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宋小五端水入座,看着屋外,舉杯喝水。
“小娘子?”英婆訕訕地笑,帶着討好。
宋小五見有母親插手,物什讓她帶着蘿蔔條們拿繩索綁得緊緊,她翹了下嘴角,回頭看向英婆,“你打聽這麼多作甚?”
英婆要說話,宋小五“嗯”了一聲,舉杯碰唇,喝水之前道了一句:“等着晚上罷。”
等着晚上她回去,自有交待,多嘴作甚?
她隨口一句,但英婆不敢再多言。
老夫人說小娘子像極了她,英婆更是如此覺得,明明小娘子不過六七歲之人,英婆看着她就已有種看到老夫人的感覺,打骨子裏對她忌憚得很。
英婆不言語,宋小五當她人不在,視若無睹,喝完一杯水出了門。
有些人,給三分顏色就能開出間染房來。
她來來回回走了幾趟,沒幫忙,但幫着清點了下東西,等母親他們把東西都搬上去后,她把放在角落桌底的漏網之魚指了出來,讓他們搬上。
大郎他們被妹妹提醒,才發現昨日打包好的包袱還真是落了兩個,這是忘性大的四郎塞的地方,因此小四郎見到妹妹怪羞得很,還朝妹妹吐舌頭,被大郎哥敲了兩個爆粟,恨鐵不成鋼地踢了一腳。
“往後看着他點,”掌大局的宋小五自然不會跟毛頭小子計較,在小四郎跑掉后,她跟大郎哥道:“非常時刻往死里揍一頓,屁股打腫了看他怎麼跑。”
宋二郎在旁聽着撓頭不已,大郎哥則眯眼,在思考着妹妹這法子的可行性……
末了,他道:“要得。”
三郎在旁邊路過,走了兩步,覺得屁股疼,嘶嘶地抽了兩口氣,摸着屁股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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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小五離開秦家時,秦公還未回。
她提早了點回去,走前她跟她母親商量了明天上午帶蘿蔔條們去宋家跟宋祖母辭別的時辰。
這事得正式一點,該做的還是得做足了,畢竟宋爹還在青州內當著縣令,在他還沒把宋家踩到腳底下讓人求着的時候,宋家可以不仁,但他不能不義。
把黑的說成白的這個權力,歷來只屬於強勢的一方。
宋小五回了宋宅,讓祖母身邊的一個丫鬟帶了她去洗臉洗手,等她潔凈回來,想來英婆跟老祖母說的也差不多了,宋小五見老太太坐在八仙桌的前頭臉色陰鷙地看着她,她坐到了老太太的對面,回視着老太太。
宋小五從未沒害怕過這個光憑臉色就能嚇哭人的老人家。
現在亦然。
她平淡漠然回視,宋老夫人的嘴抿得更緊,嘴角的法令紋深深地陷塌了進去,讓她的臉色顯得愈發地陰沉……
她不言,宋小五不語。
良久后,宋老夫人開了口:“你們家要把那幾個小的過繼給秦家?”
“沒有的事。”
“那是為何?”
“師祖要去燕都,哥哥們跟隨。”
“是嗎?”宋老夫人聲音提高,聲音中帶着刺人的鋒利:“去燕都作甚?”
“求學。”
“哦?”宋老夫人冷酷地看着小孫女兒,“四個都去?”
“四個都去。”
“也不怕都死了?”
“我們家養的孩子,死不了。”
“是嗎?”宋老夫人冰冷地笑了起來,“誰知道,宋家的種。”
宋小五沒應她,徑直看着老太太,老太太詭異的眼神在她臉上打了幾個轉后,垂下了眼,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過了一會兒,老太太開了口,這次開口她的聲音平和許多了,“是怎麼個事,跟我說說罷。”
這次,宋小五斟酌了一下,方道:“師祖謀得了京城一個書院教書夫子之職,他求了人,想帶我家那四個哥哥一道去,人家應了,我爹捨不得丟了這個機會,就作了打算要把他們送去。”
“現在才由你告訴我?他眼裏還有沒有這個家了?”
“前幾天的事,收到信就趕上來了,昨天一到就想跟您說來着。”
“呵。”老太太冷笑,轉頭對躬着背的英婆道:“叫人去秦家把張氏叫來,還有叫人去請老爺回來,就說我有事,讓他馬上回來,天大的事也給我放下回來,聽到沒有!”
“是。”英婆抬眼跑了出去,她一抬眼睛就看着門,不敢看小娘子。
這廂,宋小五則似笑非笑地看了老太太一眼。
這個家,毀也老太太,成也老太太。
老太太要比她大兒子聰明太多了。
宋爹的聰明陰險狡詐,怕是隨了她。
可惜,最像她的兒子,最遭她的厭。
小孫女笑瞥她的那一眼,看得宋老夫人極其不舒服,心中更是五味雜陳,但一想這件事絕不能好意了宋韌那幾個兒子,秦公那人她是知道的,那個人有他的造化,聽說燕都有幾個大員還是他教過的弟子……
宋老夫人恨不得宋家分崩離析,但有好事的時候,她豈會只便宜那個小兒子?就是搶的,她也要搶給她的大兒子。
宋韌從小就是那老婆子帶的,老婆子死了就是他爹帶在身邊讀書教管,宋老夫人早早沒把他當兒子看了,這廂一想到她那個小兒子打的主意她就想冷笑,他想只把他的兒子送去燕都讀書這事,真是想得太便宜了。
利益之下,小孫女就不是小孫女了,不過宋小五早領教過了,也就不奇怪。
她悠悠地看着老太太,等着這家人在他們家四兒郎離州城之際鬧次大的。
不鬧,他們就不是宋家人了。
那廂英婆着人匆匆去請人,等到天都黑了,宋大老爺沒回來,宋大夫人也不在家,反倒是去秦宅那邊請人的僕人回來回話說了,說二老爺夫人明早早早就來,今日天黑不好走夜路,就不回了。
宋老夫人一聽笑了,涼涼地道:“就說老婆子我快死了,讓他們早點回罷。”
她氣極,說話的聲音如寒風入骨。
下仆瑟抖而去。
不多時,在外面守着消息的英婆氣喘吁吁回來,跟宋老夫人報:“老夫人,不好了,夫人跟老爺在娘家鬧起來了……”
宋老夫人自然想到了中午她跟肖氏提起的事,眉頭不禁深鎖,跟英婆道:“去幾個人,把他們拉回來。”
“誒誒誒。”英婆又滿頭大汗地去了。
宋老夫人這廂站了起來,走到了門外,她看着屋子兩旁點的燈籠,她看了一會兒,聽了一會兒,也沒聽到有人回,她回頭,走回屋子,看着手撐在桌子上支着腦袋打盹的孫女。
宋小五睜開了眼,抬起了頭。
剛剛點起不久的燈火下,她的小俏臉因黃紅跳躍的的燈火顯得分外俏麗……
她的眼裏倒映火光,就像跳躍着兩簇小火苗,美極了。
宋老夫人摸着她的頭,緩慢地在她身邊坐下,等到坐定后,她道:“你好像一點也不擔心?”
“有何好擔心的。”這廂天色不早了,宋小五摸了摸空蕩蕩的肚子,打了個哈欠,道。
這家人,相互殘殺就夠他們忙的了。
“累了就去睡罷。”宋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小臉,隨着視線在她的臉上滑下,眼睛在她的小脖子上看了看,方道。
“那我去睡了。”宋小五站了起來。
守在門邊的丫鬟帶了她去,臨走前她偷偷看了老夫人一眼,見老夫人無所表示,究竟是不敢提起小娘子還未用晚膳這事。
等隨了小娘子回屋,丫鬟在門邊看了看,見沒人,她躊躇了兩下,問小娘子:“餓了嗎?”
“莫忙,我這就睡了。”老太太身邊的丫鬟個個都管得膽小如鼠,能問出這句話來怕是想了一路,宋小五懶得為難這些主子一句話就能被打個半死的奴婢,就讓她走。
“老夫人讓我守着您。”丫鬟不走,但也不敢提起往廚房去拿吃的事。
晚膳老夫人都沒用,小娘子哪能吃得?只能餓着了。
這廂宋小五躺到床上也沒睡意,等着宋家熱鬧起來,但等了兩個時辰她眼皮重了也沒聽到什麼聲響,她勾了勾嘴角,睡了過去。
第二日一早宋小五早早就起了,天還黑着,宋宅死沉一片,沒甚動靜,宋小五坐在祖母院子廊下中間的台階上,等着天亮。
天微微亮的時候,院子的門響了,就聽有人敲響了門,守門的婆子從旁邊的小屋出來開了門,只見一個老僕匆匆地跑了進來,看到宋小五坐在屋前台階上,他嚇了一大跳,腳步往後滑了兩步,待到看清人,他揮了下袖子:“怎地是你?”
說罷,他從側邊跑上了門廊,對着裏頭輕聲喊道:“英婆英婆,快跟老夫人說,大老爺回來了。”
門內傳來急步聲,隨即“吱呀”一聲,門開了。
宋小五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眯眼看着微白的天際。
她的肚子好餓,餓得她能一口吃一塊肉。
**
宋洱昨晚跟大舅子喝了半夜的酒,這一早還是肖氏叫醒的他,他還有些不願意回,但肖氏又哭了起來,唯恐在岳家又因這臭婆娘失了面子,宋洱還是回了。
他那岳家對他不薄,他又跟大舅子合的來,面子還是要給幾分的。
而肖氏昨晚也被娘家母親和嫂子勸住了,這在外頭養着個表妹又如何?這表妹還是自家人,左右是一家人,比家裏的狐狸精要強,那表妹想進宋家的門還得看她的臉色,小心侍候着她,她要是看得順眼把她抬進門來,還多了個聽話的幫手,不喜歡就扔在外頭,誰還敢說什麼?
宋肖氏一聽,心裏權衡了一下,便忍住了。
家裏有個不安份的想把娘家的妹妹帶進來,上次還故意讓娘家的妹妹趁老爺在家的時候上門來送東西,如若不是她提了個神,沒讓他們見着,這事就讓她得逞了。
男人是管不住下半*身那根的,當正房的,守住了錢財才是正理,肖氏的母親是這般過來的,肖氏從小被母親這般教養,看的也多,就是心裏怨恨丈夫,也不得不把這口氣吞下,遂了他的意。
沒着這個,總有下一個。有個能拿捏在手的,比抬個跟她進門對着乾的小狐狸精強。
肖氏被家裏人勸了半宿,剛睡下不久,下人又來道家裏的僕人來請,她氣得滿眶眼淚:“還讓不讓人活了!”
兒子折磨她,老虔婆也不放過她!她真是命苦!
但老婆子昨晚派來的人她沒見,今早又來,肖氏也知道輕重,生怕真有個什麼事,就讓人進來了。
等聽到是宋韌的幾個兒子要隨他們的先生去燕都讀書這事,昨晚哭了半夜腦子還沒轉過彎來的肖氏聽了還迷糊,不懂這事怎麼值得老太太火急火燎地催着他們回去,突然燕都兩字在腦袋裏劃過,她頓時就清醒了起來,把宋洱推醒了過來。
宋洱只得一大早帶着渾身酒氣歸了家,等進了母親的房,也懶得跟老太太請安,一進去就坐下,示意下人給他捏肩,方打了個哈欠道:“又有什麼事了?”
宋老夫人昨晚差人請了三次也沒把人請回來,今早這人是回來了,一回來跟大老爺似的,連聲娘都不叫,宋老夫人不想動氣,便閉了眼睛強忍。
“有事您就說,我這喝多了有點醉,得回去睡會兒。”宋洱花天酒地的,就沒這麼早醒過。
這些年宋老夫人管着她房裏的錢不給大兒子花,宋洱幾次討要不成,母子倆之間的情份也不比當年了。
宋洱也在冷着他這娘,他三年前因做買賣被人捲走了一大筆錢,當娘的就硬是狠得下心來不給他錢,寧肯錢放爛了也不給他這個給她養老送終的兒子花,讓他最後賣了兩個旺鋪才還上大舅子借給他周轉的銀錢,當真是讓他氣狠了。
後來宋老夫人跟施捨似地給了他幾次幾百兩,一千兩的銀錢,宋洱也是覺得他娘好笑得很,幾百兩的居然想把他哄回來?早幹嘛去了?
遂他對他娘也不如以前親近恭敬了,也任由媳婦爬到她頭上去,由着她們兩個人斗。
也該讓老太太知道點厲害,若不然,她還當這個家還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