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親熱
此為防盜章桓夙長氣一吐,冷笑道:“你膽子大到不把孤放在眼裏,孤不能來興師問罪么?”
她什麼時候不把他放在眼裏了。
孟宓怏怏地把手撒開,桓夙哼了一聲,這條雪白的絲帛上,細筆描摹着一張圖,他正襟危坐於桌邊,五官和裝束一眼便可看出來是他,桓夙忽然又勾出了微妙的唇弧,在孟宓憂心惙惙陰雲密佈之時,桓夙忽道:“你,為何摹孤的肖像?”
孟宓低着頭接受審判,心裏飛快地撥算着,這個大王不同尋常,他和平日裏的冷漠疏離太不同了,而且他會笑,就算不是幻覺,那也是中了邪了,她小聲道:“練手的。”
“怎麼不拿旁人練手?”桓夙將那輕薄似雲的絲綃掂了掂,“你不知道在楚國,唯獨孤的畫像不可流傳於世,凡有人擅自作畫,要受車裂之刑?”
車裂!
孟宓讀了那麼多書,知道這是車裂就是五馬分屍處以極刑!她嚇得一屁股跌倒,桓夙已經側身,將絲帛扔入了火缽里,吐着信子的火苗騰起來,將那捲未完成的畫吞沒了。
她臉色煞白,但也確認了,他不是幻覺。孟宓震驚地仰着頭,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冒犯了他,犯了死罪。
桓夙繞過她面前的梅花小几,托起她的下巴,溫軟如脂膏的一團,削尖如蔥根的手指抬起來似想反抗,然而眼眸里又冒出幾分異樣,後來死心頹然地放下來了,桓夙沉聲道:“你老實回答,不然逃不掉。”
威脅到性命的時候,孟宓一時慌張,順着他的話張口就答:“因為、因為我喜歡大王!”
桓夙的手指僵住了。
俊臉騰起一朵可疑的紅,飛快地聚起來,又散如浮雲塵霧,他的手抓住她的肩,眼睛亮得嚇人,“你再說一遍。”
“我……”孟宓說不出來了,剛才差點咬到了舌頭。
楚侯的眼睛這麼亮,這麼熱,她是第一次見到,他像一個毛頭小子一樣莽撞冒失地抓着她的香肩,像在逼她,又像在追求她,孟宓舔了舔唇,一個字都沒有說。再喜歡,也不能說。
何況,也只有那麼一點點。
桓夙並不失落,雖然沒有聽到他想聽到的聲音,他還是珍之重之地把孟宓抱了起來,孟宓早就被嚇得腿軟,一動都不敢動了,只能謹慎地窩進他的懷裏,他的胸膛震了震,發出幾個笑音,孟宓臉都紅透了。
除了孟老爹,還是第一次有個男人把她抱起來,跟他貼這麼近。
他也才十七歲,可是這雙臂膀已經足夠堅實有力,孟宓聽到沉重而又急促的心跳聲,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他的,跟着身體一軟,倒在了床褥里,他微涼的唇很快火熱,落在她的鼻樑上,孟宓捏着拳放在腹部,阻隔着他們的肌膚相近,卻還是被吻得軟成一汪水,睜了睜明眸,不解地看着有些忘形的楚侯。
她們楚女對童貞看得不重要,連男人都不介意自己的妻子嫁來時已非完璧,孟宓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她一點都不排斥他的過分親近,雖然有點害羞。
桓夙摸她的頭髮,光有些暗,看不清他的臉色,孟宓聽到他說:“你喜歡孤,所以先前跟孤玩的都是欲擒故縱的把戲,對么?”
孟宓:“……”
她們國君的想像力比其他國君要豐富百倍,自信也強過百倍。孟宓竟然不知道如何接話,微窘地絞着手指,訥訥不發。
“你不想說也罷,孤終究是逼出你的真心話了。”他居高臨下地俯瞰,神色自傲。
孟宓:“……”
她以為把苗頭藏起來不被人發現就好了,她不是真遲鈍,對一個人有什麼樣的感覺她也不是一點都不能察覺,她想說一些半真半假似是而非的話讓他迷惑,可是桓夙偏偏深信不疑地當真了。
孟宓激紅的臉燙手得像一團火,身後的絲帛已經燒得只剩下殘渣了,這時遠處傳來沉重的鐘聲,已經到時辰了,桓夙不自然地爬下床,正了正衣冠,孟宓小心地拉上被子蓋住身體,警惕地看着他。
被她三言兩語地攪和,他的心情反倒有所好轉,摸了摸她的頭,“孤下次再來。”
孟宓猛點頭。
能伸能屈的賣乖讓桓夙大悅,竟然破天荒笑出了聲,“孤越來越喜歡你了。”
孟宓:“……”
她乖巧地笑,其實已經緊張得全身出汗。桓夙到底不是一般人,她怎麼把主意和心思動到他的頭上,不是太深的喜歡,就像對一般的貓貓狗狗都是一樣的,還遠遠不及到嘴邊的美食。可是,冰冷的少年,偶爾熾熱滾燙的體息,方才險些灼傷了自己。
濃郁的男人味,現在還漂浮在鼻翼兩側,一伸手都能抓一捧下來。孟宓險些又紅了臉。
小包子驚恐地發現,他們大王今日格外與眾不同,出門時臉頰有一縷不自然的微紅,他心領神會,佝僂着腰等大王下台階,桓夙一句話也不曾留,只是唇畔微染薄紅,那正經的不疾不徐的腳步竟然比平日輕了不少。
“大王,那個——”
欲言又止讓桓夙心煩,“說。”
“駱小姐在漱玉殿等您很久了。”
桓夙忽地頓住身,戰戰兢兢跟在他身後的小包子險些傾身撞上她,桓夙忽地冷臉,“孤不回雲棲宮了,你找個人告訴她,讓她父親來把她領回去,孤的楚宮雖然大,但也不需要她。”
小包子唯唯諾諾,只有答應。
桓夙的廣袖下滑落了一卷絲帛落在掌心,他怎麼會真燒了她的畫?何況畫中人是他,自然是要留着的。
不曾想這位駱小姐的脾氣大,不比孟宓是個軟包子,桓夙一席話讓她臉色大變,雖然沒有說什麼,但回去便寫了封信給駱谷,讓他找機會見見桓夙,只不過暫無迴音。
駱搖光心情不好處散步,一路穿行疾走,繞過雲棲宮外翁蔚的竹林,綠光疏影里,少女的衣擺微漾如蝶,發香如蘭,忽地聽到身後的聲音,一轉身,恰好撞上一堵胸牆,那人穿了襲鎧甲,她捂着吃痛的鼻,大怒:“你是何人!”
狄秋來微窘,他在外宮巡視,不甚今早,十一公主落了一隻紙鳶在內院的樹梢頭,她急壞了,非要自己前來撿,十一公主才豆蔻之年,又得嬌縱慣養,養出了一副刁蠻胡為的性子,這麼大了卻還是哭鼻子的年紀,被纏得無奈,狄秋來只得背着大王偷偷入內院拾紙鳶。
本決意撿了紙鳶便走,豈料撞上這個疾行的女子,險些以為是刺客。
可是她轉身,狄秋來才發覺竟然是個絕色女子,一時忘懷所以,雙目發直,愣愣地動都不能動了。
駱搖光見他手裏拿着一隻蝴蝶紙鳶,又一副見了美人走不動路的下作痴樣,以為是和宮中侍女私會的輕浮放蕩甲衛,正愁氣沒處使,一腳踢在狄秋來的小腿肚上。
但能征善戰、驍勇超群的狄將軍紋絲不動,她這一腳宛如泥牛入海,駱搖光反倒踢得腳疼,咬了咬唇瓣,叱道:“還不快滾,仔細我稟告王上,治你的罪。”
狄秋來的痴怔變成了震驚,沒想到她是桓夙身邊的人,這下再也不敢動分毫旖旎的心思,對駱搖光行了個禮,道謝:“多謝。”
也不敢再問她如何稱呼,便匆匆掉頭而去。
這個男人生得蕭肅軒舉,絲毫都不想偽面小人。駱搖光有些好奇他的身份,曖昧不明地笑出了聲,心情莫名轉好起來了。
狄秋來低聲喘氣,走到十一公主身後,鬱郁蒼蒼的一片松林,十一公主臉色潮紅地撲着雪地上的雀兒,入冬之後,地面時有積雪,鳥雀被餓得落到地面啄食,也無力飛起,十一公主撲得正歡,狄秋來無奈,只怕她已經忘了紙鳶這回事。
聽到有人踩在雪上沙沙的腳步聲,十一公主好不容易靠近的雀兒似有所察,撲通一下振起翅膀飛遠了,十一苦着臉轉身,見到狄秋來,當即嬌氣發作,“你賠我的鳥兒!”
狄秋來失語,不知該怎麼接話。
十一見他手裏攥着一隻紅蝶紙鳶,想到正是自己落在內院樹梢上的一隻,又笑逐顏開,忘了鳥兒上來討紙鳶,豈料東西才抓上手,忽然敏銳地嗅到了什麼氣息,狄秋來眼見到公主臉色一板,怒道:“你方才去見了誰?”
狄秋來一怔,十一愈發覺得不對了,她逼近過來,又細細嗅了他身上的脂粉味,如蘭如麝,不知道是哪裏來的狐媚女人,敢勾引她看中的男人,十一大為惱火,“快說到底見了誰!”
原本打算忘了的緣分,被十一這麼一鬧,卻不自覺地又想起了那個行色匆匆的綠裳美人,如絕世遺珠,如松齋清露,雲堆翠髻,肌白如雪,單薄的身上有一縷香霧隱約,他想到她的第一時間,便同時想到他是王上的女人。
那是碰都不能碰的,他一時悵然。
十一沒有等到回答,但單單觀察他這臉色,也知道了七八分,一時惱恨不已,決心找到這個女人必予嚴懲。
可是這個可惡的女人,她欠他的太多了,豈是一個吻能討回的?
桓夙眸光如虎,嚇得孟宓腿軟,兩隻手下意識后撐,蹬着雙腿恐懼顫抖地往後退了退,桓夙走近,她便更退,他彎下腰抓住她的右腳,孟宓哆嗦了一下,驚恐萬分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