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次日一大早,小丫頭再次進屋來探時,夏真真便趁機“悠悠”轉醒。
原先,夏真真是打算等到自己現階段的靠山,林二老爺夫妻回來了再醒來的,可漫漫一夜過去,她又是迷茫又是思慮又還有些驚怕,肚子實在是太餓了,再不吃點東西,恐怕是真的要醒不過來了。
夜間,夏真真摸出床頭擺放的梳妝小銅鏡,仔細瞧過身上的傷。額頭那處不過是皮外傷,過些日子便能好,倒是不打緊。
面頰上的那道傷口劃得很長,看着是挺嚇人,但若能找到癒合性好一些的傷葯,再用些有美容功效的去疤痕膏藥塗抹,加上她年紀還小,呵護着將養幾年,也不是什麼大事。
最大的問題,是她右腳腳踝處的斷骨。
若是傷在其他地方,接上斷骨養些日子也就沒什麼大礙了,但林婉真偏偏是傷在了腳踝處,腳踝本就是人體較為纖細的地方,又連着足部與腿部,是全身血液流動的重要位置,若一個不小心,確實是很容易影響日後行走。
夏真真悄悄拆了綁帶和夾板瞧過,斷骨部位相接處對位良好,沒有移位錯位,顯而易見,有被大夫好好處理過。
看來林家請的那位鄭大夫,醫術很是不錯。
既是這樣,原作中林婉真後來會成為一個行走有障礙的跛子,要麼是出了心病的緣故,要麼就是有人在她康復過程中做了手腳。
無論真相是什麼,夏真真自然不會讓自己成為一個跛子。
兩個守着她的小丫頭見她醒來,喜出望外,連忙伺候着夏真真起身漱口凈臉,給她換了身乾爽的新衣,又着人去給林老太爺林老太太送信兒。
因她腿上有傷下不得床,小丫頭便在床上支起了矮桌,方便她飲食。
夏真真也不客氣,林婉真的霉運既然是換了她來受過,那麼身為林家女的福氣她也得享享不是。
她心安理得的由着小丫頭伺候着,喝了兩碗粥,用了些酥餅果子,食了有七八分飽,方才推開了食盤。
“你們叫什麼名字,怎麼之前沒見過?我身邊伺候的馮嬤嬤、蓮心和蓮葉呢?她們去哪兒了?”
吃飽喝足,夏真真來了精神,準備開始鬧騰。
兩個小丫頭被她一嚇,雙雙跪在地上。
“回四姑娘的話,奴婢秋分。”
“奴婢春分。”
兩個小丫頭道:“奴婢們是老太太身邊的李嬤嬤安排來服侍的四姑娘的,其他事情奴婢一概不知。”
一概不知?
夏真真嗤之以鼻。
一概不知的話,昨晚是誰在她屋外說那一堆指名道姓的閑話來着?不是都知道的很清楚嗎?現在又來她面前裝糊塗?
腹誹歸腹誹,面上她卻不顯。
夏真真冷聲道:“你們既是祖母院子裏出來的人,又是李嬤嬤教導過的,應該知道規矩吧,林府不留無用蠢笨之人,既然你們一問三不知,要來何用?莫非是欺我年小,覺得我不能罰了你們?哼,回頭待我稟明祖母,放你們兩個出府吧。”
她雖語氣平淡,可話一出口,兩個小丫頭臉色就變了。
在這西極城裏,富貴人家用人都是要選那來歷清清白白的,不是做了不可饒恕的錯事,向來是不會輕易將下人趕出府的。若是她們今日無緣無故被趕出了林府,縱使錯不在己身,想要再找到一份相等的工作,又有哪戶人家敢放心用她們?
春分立時就急了,她是林府的家生子,自打懂事起就被教育以後是要到林府來做工的,若是就此被四姑娘趕了出去,家裏的爹娘怕是饒不了她!
春分磕頭道:“四姑娘開恩,奴婢一家都在林府做事,奴婢對林府一向忠心耿耿,從未有出府的想法,奴婢知錯了,求四姑娘開恩!”
秋分略猶豫了一下,也跟着磕頭道:“奴婢知道錯了,求四姑娘開恩,四姑娘再有問話,奴婢不敢不知道,奴婢一切都聽四姑娘的。”
夏真真的目光在秋分的身上多停了一瞬,又移向瑟瑟發抖的春分。
春分得了秋分的提醒,忙道:“求四姑娘開恩,四姑娘再有問話,奴婢不敢不知道,奴婢一切都聽四姑娘的。”
夏真真這才滿意。
無論這兩個小丫頭是真情還是假意,她當前實在是沒有別的幫手,只能冒險用一用了。
夏真真肅聲道:“我不管你們是哪個院子出來的,之前又是給誰做事,但在我這裏,哪怕你們只伺候一刻鐘,你們也要先弄清楚誰是你們真正的主子,明白了?”
兩個小丫頭齊聲道:“奴婢明白了。”
“行了,起來吧。”夏真真道:“現在,我再問一遍,我身邊伺候的馮嬤嬤、蓮心和蓮葉呢?她們去哪兒了?”
*
待夏真真這邊問完話,教了兩個小丫頭按照她的意思佈置好現場,細細叮囑了她們幾句話,林老太太身邊的李嬤嬤和林大太太也到了。
消息傳到林老太太院子時,林大太太正巧去請安,見狀,便主動隨了李嬤嬤同來。
秋分迎在房外,行禮道:“給大太太請安,李嬤嬤好。”
李嬤嬤雖然是林府下人,卻也是林老太太相伴幾十年的心腹嬤嬤,地位與普通嬤嬤不同,便是幾位老爺太太見了她,也要給她三分臉面。
林大太太抬手免了禮。
李嬤嬤笑了笑,跟在林大太太後面並不多言。
林大太太問道“四姑娘醒了?”
秋分回道:“回大太太的話,四姑娘確是醒了,只是她、她……”
林大太太便斥道:“有話就說,吞吞吐吐成何體統,府里是怎麼教你規矩的?”
秋分道:“四姑娘醒了后,情緒很是不穩,不吃不喝,適才發了好大一通脾氣,砸了房裏許多東西,還打了春分兩巴掌!”
說著,她伸手掀起一角帘子,從外面向里瞧,一地都是凌亂的碎玉和碎磁片碴子。
房內隱隱傳出小丫頭勸着四姑娘吃點東西的聲音,然後林大太太和李嬤嬤就聽到碗碟托盤被摔砸在地上的裂響聲。
“滾!我不要看見你們,都滾出去!我要見馮嬤嬤!你們去把蓮心和蓮葉找來!讓她們來伺候我!”
話音未落,又是幾件東西被砸碎的聲音,隱隱夾雜着女孩子的肆聲哭鬧。
林大太太示意秋分放下帘子,回頭去看李嬤嬤,道:“嬤嬤你看?”
李嬤嬤道:“奴婢來時,老太太吩咐了,四姑娘心裏正委屈,若是氣不順,就讓她發些脾氣出來也是好的,總比悶在心裏強。”
林大太太道:“還是老太太心疼真娘。”
李嬤嬤道:“老太太對姑娘們自然都是真心疼愛,她只盼着姑娘們都好。”
林大太太笑道:“可不是,天下哪裏還能找得到咱們老太太這般好的祖母?都是府里這幾個姑娘的福氣。”
李嬤嬤一笑,道:“雖說老太太怕四姑娘生悶氣傷了身子,但若四姑娘因此哭壞了嗓子,再哭傷了眼睛,老太太只怕又不知怎麼心疼呢。”
林大太太點頭,“讓嬤嬤費心了。”
李嬤嬤搖頭,“奴婢分內的事情。”
言罷,指揮跟在後面的幾個小丫頭進屋,三下五除二,將一地狼藉迅速收拾乾淨,方才陪着林大太太走入房中。
林大太太走近床側,停步在床沿,輕輕喚了一聲,“真娘?”凝目朝床上的小人兒仔細看去。
小姑娘倚在床頭,一雙晶瑩靈秀的大眼睛無神地盯着床沿發獃,肩膀一抽一抽的,眼睛紅腫腫的,腮邊有明顯的淚痕,一看就是才剛哭過,纖細單薄的小身板兒在錦簇被帳的托襯下,顯得小姑娘愈發清逸出塵,我見猶憐。
林大太太早就知道林婉真長得好。
林二老爺林嘉康和二太太陸芸兒年少時,都是京中有名的好顏色。林大太太當時的閨中密友就常聚在一起談論那風迷西極城的西極八美和京城八少,其中,尤以這二位的名聲最好。
林嘉康才高八斗,清高瀟洒。陸芸兒艷壓八美,出塵脫俗。
都是一等一的絕色,都是一等一的清傲。
林大太太至今猶記得那年正月十五上元夜,河邊燈會初次見到康芸二人時的盛況……
不是林大太太妄自菲薄,她雖自小也覺得自己長得漂亮,姿色高人一等,卻始終及不上陸芸兒那一顰一笑間渾然天成的絕色傾城。
何況林嘉康又是天下一等一的美男子。
眼下林婉真雖還未長成,眉目身姿卻已經有了那二人的風骨,否則,也不會她小小年紀才初到西極城,短短一個月時間就惹來那般多適齡小郎君的青睞。
林陸兩家本就門楣顯赫,林婉真又出落得如此出色,可以預見幾年之後,西極城第一美人的名頭,不出意外必然會落在她頭上。
有如此耀眼的孩子專美在前,論起大好前程,她的玉娘又怎麼會爭得過呢?
林大太太眼中不由閃過一抹冷厲。
“真娘?”
林大太太加重語氣又喚了一聲。
小姑娘才彷彿被從幻境中驚醒一般回了神過來,待她看清了立在面前的林大太太,嘴角一咧,叫了聲“大伯母”,哇的一聲就又哭了起來。
林大太太忙上前一步,將她抱進懷中,溫聲哄道:“我的兒,能醒來就好,能醒來就好!不哭,不哭,天大的委屈,咱們先把身上的傷養好再說!”
夏真真一個不堤防,被那一聲“我的兒”噁心了一下,想起昨夜林大太太在她床頭那番舉動,不由一陣惡寒襲上心頭。
一旁的李嬤嬤心中暗自惋惜。
可憐這般貌美無雙的小姑娘,小小年紀卻前程盡毀。
造孽啊。
*
辰時末,一行數十人的車隊停在了林府門前。
外府總管黃森領着一眾小廝丫頭婆子,恭敬地立在門前迎接林二老爺林嘉康及其隨行家眷。
林大老爺林嘉平得了消息,便快步從前府中堂一路行至大門,遠遠地看見門外人影,笑容堆了滿臉,高聲道:“二弟,你可總算是捨得回來了!”
林嘉康回身,拱手笑道:“大哥!”
林適上前見禮道:“大伯!”
“適兒。”林嘉平驚喜地上下打量了他幾眼,道:“面色紅潤,眉宇清澄,適兒可比六年前高了許多,都趕上大伯了!好孩子,長得這般好!二弟,看來你們這幾年在江南過得不錯啊!”
林嘉康道:“江南乃靈秀之地,水土確實格外養人,大哥空閑之時,也可去遊玩幾日。”
林適道:“是啊,江南人傑地靈,大伯真應該去看看。”
林嘉平笑着搖頭,“鴻臚寺事務雖少,每日裏卻不甚得閑,我可沒有二弟和適兒這般逍遙的好運道,怕是一時去不了江南。”
林嘉康一笑,朝林嘉平身後望去,蹙眉道:“大哥,怎麼不見我家真娘來迎她父母兄長?”
林適也道:“是啊,大伯,怎麼不見我妹妹?她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