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筆記

傍晚時分，江柏樓下班回家。

他上班的地方，據江意了解，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政府部門，通俗點講，就是江柏樓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公務員。至於為何是小小的公務員，理由便是他工作並不出色，而他自己又總覺得身為勛爵高人一等，是以，出身平民的領導同事對他評價都不高，那些提拔擢升等機會便怎麼也輪不到他頭上。

不過，江柏樓原也未打算一直將公務員干到底，他這個人對自己的認知總是蠻有見地，他覺得自己不是當官的料，所以他才總想拿出本錢向商場上發展。他早先的計劃就是籌到錢便即刻辭職，然後下海經商。只是如今，江意借了一年時間，他便只好在這任上再耗一陣子了。

路過廚房時，江柏樓見蘇微如在裏面忙得團團轉，突然想起他家的僕人和廚娘都休假回家的事。於是，問道：“微如，劉媽媽和建新什麼時候回來？”

蘇微如一面切菜一面抹眼睛，那青椒辣得她眼淚直流，連鼻涕都差一點淌了下來。這段期間，劉媽媽和建新不在，可是忙壞了她。

“哦，你回來了，她們應該快了吧，上次我打電話，劉媽媽說老爺子已經發喪，這兩天沒什麼事，她們就回來。”劉媽媽和建新是姑侄關係，建新的父親是劉媽媽的哥哥，此次，建新父親過世，她們姑侄才一起回鄉下發喪的，只是這一走，便走了半月有餘。

“哦，那便好。”江柏樓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心下又思慮開來。兩個人的工資加上兩個孩子的學費、江意的醫療費以及家裏的開銷已經不是一個小數字，如今還要加上江意的學費和復讀費，這數字便越發大得離譜，他那點薪水本就是杯水車薪，如此下去，想來那另外一間房子的租金怕是也要不見了蹤影。

思及此，江柏樓嘆了口氣，扶着樓梯默默回了房間。

直至晚飯做好，江柏樓和江意才下來用飯。正巧，江巒和江闊也在此時回了家。

“父親。”見到江柏樓，姐弟三人同時問好。

江柏樓微微一笑，頷首道：“都坐下吃飯吧。”

一家五口這才落了座。

吃飯期間，蘇微如忙着給三個孩子夾菜，並不怎麼說話，而江柏樓隨意問了江巒江闊一些學習上的事情，又問了幾日考試，準備得怎麼樣了之類的問題，他們二人依次做了答，江巒較江闊學習更好些，江柏樓便也酌情多問了一兩句，但江巒在回答時卻甚是簡潔，雖是恭敬的語氣，可足以看出不卑不亢。

秦余在一邊看熱鬧，心道這江巒估計對他這父親也不大滿意吧，否則又怎麼對江意生出逆來順受這種看法呢。相反江闊倒是心大，整天一副樂呵呵又毫無煩惱的樣子，想來他應該對這家裏的一切細枝末節都不怎麼了解。

“意兒，你今天都做了些什麼，對今後是否有了新打算？”她還沒看夠熱鬧，江柏樓的矛頭已經從江巒轉到了她頭上。

秦余不慌不忙地放下筷子，淡淡回道：“父親，我已經做好了計劃，準備趁高三開學前這段時間，先在家中自學高一、高二的課程。”按理說，她現在處於高三末期，也就是高考前幾日，從現在起算到高三再次開學，保守估計還有三個月時間。

“哦？如何自學？”江柏樓來了興緻，繼續追問她。

“我打算先從課本知識入手，爭取把教材的內容吃透。”江意信誓旦旦，但實際上，她此刻心裏也沒有把握。如何吃透教材，這首先便是一個問題，江意基本不去上課，教材嶄新如初，書上一個字都沒有，她即便理解能力超群，也無法保證能看明白每科內容。

“不錯，先把書本知識掌握好，再做延伸訓練，考試的內容，基本上是百變不離其宗，打好基礎最重要。”江柏樓點點頭，對江意的計劃表示贊同。

“不過，你不經常上課，知識肯定生疏，如果有需要，可以跟你弟弟們說。”江柏樓對她下了命令同時也對江巒江闊下了命令。

聞言，江巒這才微微吃驚，他沒想到，江柏樓會問江意問題，也沒想到從前總是懦弱順從的江意，如今竟然也有了自己的想法，他更沒想到她這個可能是一時興起提及的想法竟然還得到了江柏樓的認可。

這裏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倒頗有些好奇了。

“說到這意兒確實有個請求想讓弟弟們幫忙。”秦余坐直身子，隨後看了一眼江巒江闊。

江柏樓也放下筷子，問道：“什麼請求，說來聽聽。”

江闊也道：“姐你有什麼事儘管說。”他剛聽到江意要學習的事情，瞬間如同打了雞血一般，他向來喜愛江意，若她能和他們一起上下學，那真是驕傲極了。畢竟長得這麼美的姐姐，並不是那麼難得的，最好讓全學校的人都知道他有個漂亮姐姐那才好呢。從前他就總是遺憾江意不能和他們一起上學，如今，他這夢想馬上要實現，他自然興奮無比。

“我之前不懂事，沒怎麼上學不說，筆記也記得潦草，如今複習起來頗有難度，想問弟弟們借下高一的筆記，還有如果方便，弟弟們能幫我借到高二的筆記就更好了。”江意幾乎不上學，與高三的同學也不熟悉，所以她只好拜託這兩個弟弟了。

江闊道：“我還當什麼大事呢，這點小事包在我身上好了，高二的筆記我肯定給姐姐借到。高一的筆記嘛，姐姐還是借哥哥的吧，他一向記得比我仔細。”

江柏樓也道：“好，那你幫你姐姐借高二的筆記吧，如果方便把教材也一併借來，這樣結合起來，效果更佳。至於高一的，我看巒兒的就很好，巒兒你借給你姐姐吧。”

江巒點了下頭，面無表情道：“好，這幾天我整理下，到時候給姐姐送去。”

於是，借筆記的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用過晚飯後，江柏樓便上樓休息了，江巒江闊又打車去了學校，蘇微如在廚房收拾碗筷。

秦余見狀，也擼了袖子想幫着洗碗。

“意兒，你要幹什麼？”

她手指還沒接觸到碗邊，蘇微如略顯驚詫的聲音已經響在耳畔。

秦余轉身看着她：“母親，我想幫您洗洗碗。”

蘇微如不禁皺起眉頭。她一向對江意嬌生慣養，加之她身體不好，是以這麼多年來，是半點活也未曾讓她干過的，如今見女兒竟要伸手洗碗，她自然不怎麼高興。

“母親不用你，你趕緊上樓歇着吧。”語氣雖淡然，卻帶着幾分不容置喙的決絕。

“可是，近來劉媽媽媽和建新姐姐不在，您一個人……”秦余不大理解，覺得不過是洗個碗，根本不至如此。

蘇微如堅持：“咱們家還沒有窮到要小姐親自洗碗的份上，即便以後你成了婚，也要記住這一點，你生來並不是為伺候別人而活，記住了嗎。”她出身平民可以不計較這些，為了丈夫孩子她干多少活都不在意，但她的女兒卻決不能這樣。

秦余見她神情突然變得嚴肅，不由得微微發怔，回過神來時心頭一凜，想起自己已經不是秦余，而是江意。

江意是勛爵家的大小姐，即便這勛爵暫時落魄潦倒，她也得體體面面地當自己是個嬌貴之人，哪怕自己當真不這麼覺得，也要拼出全力在父母面前做出這份矜貴之態。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全了父母的殷切期待和倔強自傲。

想明白這些后，她深深點頭，凜然道：“母親，我記住了，現在我就上樓去學習。”

蘇微如微一頷首，回道：“去吧，等會記得吃藥。”

領命后，秦余乖巧地上了樓。

晚上九點四十，江巒、江闊由蘇微如接回了家中。剛一進門，江闊就背着書包興緻高昂地往江意的卧室跑，連蘇微如在他身後說的，讓他別著急的話也當作了耳旁風。

秦余正躺在床上看書，聽見他急促的敲門聲便收起課本坐了起來。

“進來吧。”她淡淡道。

江闊一面推門，一面喜悅無比地邀功道：“姐，書我給你藉著了，我借的可是他們二年級超級學霸成淮的書，他已經答應明天上午就把上學期的書給我帶來，你就請好吧。”

速度還挺快，秦余不禁讚歎他效率非凡。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闊兒對姐姐的事這麼上心，不枉姐姐疼你一場。”她也頗欣喜，眼角眉梢都帶了笑意。

江闊走到她床邊，摘下書包，大喇喇地坐了下來：“那是自然了，我與姐姐是何等感情，姐姐就是要天上的月亮，弟弟但凡有能耐都要摘來給你的。”他貧嘴道。

秦余不免被他逗得一樂，歡悅道：“就你嘴甜，說得姐姐多不知足一般，我問你，這書可難借？”

江闊撓了撓頭，笑嘻嘻道：“不難借，一點都不難借，我認識那成淮的堂弟，課間他帶我一起去找的成淮，我剛說了來意，那成淮便答應了。他果然不負所望，是個與人為善的好學霸，怪不得那麼聰明。”

只是性格友善什麼時候與腦子聰明成正比了？

秦余顯然對他這番邏輯不是很認同，但對這個學霸性格友善一說她還是比較贊同的。

“那你有幫我借筆記嗎？”她又問道。

“借了，不過他說他沒有筆記，所以我琢磨着他應該是都記在書上了。”

“哦，那便好，謝謝你啦好弟弟。”秦余伸出手臂，輕輕拍了拍江闊的肩膀。

江闊笑呵呵地應了，隨後，心滿意足地回了自己房間。

見他出去，秦余放心地躺回了床上，高二上學期的教材借來了，她心裏總算有了底，之後再複習也算是有了依據和方向，她這顆心也終於不用再懸着了。她長舒口氣，窩進了被子。

只是誰也沒想到，這教材的事竟在第二天生了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