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胖墩
還沒走到客廳,便聽一道熟悉的嗓音從不遠處傳來。
蘇微如扭頭一看:“劉媽媽、建新,你們回來了!”她立即將果盤放上茶几,匆匆走到了門口。
年老一點的忙道:“夫人這可使不得,您在廳里等着咱們就好。”
蘇微如道:“有什麼使不得,咱家人少,不興那許多規矩,這麼些年我還不是靠了媽媽和建新才忙得過來嘛。”話罷,她便去搶劉媽媽手中的東西。
劉媽媽拉扯不過,只好鬆手。蘇微如拿了東西便往屋子裏走,她們二人隨即也跟了上來。
“夫人,家裏近來可好?”年少的姑娘開口詢問,一把聲音又亮又脆,帶着股少女特有的爽利勁。
“嗯,都好都好,建新和劉媽媽心情好些了嗎?”
她們此次是回家發喪,憂思傷懷定是免不了。再加上老爺子歲數不大便離去,愁腸百結也屬正常。
“好多了,勞煩夫人掛心了,不過建新這孩子倒還有些難過,近日裏要是有什麼不妥帖的,也請夫人多擔待。”
“媽媽說得什麼話,咱們相處這麼久,不是早如家人一般近親了嘛,再說建新不過是個孩子,哪裏說得擔待不擔待的。”蘇微如回頭看着兩人,眼角竟微微有些發紅。
建新小小年紀便沒了父母,以後的日子還不知道怎麼過活,她也是當母親的人,遇上這種事情,哪能不憐惜。
建新見她如此模樣,不禁悲從中來,想起疼愛自己的老父親,她瞬間紅了眼眶。
“夫人良善,當我們是家人,建新以後……”話沒說完,她便忍不住哽咽起來。
“以後就當這裏是家吧。”蘇微如忙過去抱了抱她的肩膀:“好孩子,一切都會過去的。”
劉媽媽也道:“罷了,是我那老哥哥福薄,你是個好孩子,他心裏有數,他如果見你這麼傷心,心裏指定更不好受。”
兩人溫言軟語地勸了半晌,建新才不哭了,良久,紅着眼睛對蘇微如道:“夫人,您歇着吧,我和姑媽先回房間收拾一下,收拾好了再去小姐那裏。”
劉媽媽也道:“是啊,走了這麼久也不知意兒胖了還是瘦了。”
蘇微如擺了擺手說道:“哎呀,特意去看她做什麼,等會吃飯不就見到了。”
“夫人多慮了,是我惦記意兒,不去看看我心裏不得勁。”說著劉媽媽臉上一改陰霾,竟露出幾分笑意來。
她年少時命運坎坷,嫁人不久,丈夫便死了,後來她幾經周轉,被當時的江家夫人,江柏樓的母親,李瞬櫻收留,自此就來了江家,而這一呆就是三十多年。
她作為時間的見證人,看着江老太太和江老爺子去世,又看着江柏樓娶妻生子,江蘭清嫁人為婦,當然也看到了江意、江巒、江闊的一日日長大。
她一生沒有子嗣,便將這些孩子當作自己的心尖肉,時時護着愛着。而江意作為老大,她自然感情更深。再者,那孩子確實貼心,總能哄得她心甜如蜜,讓她割捨不下。
蘇微如聞言,沒有再說什麼,她知道劉媽媽的心情,也尊重她這份心情。
於是笑了笑道:“那咱們等會一起去,我剛切了些水果要給她送去呢。”
劉媽媽和建新點頭應了,隨後便回了自己房間放東西。
十多分鐘后,兩人收拾妥當,三人便端着果盤說著話走到了江意的卧室門口。
房間裏,秦余正在看高二的數學教材。
下午的陽光灑在她身上,厚厚的,熱熱的,可她卻渾然未覺。
蘇微如站在門外輕輕叩了幾下門,秦余還沒應聲,她已經帶着人進來了。
秦余後知後覺地回頭,發現人已經走到了床邊,只是這次不僅是蘇微如自己,還有另外兩個女人緊緊跟在她身後。
一個五十多歲,短髮,穿着樸素,面容慈愛。一個十**歲,長發,但挽了髻,身量高挑,長相端正。
秦余快速過了一遍腦子,確認這兩人就是半月前有事回家的劉鶴和劉建新。
“意兒,劉媽媽媽和你建新姐姐回來了,來讓她們看看你瘦了沒。”蘇微如走到她跟前,將果盤放上書桌,又撥開她手中的課本:“歇一會吧,一直看書不累嗎,身子要緊。”
話罷,便將她從凳子上扶了起來。
秦余轉身笑着看向那兩人:“媽媽和建新姐姐回來怎麼也不說一聲,好歹我也應該去迎接一下啊。”
聞言,劉媽媽心頭一熱,越發覺得江意明眸善睞。“哪用得着迎接,我們倆利手利腳的,也沒拿什麼東西。”說著話間,她也走到秦余跟前:“意姐看着都瘦了,莫不是這陣子看書累的,媽媽聽說你要念書的事了,可你身子不好,念書也抻着點吧。”她又輕輕捏了捏她的胳膊,擔憂道:“趕明兒媽媽多給你燉些補品補一補,可不能再瘦下去了。”
“哪有媽媽說的那麼嚴重,她啊,這兩天精神頭好着呢,這不,昨個還和弟弟們說笑呢,被她父親逮個正着。”蘇微如似乎心情不錯,笑着解釋起來。
建新也道:“我看小姐沒怎麼瘦,不過幾日不見,倒覺得小姐出落得越□□亮了,姑媽你說是不是?”
劉媽媽撫了一把江意的頭髮,笑呵呵地:“是越來越漂亮了,人看着也精神,就是再吃胖點就更好了。”
秦余見劉媽媽三句不離胖瘦,頗覺好笑,於是回道:“既然媽媽說我瘦,那我以後為了媽媽就吃得胖一點,媽媽你說如何。”她知道劉媽媽真心為她好,索性說些哄她開心的話又有何妨。
“好好好,吃得胖點,就更健康了。”
“那我以後吃成個胖敦兒吧,這樣一來和闊兒湊在一塊,才更像親姐弟。”
“不用不用,闊兒是有點胖了,咱們就吃得比闊兒瘦一點就成。”
“那不還是胖球兒嗎......”
聽了這話,大家不禁鬨笑一堂,蘇微如看着一老一小詼諧可樂的模樣,越發覺得安心了。
……
傍晚,江巒江闊由建新開車接了回來。二人一進屋,便跑到廚房去看劉媽媽了,在廚房與劉媽媽說了會兒話后,才出來洗手準備吃飯。
秦余也在吃飯前早早到了客廳等待,昨天江闊跟她保證今天一定把借到筆記,所以,她此刻正滿心期待着,想要問個結果。
眼見江闊走到沙發邊上,秦余馬上問道:“闊兒,筆記借到了嗎?”
聽了這話,江闊微一發怔,緊接着,堆出一臉笑意道:“姐姐別著急,我這暫時沒找到合適的人選,你再等我一等吧。”
秦余笑着回道:“莫不是沒借到,怕丟臉不敢和姐姐說吧。”
江闊忙正色道:“才不是呢,這周……,這周五之前我一定把筆記給姐姐拿回來。”
秦余見江闊的借書時間從明天變成了周五之前,心裏就有些瞭然了,琢磨着大約是有了什麼風吹草動,才致如此。想到這些,她不免心思一沉。
江闊卻不知她心裏所想,仍舊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姐姐放心,你還不了解弟弟我嘛,學習不說,人際關係我還是處得不錯的,借個筆記不算難事。”
秦余聞言,這才略略放心。隨即又拿起桌上的桔子給江闊扒了一個。
眼見江闊吃得喜笑顏開,一旁喝着茶水,沉默不語的江巒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這裏面有什麼事情,江意不清楚,他倒是一清二楚。
江闊確實去借了筆記,而且是每個課間都出去借了的,至少他知道的已經不少於三人,可是不知為何,每次江闊剛說了來意,是幫姐姐江意借來複習的,人家就已經一臉為難的婉拒了他,所以江闊這一天下來早已碰了不少釘子。
而他又不是什麼能藏住話的人,是以中午吃飯的時候就將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了他,還跟他抱怨為何借個筆記這麼難。
他也覺得頗為蹊蹺,按理說江闊性子開朗,在交際上向來從容,他找的那幾個同學,雖然有的比他高一級,有的比他高兩級,但實打實都是與他相識且較好的,只第一次借他書的那個成淮他是不熟的,所以才託了成淮的堂弟一同前往,誰想到倒頭來竟然只有這個不熟的借了他書,其他他本人認識親自去借的,反而一個沒見成效。這結果不免讓江闊很是失望,甚至生出幾分“自己很失敗,結交的朋友都是虛情假意之流”的感慨來。
他雖然一直覺得江闊結實的朋友不怎麼真誠,但聽了這些,還是覺得很詫異,一方面他並不認為借個筆記是多讓人為難的事情,另一方面,他覺得即便江闊的朋友不真誠,也犯不着在這種小事上矯情做作,所以,他琢磨着應該是有什麼隱情在裏頭,這晌見到江意略顯擔憂的反應,他越發確認了心中所想。
只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跟江意又有什麼關聯,他暫時還不清楚,可他心裏已經存了好奇,於是決定明天去學校后親自查明。
“巒兒,你也吃一個吧。”正思索間,江意拿着剝好的桔子走到了他身邊,臉上笑意恬淡坦然。
他微微一笑,接了下來。
“多謝姐姐。”
江意笑嘻嘻道:“謝什麼,你要是喜歡吃,姐姐給你剝多少個都行。”
江巒微挑嘴角,心道,只可惜,我確實不喜歡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