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一個渣渣的自我修養12
逃亡者回來的時候總是萬分狼狽。
秦弦亦然。
自從離開京城之後,可憐見的敬王殿下便快馬加鞭的向西北之地捨命狂奔,不分晝夜、不知疲倦、不願停歇,一副生怕坐在龍椅上的那位反悔似的模樣。
等到秦弦終於回返到西北之地,已經是活生生的累死了幾匹駿馬,等到他渾身疲累、滿面風塵的從馬上墜落下來的時候,正趕上下人來稟報,國師清行和驃騎大將軍來敬王府探望。
不顧身上的疲累與虛乏,秦弦略微整了整身上的衣裳,匆忙忙的迎了出去。
他才剛剛回來,而國師和驃騎將軍江衛梁竟然難得的離開軍營,來這裏探望剛剛虎口脫險的自己,這不由得讓他不多想。
走在通往客廳的走廊上,望着廊外陽光漸漸移動、透過走廊旁稀疏的青竹投在地上斑駁的竹影,秦弦竟然是在半路上分了心,愣愣的盯着地上的影子光斑出神。
他心裏面總是有一種預感,這次國師和驃騎大將軍的到訪,其中的目的只怕是他期待已久的。
期待已久的,夢寐以求的…
他現在一顆心都在惴惴不安的砰砰亂跳,即是期待也是緊張,更是帶着一種無言的害怕和激動之感。
一個能夠讓他翻身做主、一雪恥辱、報復仇敵的機會。
站在客廳口,他不禁深吸了一口氣,徒勞的整理了一下身上被黃土灰塵覆蓋的長衫,伸手撩開大廳門口懸挂着的珠簾,緩步走了進去。
廳內有兩個人。
一個氣質冷硬英挺的年輕男子坐在座位上,身上並未如軍營中那般覆著鋼盔鐵甲,但是卻一身勁裝短打、窄袖束腰,正微微皺着眉頭,抬手將下人方才奉上的茶水一仰而盡。
另一個人則是站在客廳的屏風旁,像是在細細打量品鑒屏風上的山水綉紋。
那件自從離京之後,便已經許久不穿的黑白色道袍再次穿上,長長的衣擺垂順而下,太極陰陽魚浮現在背後,襯得他束起的墨發更是漆黑,手中玉柄拂塵輕擺,腰間青玉葫蘆掛飾配桃木,整個人恍若出世仙人、不染凡塵。
見到這麼一副場景,就連內心激動不已的秦弦也不禁無意識的放慢來了腳步,像是生怕自己笨拙沉重的腳步聲會驚擾這副仙人入塵世般的畫卷。
但是仙人般的道士還是聽到了從自己背後傳來的細微腳步聲,緩緩地回頭看過來,一雙清冷的眸子漠然如水,不復之前的溫和謙然。
“敬王殿下。”
清行開口,聲音平靜的像是冰面下的湖水,暗藏着旁人聽不出的激流暗涌:“貧道與江將軍商議許久,最紅還是決定要來見見殿下。”
“這件事,若是有了殿下的參與,到底還是更有把握些。”
清冷的仙人慢慢湊近他,口中的話語不容置疑:“這件事,殿下也是最有資格參與的人,但不知道殿下意下如何?倘若願意,殿下便請貧道與江將軍去書房裏面做做,此處人多口雜,不是說話的地方。”
望着一臉淡然的國師,秦弦呼吸一滯,心底下已經知道他想要說什麼。
真的要參與進去嗎?參與這個成敗只在一瞬間事情、做一個孤注一擲的決定?
此事成了,翻身上位、揚眉吐氣、掠取最大的權利和榮耀,將自己此生最恨之人踩在腳底下,從此再也不用擔驚受怕、小心翼翼、看人臉色的過活。
此事敗了,就會連最後一點點苟延殘喘的安生都不會落下,從此人亡、抄家,死無葬身之地。
這就是一場豪賭。
秦弦掃視了一下兩人,突然低聲笑出來,語氣沉沉的凝重道:“國師,將軍…兩位,請隨小王我來。”
這是一場豪賭,以包括身家性命之內的所有做賭注。贏了,一步登天!輸了,一無所有!
而他這個瘋狂的賭徒,早在很久之前,就早已經暗中將自己的所有籌碼扔在的小皇帝秦灝景的對立面,沉迷於無窮無盡的賭桌博弈中,泥足深陷、再也收不了手。
他根本就沒有迴旋的餘地、也沒有撤手的資本。
再者說他也根本沒有撤手的意思。
賭徒就是這樣,不到賭到走投無路的地步就絕對不會收手。
所以面對着清行和江衛梁拋過來的橄欖枝,他當然要答應。
為什麼不答應?!
他一臉略微扭曲的笑意,吩咐下人準備一件隱秘的房間,將淡然以對的清行與眉頭微皺的江衛梁引到那裏,準備好談論一些不能被外人聽到的事情。
一場關於未來顛覆整個朝廷的的密謀,就在這麼一個風光明媚的平常日子裏,悄無聲息的展開……
半月之後,京城中的朝廷接到西北之地的捷報。
由驃騎大將軍江衛梁所率領的朝廷軍隊,在西北邊境與起義的叛軍交戰,斬獲數千人,剩餘的叛軍殘部一擁而散,化作了一股股流寇到處逃竄,現在已經逃出了了西北的境內。
朝廷的軍隊剿滅叛軍,駐紮在西北許久,終於有了驕人的成就,朝野內外的人們聽聞,皆是一片讚許之意。
就連一向看驃騎大將軍這個情敵不順眼的小皇帝,也不得不迫在眾多朝臣的壓力之下,心口不一的以朝廷的名義撥下一大筆獎勵。
這筆獎勵皆是給軍隊的糧草軍械什麼的,沒有賞賜給江衛梁一兩黃金、一匹生絲,更是對升遷一事絕口不提。
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這是皇帝又在故意赴宴冷落有評判之功的驃騎大將軍。
但是當事人江衛梁卻像是沒有任何抱怨的意思,只是按律上了一道摺子謝恩,言稱叛軍殘部未消,請求率軍在外剿滅叛軍流寇,再停留一段時間。
秦灝景正是不想看到他的時候,聽到他主動提出這件事,豈有不準之理?於是便大手一揮,又給他撥了些糧草軍費,讓這廝繼續在外面領兵。
可是這個提議卻是遭到了一些朝臣的極力反對。
讓一個與君王心懷間隙的將軍,領兵在國內各個城池之間,一剿匪的名義到處遊盪,實在是太過於危險。
但是秦灝景卻是萬分不以為然。
他當初讓江衛梁出門領兵的時候,因為是故意刁難他,讓他去平亂卻只給了他一點點人馬,滿打滿算不過萬把人。
現在江衛梁又與叛軍交戰許久,雖然斬獲了數千亂軍,但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指不定江衛梁此時手上的人手只剩下幾千人。
就那麼幾千的人馬能做什麼,也就真的只能遊盪剿滅一下叛軍殘部和流寇。
要知道,他手握君權,整個天下的守軍都要聽從他的調令,而單是京城的守軍便有近萬人,此外光是守衛皇宮的御林軍便有三千人。
像江衛梁現在手下那點兒人手,能做什麼?就算真的想做什麼,只怕也是有心無力。
若是那驃騎大將軍真的有心作亂,那正好可以名正言順的剷除他,自己也不用再費心想理由找借口,正好堵住朝臣與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秦灝景就這樣美滋滋的想着,然後便放下權力給謝丞相,讓他替自己阻擋那些朝臣們的抱怨與諫言,讓他替自己處理各種大小事件,自己則是又樂呵呵回到后宮裏去將何淑妃。
最近何淑妃的身體好了些,雖然皇后告誡自己還不能碰這個美人,但是好歹他已經看到了將來美人在懷的美好曙光了不是?
小皇帝就這樣沉浸在後宮妃子美人的溫柔鄉之中,原本就不怎麼上朝,現在更是十天半個月的都不見人影,堆積的奏摺也是許久未看,朝野上下無人不滿心抱怨。
也藉著小皇帝消沉在美人鄉的時候,謝丞相手中由此攬住了更多的權利,招攬了更多的同黨,成了名副其實的權臣。
到了最後,那朝廷中大大小小的事宜,居然都是經過謝丞相的手來處理,隱匿在深宮中的秦灝景反倒是被眾人遺忘。
直到有一天,謝丞相在處理每天上奏的奏摺時,看到了泉州知府上來的摺子,裏面說叛軍殘部又開始作亂,驃騎大將軍未向朝廷報備便率軍前去圍剿。
看到這份奏摺,謝丞相冷笑了一下,把它扣押下來。
這件事,朝中大臣和那后宮裏面的小皇帝是不會知道的。
緊接着,在後來的兩個月之內,謝丞相又在各地知府中呈出來的摺子中,看到了各種各樣的消息。
有的說,叛軍殘部的勢力越發的壯大,剿滅許多次、人數不減反增。
還有的說,驃騎大將軍江衛梁竟然背着朝廷自己招兵買馬。
還有人上奏,發覺叛軍殘部和朝廷軍,竟然在你追我逃之間,離得京城的距離越來越近……
謝丞相扣押了這些所有的奏摺,放在自己眼前查看,嘴角開始勾起,無聲的冷笑。
快了。
遠在京城之外的軍營中,清行也默默地望着京城的方向,心中默念。
快了。
很快就能再次見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