說。

千斤重的祭壇石門忽然被狠狠撞開,隨着飛散的石沫衝進來的,還有十餘只龐大的黑色異鬼。

蘇晟瞬間抓住沈桐兒退了極遠,根本不打算再幫忙:“喂,長海是你們的!如果不想成為鹿家的奴隸,就別讓他們得逞!”

失去璃玉壓制的金色鮫人一把將兒子甩開,瞬時間變成誰都沒想像到的龐然巨鯨,那金色的鱗片所發出的光茫幾乎把黑暗的水底全部照亮,隨之而來的,便是海水翻卷的驚濤。

蘇晟摟着沈桐兒越浮越高,生怕她被那漩渦帶走壓碎,忍不住喃喃道:“看來這守陵的異鬼的確有守護火融膏的本領,她做事總是滴水不漏的,鹿笙太輕敵了。”

“誰?你在說誰?!”沈桐兒生氣地掐住他的脖子,雖然沒有用力,眼睛裏卻燃燒着不甘心地火苗。

蘇晟露出苦笑:“快走,現在沒時間多聊。”

“那你要保證,之後把你知道的統統告訴我!不然我現在就把火融膏倒出來,大家同歸於盡!”沈桐兒急道:“我那麼相信你,一心為你好,你卻騙我這麼久!”

“好。”蘇晟扶住她激動漲紅的臉,忽然間親了下鼻尖。

沈桐兒獃滯。

蘇晟忍着傷痛化為巨大的白鳥,翻身咬住她的衣衫,在海陵被巨鯨撞塌的瞬間,猛然衝過無數浮石,朝着海面展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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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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