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生

1.重生

蒼藹山,南梁聖山,傳有仙人庇護終年積雪不散,不見雪頂。

若有一日,見之有金光是為仙人下凡,能改天換地,償凡人夙願。

然而就在這座守護了南梁北方三百多年安寧的山脈之上,一場逃亡正在進行着。

不,也許這稱不上是逃亡,而是一場殘忍的圍剿虐殺。

夜風呼嘯而過,黑夜中一隊人馬正策馬狂奔,他們身後的是追兵無數,刀槍劍雨。

“咻……”

一柄穿雲利箭自後方破空而來,劈開細碎飄零的風雪,帶着山呼海嘯般氣勢直穿兩層守衛的空隙,朝着最前方一人射了過去。

利箭穿破皮肉的聲音被兵馬嘈雜聲掩蓋,前方一人身形晃了晃終是無法承受住那箭帶去的傷痛,身子一斜朝着一側滑了下去。

“將軍!”驚呼聲四咋而起。

這一箭打破了陣型,原本狂奔逃亡的護衛停了下來,翻身下馬,僅剩的十三人立刻訓練有素的將摔倒在地上的人圍住,拔劍相護。

而在護衛圈之外,追兵也早已列隊站好形成圍剿之勢。人群中一人翻身下馬,將長弓往身邊近衛一丟,負手朝着他們走了過來。

“婁將軍投降吧。”男人的聲音緩而沉,帶着八分的傲慢兩分的蔑視,視線落在前方眾人身上,如視死物。

但被他俯視之人卻絲毫沒有畏懼,婁琛以劍撐地,身形雖然有些搖晃,但仍然竭力挺直了脊背,不甘示弱的回視。

利劍般的眼神筆直的穿過人群望向領頭那人,雖身處萬軍從中他任然毫無畏懼地朗聲道:“我婁琛生而為梁朝而戰,只有戰死,斷不會投降做你燕人的階下囚。”

“呵,不做階下囚……”男人似是聽見一個多麼可笑的玩笑,常年肅殺的臉上竟然帶着一絲笑意,他一邊搖頭一邊道:“孤佩服婁將軍忠肝義膽的忠義。但你們梁朝也有話言‘識時務者為俊傑’,婁將軍如此食古不化不懂審時度勢,也休怪孤不留情面了。”

婁琛本就是帶傷出戰,又在逃亡中受了重傷,最後一箭更是傷及要害,腹側血流不止,失血嚴重的他早已是強弩之末。

“對不住各位兄弟了。”婁琛透過穿破風雪的月光看向他們每個人,他會牢牢地記住他們每個人,三百輕騎精兵隨他突圍,如今只剩一十三個,而這十三個人如今恐怕也要陪他一起長眠於此了。

將軍百戰死,將士十年歸,征戰多年眾將士也早已看破生死,只齊聲道:“願與將軍同生同死!”

言畢對面那人也已抬手示意,早已虎視眈眈多時的士兵立刻沖了上去,喊殺聲響徹天際。

然而即便是殊死相搏,十三人又怎麼會是上百精兵的對手。刀劍從他們的身體中穿過,婁琛看着身邊的將士一個個的倒下,到最後只剩下他一個人。

一邊迎戰一邊後退,他已退到絕境。

前有追兵萬千後有懸崖萬丈,婁琛避閃不及竟直接從崖邊滑了下去,虧得他多年來練武形成的條件反應,堪堪在往後倒下的一瞬間,抓住一旁突出的壘石。

“婁將軍不是不怕死嗎?怎麼真到這個時候卻死撐着不撒手了?”男人上前兩步走到崖邊,忽地一腳踩上了婁琛抓住壘石的手上,用力攆動了兩下。

成年男子的體重加上刻意的碾壓,這力道聚集在指節,十指連心,婁琛整個人都因為那刺穿骨髓的痛抽搐起來,但他仍然咬牙堅持,沒有泄露一絲呻、吟。

他不是怕死,而是因為他答應過那個人,絕對不能放棄任何一絲生的希望,只是事到如今,諾言終究要落空了。

身為南梁護國將軍,他不可能投降為燕人所俘虜,用退讓與城池換一時的苟且偷生。

一死已是最終結局,只是……他不甘啊!

婁琛轉頭望向西南的方向,極目之處是蒼藹山的山頂,終年雲霧繚繞不見真顏。蒼藹以南就是南梁,他為之浴血奮戰、拋頭顱撒熱血的地方,只是他再也回不去了。

“婁將軍,孤敬你赤血丹心,也不想你死的那麼冤枉。事到如今也不怕告訴你了,你可知你們今日的偷襲為何會暴露?”

婁琛眉頭緊皺,倘若眼中怒火能化為實質,現在男人恐怕早已被燒成齏粉。

但一切都是徒勞,面對婁琛的怒火男人卻絲毫不為所動。

他甚至彎下腰來,將手掌覆在了樓琛的手背上。若不是他正一根一根的掰着婁琛的手指,那溫柔的語氣定會讓人誤以為他是在對情人低聲耳語——一字一句令人心醉。

“呵,只因為孤一早就得了消息,這次偷襲不過是瓮中捉鱉,將計就計而已。”

“你們梁朝人心不齊,皇后一族短見薄識,從來只知眼前利益,為了一己私利壞你名聲,將你打做佞幸不說,還謀害忠良逼你帶傷出戰。”

“你死後即使立冢供奉也逃不脫佞幸媚主之名,這濁世污名,你婁家是洗不掉了。”

“婁將軍你的忠心用錯了地方,你忠心為國,你的國家你的陛下可曾為過你?如此愚忠……南梁可受不起啊。”

婁琛無力反抗,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最後一隻手指被掰斷。

男人似溫柔低語輕聲喚着婁琛的名字,最後一聲道:“若有來生,莫要生在南梁。婁將軍,永別了……”

沒有呼喊沒有驚叫,沒有辯駁,婁琛知道男人每一句話都是真的,自領命出戰那天起,他早已預料到了結局。

但知道歸知道,男人的每一句卻仍如利刃直插他的心底。他帶着那一丁點的希望出戰,可希望終歸成了絕望。

今生的最後一刻,婁琛只能直直的望向蒼藹山的方向,那是他歸不去的故鄉,也是他想要埋葬的地方。

恍惚間,他似乎看見了山頂金光一閃,橙黃璀璨照耀了整片大地。然而也就只是一瞬,那光亮快的讓人婁琛甚至以為,這只是他臨死前的錯覺。

不過錯覺也罷,死前能見到傳說中的仙景,就算是最後的慰藉吧。

嘴角帶笑,婁琛側頭朝着南梁皇城方向,無聲囁嚅道:“高郁,永別了……”

若有來生……

***

“咯噠咯噠……”

噠噠的馬蹄聲的驚醒了不知道是誰的美夢,婁琛忽的睜開眼,看着眼前狹窄的車廂愣怔怔的,好半天回不過神來。

眼前似先刀光劍影,耳邊尤有喊殺喝泣。

他明明記得自己已經被北燕的軍隊追擊上了絕路,從懸崖上跌落下來,怎麼會再一睜眼,竟然身在一輛緩緩前行的馬車裏?

婁琛試着扭了扭頭,想要看個究竟,卻不想這時耳邊竟傳來了一聲熟悉卻又早已遺失在歲月長河裏的聲音:“怎麼,終於睡醒了?”

婁琛怔然,生死尚能置之度外的護國將軍在聽到這聲詢問時,竟瞬間熱淚盈眶——那是撫養他成人,教他識文練武的舅舅的聲音。

多少年了,自從舅舅南去不歸,他已經多少年沒有聽到這個帶着一絲嚴肅,卻總是將溫柔與愛護掩藏其中的聲音了。

婁琛悵然若失,文德六年,大將軍婁燁率軍出征平南疆叛亂,卻不料途染重疾,死在了南疆腹地。那時的他還在蒼藹山下駐守,等得到消息趕回皇城的時候,見到的只是舅舅早已冰冷的屍首。

沒能見舅舅最後一面,是婁琛一生的遺憾,只是沒想到老天憐他,竟給他如此機會。

他污了婁家的名聲,還怕九泉之下的舅舅不願再見自己,卻沒想舅舅仍舊如往昔一般疼愛他,仍然肯來見他。婁琛深覺死後還能見到舅舅,聽到他的叮嚀囑咐也算是值了。

他這樣的僵着不動不做應答的反應倒是引起了一旁舅舅的驚奇,婁燁掰過婁琛的身子,手探到額頭上,摸了摸發現並沒有發熱后:“莫不是魘着了?”

婁琛訥訥不敢言,生怕這是個太過美好的夢,一開口這夢便會醒來,最後只能伸出手將婁燁抱緊,腦袋直往他懷裏鑽。

“你……”婁燁被抱了個滿懷,本想訓斥兩句但聽到小外甥低低的嗚咽聲之後卻又改了口:“好了好,都十二三歲的人,再過幾年都可以娶妻生子了,怎麼還這麼不經事。不過是進個宮見見聖上而已,又不是真把你丟皇城不帶你回家了,至於這幅擔驚受怕的樣子嗎?”

進宮,見聖上?

婁琛身子一震,這時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擁住他懷抱的懷抱竟然是溫暖的,摸着他額頭的手也是乾燥的。

已經到地府的靈魂難道還會有溫度?還需要進宮面聖?

婁琛兀的瞪大了眼睛,一臉難以置信的看向正溫和的看着他的舅舅,嘴巴囁嚅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婁燁看着小外甥一臉驚惶眼眶泛紅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來:“怎麼跟個受驚的小兔子似得,眼眶紅紅的。”

“我……”婁琛剛想問點什麼,可馬車卻已停住了前行的腳步。

車夫的提醒打斷了兩人的對話,也將婁琛拉回了現實:“將軍,少爺,宣德門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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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把陛下養歪了[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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