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第92章 機關之術

92.第92章 機關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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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甜清香的味道在口腔里瀰漫,是不知多少年不曾嘗過的滋味。清薇面上不由露出一點笑意,覺得那位趙將軍粗率之外,卻也意外的有些體貼。

大約是知道自己最近一直在購買野果,用來做各種吃食,所以他才會將這山莓送來吧?

是道歉和和好的意思,雖然他並無隻言片語,但清薇已經瞭然。——就像上一次,他早上把白薔薇花放在門口,傍晚清薇就若無其事的繼續同他說話了。

清薇托着腮,一邊漫無邊際的想着,一邊隨手撿起一個又一個的山莓放進嘴裏,不知不覺間就吃掉了半盒。等她回過神來,才發現牙根微酸——這山莓吃着雖甜,但畢竟有些酸味,吃多了便會影響牙口。

她想了想,捧着盒子去了廚房,將爐子點起來,開始做山莓果醬。果醬存放一兩個月沒有問題,平日裏也可用來佐餐,尤其配饅頭糕點之類,滋味更佳。就連宮中也時常備着。不過那都是尚食局的人做好了呈上來的,清薇自己還是首次嘗試。

但她手巧,記憶力也極好,照着步驟做出來的東西,不說有十分滋味,至少也有八分。

不大的半盒子山莓,做成果醬只有小小一瓶。清薇特意選了琉璃的料器來盛放,微微有些發稠的紅色液體清透漂亮,裝在瓶子裏,倒更像是用來賞玩的東西。清薇把玩片刻,將瓶子收起來,心裏忽然有了個主意。

之後她換了一身衣裳,出門上街。

天子腳下的百姓安居樂業,不免就滋生出許多閑人。他們大半也不幹什麼作姦犯科之事,每日間聚在一處,無非那麼幾件事:吃喝嫖賭。至於到底做什麼,要看手中是否寬裕。有錢時出入花街柳巷和賭坊,大把拋撒,沒錢時也能一壺茶就落花生在小茶館磨蹭一整日。

清薇往臨街的茶館門口一站,便瞧見了自己要找的人。

“趙姑娘怎麼來了?”小茶館自然沒有跑堂,店東親自招呼客人,見了清薇,便笑吟吟的問。

清薇道,“我找馬五哥說話。”

“又是要買果子吧?”店東搖頭道,“這馬五倒是好運氣,坐着也有生意送上門來。近來趙姑娘沒少照顧他的生意吧?”

“您的生意我也是照顧的,只是不得空。”清薇說著,也不急着進去,先叫了一壺茶,幾樣茶點。於是店東臉上的笑就更加真誠了,豪爽的客人誰不喜歡?

這家茶館規模很小,店裏統共也只有六張桌子,馬五等人將其中兩張拼在一處,正在賭棋。馬五大約身上沒錢,也並不賭,只站在旁邊看。

清薇在他身旁的那張桌上坐下來,摸出出一個素布的荷包,放在馬五面前,“這幾個錢,給馬五哥過個手癮。”

馬五回頭,見是她,便笑道,“趙姑娘,今日我可沒有生意。”

“不要緊。”清薇說,“今日不買果子。”

馬五伸手抓起荷包掂了掂,裏頭的錢不多,也就是四五十個銅子兒,他又將之放下,轉過頭來看着清薇,“姑娘這是何意?”

“只是想和馬五哥合個伙兒,我出本錢,馬五哥來賭,若輸了便都算我的,贏了咱們平分,如何?”清薇笑道。

馬五低頭思量片刻,才笑道,“有意思!”

說著抓起桌上的荷包,將裏頭的銅板都倒出來,放在手裏數了一遍,“贏多少不敢說,這本錢必定原樣還你。”

“那就多謝馬五哥,我在這裏靜候佳音。”清薇笑道。

說起來,這馬五倒也是個能人,家中有數畝果園,時興的果子多少都種了些,一年四季幾乎都有挑上街賣的東西。加上馬五的娘子會經營,他自己雖然好賭,但卻是個心裏有數的,並不爛賭,加上本身愛好鑽研各種賭術,極少有賭輸的時候,因此這些年日子倒也過得紅火。

果然清薇喝了半壺茶,馬五便回來了,將荷包放在她面前,“姑娘點點。”

清薇也拿起荷包掂了掂,卻並不打開來數,含笑道,“五哥今日手氣不錯。”她給出去的本錢,差不多翻了倍。

旁邊有人道,“馬五,你見天兒蹲在這裏看,我怎麼沒想到還能這般?”馬五雖然好賭,但贏多輸少,若與他合夥兒,豈不是白得的錢?

馬五道,“只怪你沒有趙姑娘這樣的慧眼。”

不過這等玩笑話,他也並不很放在心上。畢竟能待在這茶館裏消磨時間的人,誰比誰好多少呢?手頭真有了錢,能忍得住不親自下場?

還了清薇的錢,馬五抓着剩下的銅板笑道,“時辰不早,咱這就回去了。”

“馬五哥稍等,有些生意上的事,請借一步說話。”清薇連忙起身道。

馬五便站住了。但兩人也不去別處,就在茶館門口說話。

馬五是個聰明人,之前若非聽懂了清薇言外之意,也不會接下她的錢。他早猜出清薇有跟自己合作的意思,因此這會兒便問,“趙姑娘要做的是什麼生意?”

……

雖然馬五和清薇堂堂正正,但總有一班閑人四處嚼舌。因此當晚馬五回家,便被自家娘子抓住拷問。馬五夫妻成親多年,一直恩愛和睦,他娘子倒不是疑心他如何,只是怕他在外面借錢去賭,將來不可收拾。

馬五由着娘子泄了氣,這才開口求饒,“好娘子,無論什麼事,總該許我分辨兩句才是。”

馬嫂子鬆開他,雙手叉腰,“也罷,給你分辨的機會,倒要看你說出什麼花兒來!今兒那位趙姑娘,又是怎麼回事?平白無故,她怎麼肯把錢與你去賭?”

“說到趙姑娘,娘子,咱們的時運來了!”馬五面上是掩不住的興奮神色。

“平白無故說什麼夢話?咱們家這幾年日子是不錯,但那是老娘辛辛苦苦掙來的,什麼時運?”馬嫂子眼睛一瞪,“你到底是被誰哄住了?是不是胡亂許了別人東西?”

“娘子先聽我說完!”馬五拉住她,“趙姑娘的手藝娘子也是嘗過的,你倒說說,如何?”他如今每日進城都會給自家娘子帶兩個饅頭回來。雖然放冷了滋味不如熱的,但馬嫂子還是十分喜歡。

因此聽了這話,便道,“手藝自然是好的。我長到這麼大,還未見過手藝比她更好的。就是綴錦樓和小張樓的大廚,想來也不過如此了。”

“正是呢。”馬五道,“今日趙姑娘同我說,要同咱們一起做一樁生意。這可不是時運來了么?”

“她能與咱們做什麼生意?莫不是要將咱家的果子都買了去?”馬嫂子道,“這倒算得上大,但她要那麼多果子做什麼?”

“不是。”馬五說,“具體如何,趙姑娘沒說,只讓你明日帶上些咱們家的果子,往她家裏去。到時候再談。”

馬嫂子道,“倒是聽說她那個粥攤轉給了人,想必已經有了旁的打算。明日且去看看她能說出什麼花樣來。”

話雖如此,臉上的怒意早已消失無蹤。

清薇要做生意,雖然找了馬五說話,最後卻只跟她商量。這既是因為她一個未婚姑娘,同爺們不好說話,因此謹守本分,也顯得家裏是自己做主的意思,自然讓馬嫂子心裏高興。

這位趙姑娘不得了,或許當真能將自家生意做大,也未可知。

懷着這樣的期待,第二日一早,馬五和馬嫂子便帶上兩筐各色果子進了城。馬五把人送到清薇家門口,便自去尋他那一班朋友,馬嫂子這才整整衣裳,抬手敲門。

清薇顯然已經久候,開門見到陌生人也不驚訝,含笑問,“是馬嫂子吧?快請進。”

“趙姑娘。”馬嫂子進了門,不着痕迹的將這院子打量了一番,心下暗自點頭。這地方雖不大,卻打理得極好,顯見得這位趙姑娘是個會過日子的。

年輕、能幹又會打算,怪道從宮裏出來的人得罪不起,她今日是這般,異日未必沒有別的造化。

寒暄一陣,馬嫂子便笑道,“趙姑娘,果子我已帶來了,不知你說的生意是?”

清薇沒有急着開口,而是招呼馬嫂子,兩人將果子搬到井邊,用清水洗凈,然後開始做果醬。兩筐果子種類不同,倒費了不少功夫。中間清薇還抽空蒸了一籠饅頭,等果醬做完,饅頭也熟了。她用碟子盛了醬,從蒸籠里取了饅頭,“嫂子嘗嘗。”

馬嫂子接過饅頭,沾着醬吃了兩口,果然滋味不同。她不由點頭道,“這麼吃倒是別有滋味,難為你想得出來。”

“這倒不是我想的。”清薇含笑道,“嫂子覺得這生意可能做得?”

馬嫂子是個精明人,聞一知五,立刻道,“姑娘的意思,咱出果子,你出手藝,合夥來做這生意?”

清薇的手藝好,做出來的東西不愁沒人買。而且這種東西也不必在街上擺攤賣,往那些酒樓館子裏頭去問,必定會有人要。再者富貴人家,雖說這些東西都能自己做,但趙姑娘手藝好,說不得也有人願意買了嘗鮮。如此這般,比他們從前單賣果子不知強到哪裏去!

別看果醬也是果子做成的,然而果子應季的時候不值錢,尤其是量大時,一文錢十斤他們夫妻都賣過,也只能咬牙認了。若能做成果醬,放置時間就更長,不必急着賤賣。再者不是在街頭叫賣,價錢自然也不同。倘若肯下本錢,弄些好看的料器來裝,檔次上去了,不愁賣不出價錢。

只是,馬嫂子看着清薇,心中不免生出幾分疑慮,“這生意自然極好。只這京城內外,有果園的人家也不少,姑娘為何獨看中了咱們家?”

雖然她覺得認作兄妹,往後往來時便能堵住那些流言蜚語,但趙瑾之必然也有自己的考量。一開始因為趙瑾之住在長壽坊,清薇還以為他出身寒門,還想着能選入羽林衛,又在這般年紀晉陞,委實難得。但後來相處數次,卻已漸漸看出,趙瑾之恐怕也是出身世家。

世家大族自有規矩,這親戚不是能隨便認的。

不過清薇並不氣餒,又道,“要麻煩趙大哥的事,眼下倒是有一件。”

“何事?”趙瑾之問。

清薇道,“趙大哥也知道,我和劉嫂子正合夥做些吃食上的生意。只是有了今日這回事,這生意怕是做不久了。”

“倒也不必怕他。”趙瑾之以為她是心裏怕了,眉梢微微一動,道,“這幾人既被抓住,縱然不能供出錢大郎來,但想必打草驚蛇,會讓他消停一陣子。往後我自會盯着,不讓他再有機會動手。”

“不敢勞煩趙大哥,”清薇說,“為我這點小事,要你日夜懸心,也不妥當。我倒不是怕他,只是長壽坊來去就這麼幾個人,這份生意着實不大。因此我想着,不如將這生意交給劉嫂子。劉嫂子是厚道人,又一直住在長壽坊,錢大郎即便要動手,也得掂量一番。”

這個解決辦法倒沒什麼不妥,只是如此一來,清薇自己豈不是沒了營生?這般想着,趙瑾之便問,“那你呢?”心裏卻在盤算着,若清薇開口請託,自己該給她介紹什麼樣的營生好。

清薇抬起頭來,微笑道,“出了宮我才曉得,這天下那麼大,就是一個京城,也有無數的精彩和熱鬧。這幾日我常去西市,只覺得天下繁華,莫過於此了。我心裏倒喜歡這樣的熱鬧,因此還是想接着做生意。要勞煩趙大哥的便是這事,我見識淺薄,一時卻不知該做什麼。”

趙瑾之聞言,不由摸了摸鼻子,只覺得是自己小人之心了。清薇的態度坦坦蕩蕩,完全沒有依靠自己的意思。

她顯然是深思熟慮之後才開的口,說是請他幫忙,其實多半是已經有了決定,只是怕有什麼她不知道的忌諱,或是像這次一般遭受無妄之災,因此想請趙瑾之提點幾句,選個安全可靠的行當。

這時他心中已經肯定,即便沒有自己,清薇也許一時會遭受打擊,但有這樣的心性,遲早能做出一番事業。她雖是女子,但卻着實比這世上一般男子要強得多。

於是接下來給建議的時候,趙瑾之就認真了許多。

他說,“你既做過吃食的生意,不如仍舊做這個。一來做熟了,二來我倒有個建議,很適合你。”

“是什麼建議?”清薇問。

趙瑾之道,“你可知道小張樓和綴錦樓?”

“這兩家西市鼎鼎大名的酒樓,自然是聽過的。”清薇道,“趙大哥問這個做什麼?”

趙瑾之道,“我們羽林衛當值時,不能離開皇城,每到飯點,也不過輪換着出去,在皇城附近尋個店鋪吃一頓。綴錦樓和小張樓離得近,都是常去的。”

“京中有四大酒樓,錦繡樓自不必提,那是御廚後人開的店,種種菜色,幾乎能做出花兒來,往來賓客,也都是王公貴族。集賢樓是文人士子們聚會之處,自然也格調高雅,不同凡俗。這兩家在東市。綴錦樓的南食點心是一絕,小張樓么,客人更雜些,場面也更熱鬧。這兩家在西市。”趙瑾之說,“錦繡樓和集賢樓我沒去過幾次,綴錦樓和小張樓倒常去,以我之見,這四家酒樓,廚子的手藝不及趙姑娘多矣。”

“趙大哥謬讚,清薇愧不敢當。”清薇連忙道,“想來既然名揚京城,必定有過人之處。一兩道菜色上爭勝,殊為不智。”

雖是客氣之言,但語氣里都是自信,顯然並不覺得趙瑾之這種說法有什麼不對。

“不但我們羽林衛,就是在皇城內當值的諸位大人以及他們的隨從親兵等人,有人送飯的畢竟不多,多半都是這麼解決的。綴錦樓和小張樓名聲在外,價錢自然也貴,也不是頓頓都能去那裏,平素不過隨意尋個小店或是攤子。因此從正陽門出來,一條御街兩側,倒都是賣各式小食的。從早到晚,熱鬧得很。”趙瑾之又道。

清薇聽明白,“趙大哥的意思,是讓我也到那邊去做這份生意?”

趙瑾之點頭,“那裏進出的都不是普通人,趙姑娘的手藝這般出眾,他們也出得起價錢。而且天子腳下,是斷不會有人鬧事的。”

所以就算清薇在那邊生意做得再紅火,也不至於會有人因為嫉妒就對她下手。縱然真有人鋌而走險,自然也會有人出手,不為庇佑她,只為維繫皇室威嚴。

而有了最初的積累之後,清薇便可將生意做大,在那邊盤個鋪子,假以時日,未必不能與四大酒樓爭美。

如果說之前趙瑾之提議是覺得有自己在,多少能照顧清薇。那麼此時此刻,他是真心實意覺得,清薇能夠做到——她有野心有能力,雖為女子卻不自棄,行事又有章法,讓人不由自主的期待她成功的那一天。

這本該是個極好的建議,但清薇聽完之後卻沉默了。

天子腳下是安全,但她怕的也正是天子腳下。對她出宮這件事,周太后倒沒說過什麼,但虞景顯然是心裏存了氣的,並不完全相信欽天監占卜的結果。所以清薇出了宮,只希望能離得遠遠地,留在京城是迫不得已,再湊到皇宮門前去,就非她所願了。

趙瑾之雖然不知道她是為什麼,但也猜想必定是有疑慮,便道,“我只是隨口一言,趙姑娘可再斟酌考慮。倘若不願做這生意,再想別的營生也可。”

但清薇素來是個有決斷的,深知許多事不能拖,拖下去的結果也未必就好,因此只沉吟片刻,便下定決心,抬起頭來看向趙瑾之,“那往後就要請趙大哥多多照顧生意了。”

“屆時必然讓羽林衛都去照顧你的生意。”趙瑾之一笑,“只怕趙姑娘生意太好,忙不過來。”

想來就是他了。

既然弄明白了對方的身份,不是不明不白出現的陌生人,清薇自然也就鎮定下來,福身施禮道,“這位將軍,小女今日才搬來此處,往後還要請將軍多多照拂。”

“你認得我?”男人沉默的看了她片刻,才將手中罈子小心放下,開口問。

清薇笑道,“雖然未曾見過,但今日來幫忙的嫂子們都言,這長壽坊多賴將軍看顧,才能如此安定。”

高帽子誰會不喜歡?反正只是不要錢的好聽話,清薇並不吝嗇。

老實說,之前聽說是羽林軍中的將領,她本以為會是個有家有口的中年人。畢竟能入選羽林衛的平民子弟很少,能被擢拔提升者多半都是靠熬資歷。現在見是個年輕力壯的男子,心裏自然也有些忐忑。

所以,多說些好話,將對方架在道德制高點上,能最大限度的保證自身安全。畢竟被人看成大英雄和保護神,自然會不由自主的往這個方向靠,不會輕易做出不符合這種“人設”的行為。

比如調戲民女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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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人就嫁羽林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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