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第94章 出關追蹤
看到這句話的你已進入異次元,請前往晉/江購買正版。趙瑾之一見她舉着比她手臂還粗的骨頭刀,動作搖搖晃晃,彷彿下一刻就會砍歪,不由提起了心。抓了個清薇停下來喘氣的空檔,連忙開口,“趙姑娘。”
清薇回過頭,對他總是出現在牆頭上已是見怪不怪,含笑道,“趙大哥回來了。”
“你這是在做什麼?”趙瑾之問。
清薇道,“這些骨頭丟了可惜,我想用來熬湯。大鍋里小火燜上一整夜,就是上好的高湯,又香又濃,下麵條做湯頭最好不過。”
趙瑾之看着地上一堆骨頭,不由微微挑眉,“你一個人住,熬這樣一大鍋湯難道還能自個兒喝了?”
“自熬好了分送鄰里就是。”清薇不在意的笑道。
趙瑾之微微皺眉,想了想,站在牆上,將梯子抽過來搭在這邊,爬了下來。他走到清薇身邊,接過她手裏的刀子,開始動手劈那些大骨頭。他的手掌寬厚,胳膊有力,握着骨頭刀也十分穩當,幾乎每一刀都能恰到好處的將一塊骨頭劈成兩半,不一時一堆骨頭便都弄好了。
他將刀子放在一旁,抬手擦了擦額頭的汗,這才看向清薇,表情有些凝重的道,“我今日出門時聽說,趙姑娘搬來兩日,前後便花費了近十貫錢?”
清薇嚇了一跳,“趙大哥從哪裏聽說的?”她自己一筆一筆算過賬,這才知道花用了多少錢,如何外頭就都知道了?
趙瑾之嘆氣,“我知道你剛從宮中出來,裏頭的規矩不大一樣,且你一個姑娘家獨自住在這裏,自然想與鄰里為善。但須知升米恩斗米仇,你這般大手大腳的拋費買好,能有多少用處且不提,只怕會引來宵小覬覦,還是當心些好。”
清薇聽他輕描淡寫說出自己的打算,言語之間頗有不以為然之意,不由漲紅了臉,雖然沒有開口說話,心裏卻是不服氣的。
正是為著怕人覬覦,所以她才要做出財大氣粗的場面來,讓人輕易不敢打她的主意。畢竟對不了解的人來說,她從宮中出來,誰知是不是認識什麼奢遮人物?那些宵小之輩多半膽小謹慎,不是亡命之徒,見她如此,心下自然也就有了顧慮。
只是這些打算,卻不必與趙瑾之分辨。
趙瑾之見她不說話,也意識到這番話說得有些重,“是我造次了。”
“不妨,趙大哥也是好意。”清薇也回過神來,念及趙瑾之的性子,會當面直言倒不令人意外。話雖說得直白,卻也是為自己好,因此重新掛上笑臉,“飯菜我都已準備好了,趙大哥是在這裏用,還是帶回去?”
“帶回去吧。”趙瑾之略略猶豫,便道。
雖然關上了門戶,不會有人知道自己在這裏,但君子慎獨,不因別人不知道就放縱,他自然不能久留。
清薇也早料到,拿了一個大的盒子過來,將飯菜都盛好放入,交給趙瑾之。
趙瑾之提着盒子,翻牆回到了自己的住處,才將幾樣菜一一取出擺在桌上。聞着撲鼻而來的香氣,他掃了一眼四個菜,先夾了一塊紅燒肉,肥而不膩的五花肉入口即化,滋味上佳。趙瑾之忍不住又吃了幾塊,這才將筷子轉向別的。
清薇做的四個菜里倒有三個是肉菜,吃得趙瑾之十分滿意。他習練武藝,胃口本來就較常人更大,這些菜吃完了,看着光光的盤子,竟還有幾分意猶未盡。
趙姑娘的手藝可真好!
這新鮮的、帶着熱乎氣的、才出鍋的的菜,怎麼看也不像是大鍋里做出來的。然而清薇跟他非親非故,若說只是作為鄰居將暖灶的飯菜送些過來,倒也正常,若單為自己下廚,便有些不妥了。
所以清薇不說,趙瑾之也不提。
心下卻有些後悔之前對清薇說的那些話,人家好心好意請自己吃飯,就算知道某些地方不妥帖,暗地裏照拂一下也就是了,何必當面揭穿?
……
第二日一大早,清薇就起身了。
然而她起得早,還有人比她更早。開了房門出來,便見丁香樹下,昨日給趙瑾之拿走的盒子,已經安安穩穩的放在那裏了。
清薇轉頭往牆上看,昨晚被趙瑾之收走的罈子也放在上面,顯見得他是早就起了,沒有驚動自己的將盒子還了回來。這般想着,清薇將盒子拿過,打開看了一眼。
碗筷已經清洗過,規規整整的擺在盒子裏。但令清薇意外的是,碗筷旁邊竟擺着一小束潔白的薔薇花!
花朵上還帶着露珠,花瓣完好,顯然是早上才新摘下來的。清薇小心的將之取出,發現枝上的刺也已被人細心的剔去。她湊近嗅了嗅,一股清淡的香氣便在鼻端蔓延開來。
想是他自己也知道昨日失言,因此不敢見她,又特意送了花來道歉吧?
這樣想着,清薇心上昨日生出的一絲芥蒂,便煙消雲散了。這個趙將軍能在這個年紀被擢拔提升,又得整個長壽坊的人敬重,絕不只是因為他差事辦得好,這人情世故上,想必也不差。
將盒子並碗筷送回搭在院子裏的廚房內,清薇拿着那束薔薇回到屋子裏,找了細頸的瓶子將之插好,擺在桌上,看了一回,忍不住擇了一朵插在鬢邊。
薔薇這樣不起眼的花,宮中是沒有的。
又恰巧她的名字裏有個薇字,出宮后收到的第一份禮就是它,倒也算難得的緣分。
不過簪了一會兒,清薇還是將那朵花取下了。她今日要忙碌,打扮得過分細緻並不好。——這也是昨日聽了趙瑾之的話之後,她夜間思量的結論,該給人看的都給過了,接下來還是低調行事為好。
所以清薇換了利落的短打扮,頭髮全都梳上去用帕子紮起來,然後便到廚房裏開始忙碌。
昨日那些骨頭,她放在大鍋里熬了兩個時辰,然後又埋了火,只留一點小小的火種燜着,過了一夜,湯的味道便又香又濃,清薇將骨頭撈出來丟掉,又洗了米放進鍋里,開始熬粥。
夜裏她已經想明白了,之前那個花錢的架勢,的確會讓人懷疑她家底豐厚。財帛動人心,未必就沒有敢於鋌而走險之人。所以現在,她需要讓人知道,這幾天花出去的就是她全部家底,或者就算剩下,也不多了。
所以這一次,熬了粥,她卻不打算繼續分送鄰居們了。
清薇費盡口舌,終於說得她們歇了心思時,趙瑾之也領着那幫尋出去的男人們回來了。
還帶着那四個清薇本以為抓不到了的賊子。
雖然群情激奮,但趙瑾之開口說要把人送官,眾人卻也沒有不服的。畢竟人是他抓的,而且有他在,必定不會輕縱了這幾人,大伙兒自然放心。
於是趙瑾之又點了兩個人,押着人送去了京兆府。
清薇見狀也鬆了一口氣,她本來還擔心在這裏審問,那四人口中再攀咬出什麼來,不好收場。這世道對女子更苛刻,她亦不能不小心。
她回到家裏,就開始整治晚飯。等趙瑾之回來時,又是一坊都飄着勾人的飯菜香氣,讓人越發飢餓。於是路過清薇門口時,腳步就不由放慢了些。
因着上一回的對話不甚愉快,這幾日趙瑾之都是早出晚歸,刻意避開了清薇,這會兒自然也不好意思去攀牆。
好在清薇在廚房裏看見他,便走出來道,“趙大哥請稍等。”
說著轉身進去,提了那個趙瑾之十分熟悉的盒子出來,“今日多虧了趙大哥,忙到這會兒,也該吃點飯菜墊墊肚子。”
“這如何好意思?”趙瑾之口中這樣說,手卻誠實的伸了出去。長壽坊中眾人只是聞過香味,並不知道清薇的手藝究竟有多好,就算饞也有限,但他卻是親口品嘗過的。所以一聞着這味道,便不由自主的口舌生津,吃別的都沒滋味了。
清薇將盒子交給他,又問,“不知那幾個賊人,要如何處置?”
“你是苦主,此事與你說也無妨。”趙瑾之道,“街東口的錢大郎,你可知道?”
清薇一點就透,“他在街口開了個店,早晚賣些包子饅頭並茶水。是他雇了那些人?”
這個錢大郎做生意一貫就不實誠,店裏賣的饅頭都是粗糧,難以下咽,只是價錢的確比別家便宜些,因此那些在街上幫閑的漢子,也就肯花兩三個銅子湊合一頓。
只這樣看,清薇跟他的生意,其實是沒有競爭的。因為清薇的東西比市價略貴,那些幫閑漢子絕不捨得花錢買。倒是附近別的小攤受了些影響。
但人心便是這般難測,真正受損失的人還沒動手,這錢大郎就先起了心思。
這樣的人,自然不會去想這生意就是清薇不做也輪不到他,反正他看着不順眼,便要把人出去,並不管自己是否能得好處。
也難怪清薇根本未曾防備到這上頭去。事實上,那幾戶被她擠佔了生意的,清薇多少都出了一點意思,又着意結交,不料卻漏掉了這一個。
趙瑾之點頭,“說是僱人也不算,不過是找幾個不懂行情的人,在他們面前將你這生意誇到天上,自然就有人動心。”
他這樣說,清薇便明白了。錢大郎什麼都沒做過,就是那四個人供出他來,官府也是不能抓人的。畢竟他雖有誘唆之嫌,但卻沒有證據,大魏律中也沒有這樣的條例,可分辨之處太多,並不能定罪。
這也是趙瑾之要將原委告知她的緣故,既不能懲處這錢大郎,說不準就會留下後患,自然要讓她知道,也好心有防備,不至於隨便被算計了去。
“至於那四人,京兆府素來公正嚴明,你放心。”頓了頓,趙瑾之又道。
那件事不好提,所以他只能這樣含糊的提一句,但那四個人想必是不會有機會攀扯到清薇身上了。
“多謝趙大哥。”清薇鄭重的行了一禮,一雙清亮的眼看着趙瑾之,“前日趙大哥所說,句句都是肺腑之言,是我不識好人心,今番才有悔悟,往後必當記下這個教訓。我年輕不懂事,倘若再有行事不當之處,也還望趙大哥多多提點。”
這番道歉出乎趙瑾之意料之外。
年輕姑娘,尤其是有些能耐的姑娘們,心高氣傲是正常的,也將臉面看得比什麼都重,就算知道自己錯了,也斷不肯承認。就是認錯,也不過端着姿態稍微示好,等着別人領悟。倘若性情驕縱些,還要將過錯都推到別人身上去。
趙瑾之家世特殊,接觸過不知多少這樣的姑娘,早看膩歪了這番作態。
他本以為清薇也不脫這個範疇,卻未曾想她竟能這般坦然的說出道歉之語,似乎並不以此為恥,且當真記住了這教訓。
這份胸懷品質,在趙瑾之看來,比什麼都更難得。
他換了個姿勢站着,不再是隨時能拔腿就走的模樣,臉上的表情也柔和下來,“我心直口快,倘若話說得不中聽,趙姑娘也別往心裏去。”
清薇垂首,低聲道,“趙大哥這話,要愧煞我了。我孤身一人,旁人再不肯說這樣的真心話。趙大哥秉性忠厚,在我心裏,與嫡親兄長是一般的。”
之前的事讓清薇的心態發生了極大地轉變。她彷彿這才真正看清了這自己將要生活的地方,那種高高在上、俯視其他人的心態沒有了。
撇開從前經歷帶給她的光環,其實她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
一旦接受了這樣的設定,清薇適應起來就非常迅速了。該借勢的時候,自然也不會扭捏。這種心態的變化,讓她主動調整了自己對待周圍的人,尤其是趙瑾之的態度。
向趙瑾之道歉也好,此刻厚顏開口認親也好,都是這種調整之後,自然而然生出來的念頭。
趙瑾之是她目前能接觸到的最強力的靠山,更重要的是他為人正直,不會起什麼歹念,所以對清薇來說,跟他打好關係對自己來說並沒有壞處。又正巧兩人都姓趙,追根溯源,也算得上是一家人,開口稱一聲兄長,並不辱沒了清薇。
趙瑾之是個聰明人,見識也廣,此刻一聽,也就明白了清薇打的是什麼主意。
他心中卻也不覺得反感。清薇能在宮中安然活到如今,就絕不會是個簡單的。一個弱女子獨自生活,能替自己打算而非依附旁人,已是難能可貴。再者清薇就算示好,姿態也做的很足,不會讓人不舒服。
而且,不是趙瑾之自戀,在這長壽坊中,他的條件算得上頂尖,想同他結親的人家不少,只是自覺身份不夠,因此不敢貿然開口提罷了。清薇和他住得這樣近,又是男未婚女未嫁,正是近水樓台。換做尋常女子,多半會生出旁的心思,藉著之前的“救命之恩”接近討好、明示暗示。大抵也是有這樣的顧慮,清薇才會說只將他視作兄長一般吧?
可惜了。
他倒是想認下這個妹妹,卻只怕反倒是害了她。
趙瑾之嘆了一口氣,道,“若當真有趙姑娘這樣的妹子,怕不是我幾世修來的福氣?只可惜我家中尚有親長在,怕是做不得這個主。不過趙姑娘若有事,只管開口便是。我若能做到,必當盡心竭力。”
這般說著,心裏卻在遺憾。這番話聽在清薇耳中,只怕會被當做推脫之辭。年輕女子臉皮薄,面子上掛不住,往後只怕會更疏遠。
且不提劉嫂子是否願意接手,以清薇對她的了解,有這樣的機會,劉嫂子當不會錯過。不過她心中必定也有疑慮,畢竟這生意能撐起來,全靠清薇的手藝,這手藝若是不傳,就是接手了也沒用。
所以若要將生意轉給她,清薇勢必要即將教會劉嫂子怎麼做,別看只是普通的粥和饅頭,材料也隨處可得,但她們的生意紅火起來之後,也不是沒人跟風賣過,卻怎麼都做不到清薇這樣的味道。
手藝和配方,自來都是珍貴的。所以清薇要教,自然得先跟劉嫂子談妥條件。
——她雖有心照顧,但生意和人情必須分開,不能白送出去,免得將來牽扯不清楚。再者開了這個頭,萬一再有人來求秘方,又當如何?
就算一切順利,等她這邊交割完畢,能去正陽門外做生意,也是很久之後的事了。
第二日,劉嫂子過來幫忙時,清薇便提起了此事。
劉嫂子大驚,“這生意做得好好的,姑娘怎麼忽然提起這個來?”
清薇嘆了一口氣,“嫂子面前,本也沒什麼不能說的。實不相瞞,其實昨日那些歹人的目標並不是那孩子,是我。”
“這怎麼會?”劉嫂子吸了一口氣,左右看看,才壓低聲音道,“姑娘快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清薇便將事情始末說了出來,“趙將軍言,那幾人供出是被錢大郎攛掇的,這話再不會有錯。我才來長壽坊沒多少日子,就做了這惹人眼紅的生意,被人惦記也是難免。一招不成,不知還會使出什麼招數來。所以我想着,這生意轉讓給嫂子,總好過給人謀奪了去。您也是世代住在這長壽坊中,不怕他錢大郎。”
劉嫂子聞言,面色幾變,將個錢大郎罵了個狗血淋頭,才道,“也是,你年紀輕,又是個姑娘家,遇上這種事,當真有嘴也說不清。好在是遇上了趙將軍。這錢大郎也着實可惡,自家沒本事,倒惦記別人的生意。我倒要看看,他還能使出什麼招數來!”
末了又問,“只是這生意若是轉給我,清薇姑娘你豈不就沒了營生?”
“這個嫂子卻不需擔心。”清薇說,“我聽趙將軍說,正陽門外御街兩側有不少人擺攤賣這些吃食,那裏日夜都有羽林衛巡邏,進出的又都是達官貴人們,想來沒人敢惹事的。我不如就往那裏去。”
“這倒是個好主意。”劉嫂子聞言眼睛一亮,“姑娘手藝好,走到哪裏都是不必發愁的,卻是我多心了。”
皇城外進出的人身份高,嘴自然也挑剔,別看那裏都是小攤,其實許多都是祖傳的手藝,做出來的東西滋味一絕,真要論起來,四大酒樓里的菜,未必就能勝出許多。不過貴人們講究排場,酒樓到底比小攤有檔次得多。平日自己吃也就罷了,難不成請客也讓人坐在街邊么?
所以,對自己的手藝沒有信心的人,縱然知道那是個好選擇,卻也是不敢去的。
貴人的生意,可不是那麼好做的。
“我沒有父母親人在,嫂子肯惦記,是再求不來的福氣。”清薇說,“原本我倒想將這生意索性送給嫂子,只怕以後說不清。因此嫂子還是回去同家裏商議,只要拿出五兩銀子,我便將熬粥和做饅頭的手藝教給你,保證做出來跟我做的是一個味道。”
“這是應當的。”劉嫂子道,“只是五兩銀子的確不是小數目,我還得回去問問我們當家的,明兒再給姑娘准信。只是我還有個不情之請,姑娘也知道,我年紀大了,笨手笨腳的,不如年輕人利落。我有一個女兒,今年也得一十二歲了,不如讓她來跟着姑娘學?往後也好有個傍身的手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