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平安往事
?第一章·平安往事
「大天狗大人。」少女僅着白色單衣身披秋櫻色小袿,頭髮散在腦後,推開門對準備出門的男人說道,「此次外出,幾日之後才能回來呢?」
金髮藍眸的男子手執羽扇,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向跪坐在茶亭之中的少女,開口道:「晚上便歸來。」
「那奈生為大人留一盞燈。」少女的手指輕輕地攥着自己的衣袖,低頭輕聲道。
沒有再言語,擁有一對黑色羽翼的男子轉身便離開了庭院。
少女聽着男子離去時的聲音,久久沒有抬頭,最後,只是嘆了口氣。
「奈生大人,春季天涼,還是關上門吧。」突然出現在少女身邊的盜墓小鬼為少女輕輕地掩上門。
「和子。」奈生抬起頭,對一旁身着紫藤色和服的盜墓小鬼說道,「我好不容易找到了春天,卻把它落在了池塘里。」
身旁名為和子的妖怪一時語塞,在來到這座宅邸服侍少女之前,她本是墓穴里四處遊盪的妖怪,她喜歡墓室里所隱藏的故事,但故事只是死的,在面對懷有心事的少女時,她有些力不從心。
「他定是埋怨着我的,他本如此自由,如今卻多了我一份累贅。」奈生跪坐在墊上,似是與身邊的妖怪訴說,又似是在跟自己對話。
和子心急於少女的自怨自艾,她連忙開口道:「我雖誕生於墓穴之中,閱人不多,但在墓穴時看到不少故事,也自認在識人方面有些見解,姬君性情氣度,學於大天狗大人,有獨得之處,大人若是埋怨姬君,自然不會如此細心的教導姬君,所以,姬君不用如此猜測,心生煩惱。」
「那日事故之後,本不願多言的他似乎更加沉默寡言。」少女摸了摸自己的左臂,似乎還能感受到不久之前此處的痛苦。
看到少女的動作,和子體貼的問道:「奈生大人,傷口還疼嗎?」
「不是很疼了,只是傷口結痂,忍不住想撓一撓。」奈生的手放了下來,她知道再放在傷口上,和子定會會對她嘮叨些許。
少女的心思在熟悉她的和子面前一覽無餘,她輕輕嘆了口氣,說道:「我去拿些膏藥,替您敷上,也許可以緩解一二。」
說罷,和子飄出了茶室。
午夜,正是妖怪活動之時。
地處黑夜山深處是大天狗的領地,比起山圍外小妖怪們聚集在一起的喧囂,山林深處,大妖怪的氣息讓許多小妖怪止步於此,不敢再往前走進一步。
往日此時,奈生早已沐浴更衣,進入夢鄉了。但是,今日,沐浴之後,穿着香色裏衣外着青色小袿,一身枯野配色的衣裙,奈生靜坐在茶室之中。
初春本涼,在婉拒了和子關上門的提議之後,奈生閉着眼睛,耳邊是庭院中添水一下一下敲擊石頭的聲音。
就這樣靜靜地坐在那裏,庭院中,兩個帚神怕驚動了閉目的少女,收起了往日有些吵鬧的清理方式,輕聲清掃着庭院。
不知過了多久,當奈生聽到翅膀揮舞的聲音時,她睜開了眼睛。
月光之下,金髮男子面無表情的臉顯得那麼的冷酷,彷彿一道屏障,將外界的一切都隔離開。
「為何不去睡。」一眼,大天狗就看到了靜坐在茶室中的少女。
「我說過會等大人回來的。」少女的嗓音有些啞黯,她回應男子的問題。
一旁桌上的蠟燭燭光微暗,隨着屋外吹進的涼風,微微舞動。
大天狗走到廊邊,脫下木屐,走進了茶室,看了一眼屋裏角落處,剛剛睡醒的燈籠鬼立馬盡職的飛到了天花板上,為屋子照明。
盜墓小鬼從土地之中化了形,她飄到兩人身邊,為兩人添了一些茶水和點心,並不忘拉上通往庭院的門,然後又散去了身影,這一系列動作下來沒有半點聲音。
察覺到少女微微顫抖的身體,大天狗用妖力包裹在少女四周。
奈生只感覺到本來凍的有些僵硬的身體慢慢的暖和了起來,沒有聯想到別的,只當是因為關上門的緣故。
兩人似乎都埋着心事,但是誰也不先開口訴說。但即將成年的少女哪裏是活了不知多久的大妖怪的對手,她抿了一口茶水,溫熱的茶水順着喉管到達胃部,似是給少女壯了幾分膽。
「大天狗大人,沒有多久我就要元服了……」剩下的話在少女那裏也許有些難以啟齒,但咬咬牙,少女還是說出了之後的話,「您之後會如何安排我呢?」
「……」少女的話讓大天狗一時語塞。
對於活了不知道多久的大妖怪來說,短短十年有時候十分短暫,似乎奈生坐在他的臂彎上去摘樹上的果子、窩在他懷裏讀書卻靠着他的胸膛進入夢鄉還是昨天的情景。
大天狗看着奈生,少女因羞澀而微微泛紅的耳朵,四處亂飄的目光,吞咽口水上下起伏的喉嚨……她已經長大了。
「你不能永遠和妖怪待在一起。」前些日子的一場意外,滿身鮮血的少女縮在他懷裏的情形還歷歷在目,他說道,「深山之中,並不適合讓一個女子在此蹉跎一生。」
「我會拜託曾與我一起戰鬥的皇族,為你尋得一處好人家。」
「……」男子的話語讓奈生突然抬起了頭。
抓緊手邊的摺扇,白皙的右手上四個骨節凸起,不知為什麼,內心一片苦澀。
她僅執摺扇一端,另一隻手虛抓着摺扇的另一端,收起了臉上的羞澀,端起了合乎禮儀的笑容,就彷彿一張面具,瞬間掛在了她的臉上。
「大人會為我尋得怎樣的人家?」少女望着身前男人的眼睛,想從中找出點什麼。
但早已下定決心的大妖怪直視了少女探究的目光,他淡然地說道:「我養育的姑娘,自然值得最好的。」
少女執扇的手指更加用力,索性藏在袖口之下,看不出什麼端倪。
奈生面露微笑,道:「榮華之夢,我倒不怎麼渴望,只希望從容享受這四季自然的美景,春華秋葉,夏荷冬雪。倘若嫁到富貴之家,雖衣食無憂,卻沒有一起吟詩作樂之人,若是嫁到權貴之家,雖有志趣相同之人,卻不免就如籠中鳥,被拘於後院之中,每日等待丈夫的寵愛。」
見男子沒有言語,奈生接著說道:「也許是我的貪心,這世間哪裏有那麼多的十全十美,但倘若大人真的想如此去做,那還不如讓我找一間神社,侍奉神明。」
大天狗聽出了少女話中的意思,但是與黑晴明的相遇讓他想清了很多東西,他也許是一個威震妖界傳說中的大妖怪,但是,他也有無法掌控的東西,那就是……時間。
這十年相處已經夠了,是時候讓她回歸人類世界了。
「隨你便吧。」大天狗飲盡杯中茶水,然後起身準備離開。
男子的背影深深刺痛了少女的內心,她再也不顧往日的禮儀,直接站了起來,大聲問道:「大人您平日裏口中總是大義,那麼,請您回答我!」
「您的大義之中,可曾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