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幽會三殿下
宮中少了一個人,似乎什麼都沒變,又似乎什麼都變了。
眼看國師招親的日子一天天臨近,顧祁言卻沒有回來的跡象,長信宮和永寧殿裏的人都有些着急。
旺財一邊攪着魚片粥,一邊憂心忡忡道:“主子,明日就是您選婿的日子,但二殿下還沒回宮,萬一錯過了……”
接下來的話旺財說不下去了,反而裴淼一臉輕鬆,滿不在乎道:“如果他趕不上,我就不選唄。”
“主子誒,哪有這麼簡單,”旺財苦着臉,頭髮都快急白了兩根,“雖說是讓您選婿,主動權在您這裏,可那些皇子、王爺們也不是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欽天監既然定了吉日,就是讓您在這天必須要選定一個人,否則您這輩子就只能單着了。”
裴淼手裏的小魚乾“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一臉震驚地看向旺財:“還有這種規矩?”這簡直是最強逼婚!
旺財臉都快皺成苦瓜了:“主子,福公公之前就跟您說過了,奴才以為您早就知道了。”
裴淼淡淡地凌亂,當時他正跟顧祁言你儂我儂,福公公的話他有聽沒有記,完全不知道還有這種規矩。
他一把拉住旺財的袖子,問:“祁言知不知道這個規矩。”
旺財對他家主子的腦迴路無語了,擦了把冷汗說:“二殿下肯定是知道的,他對您的事向來上心。”
裴淼鬆了一口氣,撿起地上的小魚乾,擦擦想繼續吃,被旺財一把奪下,急道:“主子您怎麼又亂吃東西,上次您吃了不幹凈的東西又拉又吐,怎麼現在還敢吃?!”
旺財頗有種恨鐵不成鋼的無奈,自家的貓主子一不留神就撿地上的東西吃怎麼辦?急,在線等!
裴淼看着空掉的手,無奈地搖搖頭,看向小魚乾的眼神裏帶着可惜,他覺得那條掉在地上的小魚乾還可以再搶救一下,表面沒沾任何髒東西,畢竟他宮裏的地面每天都要被洒掃的宮女太監們擦一百八十遍,乾淨地都能照出人影,趴上去舔兩口都不成問題。
旺財受不了裴淼那哀怨的小眼神,乾脆讓人將那盤小魚乾撤了下去,快速道:“主子,現在怎麼辦,二殿下也真是的,早不出宮晚不出宮,偏偏要在這個時候出,而且現在還沒回來,要是明天他趕不上,您就真的要嫁給別人了,您就不着急嗎?”
“我現在着急有用嗎?”裴淼涼涼地看了旺財一眼說,“祁言出宮肯定是他父皇的意思,他就算不想去也得去。”
旺財受到了驚嚇,結巴道:“主,主子,您的意思是皇上讓二殿下出宮的?那皇上的意思是……”
“還能有什麼意思,就是不想失去他選中的皇位繼承人唄。”
“那,那可怎麼辦?”這下旺財真的急了,搓着手在原地團團轉,跟個小陀螺一樣,他以前在長信宮當差,跟長信宮裏的其他人一樣,一心期盼着二殿下能當皇帝,然而現在他被調來了永寧殿,效忠的對象變了,心境也變了,現在的他一心撲在自家的貓主子身上,至於二殿下……咳,還是交給小豆子去操心吧。
裴淼對旺財的碎碎念充耳不聞,目光悠遠地看向門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半夜時,裴淼突然驚醒,就見床前有個黑影在眼前晃過,月光隱隱從窗戶外透進來,視線一片模糊。
“別出聲。”一隻手虛虛地捂住了他的嘴,沒用多大力氣,卻成功地阻止了裴淼的呼喊聲。
這聲音清朗中帶着點沙啞,非常耳熟,裴淼盯着來人看了兩秒,將對方的手拉下,略微不滿道:“三殿下,你半夜不睡覺,到我寢宮裏來幹什麼?”
三殿下被揭穿,也不羞惱,反而落落大方地坐在了床沿上,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裴淼瞧。
裴淼被他看地全身發毛,從床上半坐了起來,說:“三殿下有什麼事嗎?”
然而三殿下只是沉默,並不說話。
裴淼打了個哈欠,說:“三殿下如果沒有事就請離開吧,我還要睡覺。”
說著就作勢要躺回去,被子拉到一半時被三殿下扯住了。
英氣的少年半邊臉掩藏在黑暗中,低垂着眼,看不清表情,他沉默着,直到裴淼的耐心告罄,才啞着聲音說:“我睡不着,想來看看你。”
裴淼扯着被子的手一頓,下意識地抬頭看向三殿下,恰好三殿下也在此時抬頭,兩人的視線在黑暗中交匯。
三殿下苦笑了下,說:“過了今晚,恐怕我們就不能這樣單獨見面了。”
裴淼從沒想過向來活力滿滿的三殿下竟然會在他面前露出這樣的表情,腦子一抽,原本到嘴邊的話就變成了:“不會的,以後還會有機會的。”
說完他就想給自己一巴掌,雖然他說這話沒有其他的意思,但難保他人聽了不會想歪,既然他對三殿下沒有任何綺念,那就不該給他任何錯覺。
三殿下像是沒看到裴淼臉上懊惱的表情,勾着唇角痞痞地揶揄道:“你和我見面,就不怕二皇兄在醋缸里淹死?”
裴淼:“……”
三殿下哀嘆一聲躺在裴淼的大床上,雙手交疊着枕在腦後,視線看向床頂,似真似假地抱怨:“好不甘心呀,我就晚了一步。”
他轉頭去看裴淼,臉上還帶着笑,眼神卻又深又沉,他問:“淼淼,如果是我先遇到你,你會喜歡我嗎?”
裴淼盯着他,搖了搖頭。
“那如果這世上沒有我二皇兄,你會喜歡我嗎?”
這次裴淼遲疑了一下,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
三殿下重新轉回頭,盯着床頂說:“果然。”果然什麼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但他們都懂。
片刻后,三殿下又說:“我看到宮外設了你招親的賭局,二皇兄的人氣很高,不瞞你說,我讓人偷偷押了我能贏,但恐怕會輸得很慘,不過二皇兄應該賺了不少,聽說他把大半的私房都押上去了。”
裴淼抽了抽嘴角,對此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他轉頭看向三殿下,不知道是不是看錯了,晃眼間好像看到三殿下的眼角留着點晶瑩,再仔細看又不見了。
殿內的冷香燃盡,只餘下點點殘香。
三殿下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起來,背對着裴淼回頭,說:“和我去個地方吧。”
裴淼微微睜大了眼睛,訝然道:“現在?”
“現在,我怕過了今晚以後就沒機會了,就算有機會,感覺也不同了,”三殿下垂下眼,隨即輕笑起來,說,“淼淼,你聽過物是人非嗎?”
今晚的三殿下和之前的太不一樣,裴淼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三殿下也不介意,轉身去拉他:“走吧,就當滿足我一個願望。”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裴淼想不出理由再拒絕,只好隨便裹了件外套跟着三殿下從窗子溜了出去。
夜裏的皇宮別有一番風情,褪去了白日裏的繁華,一切都沉靜了下來。三殿下走在前面,輕車熟路地躲開了巡夜的護衛,裴淼默不作聲地跟在後面,走了半柱香的時間才開口問:“我們是去哪裏?”
三殿下回頭朝他眨眨眼,帶着點俏皮的味道說:“暫時保密,到時你就知道了。”
裴淼張了張嘴,把接下去的話吞了回去。
走到一處假山邊時,三殿下回身牽過裴淼的手說:“這裏障礙多,你小心點走,我牽着你。”
三殿下常年舞刀弄槍,掌心中有層薄薄的繭,和顧祁言完全不一樣,裴淼有種微妙感,手掙了掙沒掙脫,反而被三殿下牽地更緊,態度強勢,不容拒絕,一副“你能奈我何”的狂傲態度,但仔細看會發現他的耳根早已紅了一片,連腳步都有些慌亂。
裴淼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將“我能看得見”這句話吞了回去,老實地被三殿下牽着。
繞了幾道彎之後,三殿下停在了一片樹林裏,掌心裏牽着的手已經掙脫了,他有些失落,深吸了口氣,打起精神說:“就是這裏。”
“這裏?”裴淼環顧四周,臉上寫着疑惑,他以為三殿下會帶他去稀奇古怪的地方,沒想到就是御花園的一角,沒花沒亭子,就是幾棵樹,完全沒有風景可言。
三殿下沒回答裴淼的問題,反而走到一個樹前站定,伸手撫在樹榦上,眼底帶着點懷念,半天後才道:“淼淼,你還記得五年前在這棵樹上戲弄我嗎?那是我長這麼大以來最狼狽的一次,回宮后才發現後面都淤青了。”
裴淼一愣,抬頭看向眼前的大樹,才想起他以前將三殿下從樹上摔下去過,只是沒想到這麼件小事他還記得。
他動了動嘴角,說了句:“對不起。”這是他欠他的。
三殿下沒回頭,悵然笑了聲說:“沒什麼對不起的,那是我自作自受,我今晚帶你來也不是聽你說對不起的,更不是來翻舊賬的。”
說完,他才看向裴淼,眼底映着星光,說:“淼淼,再陪我爬次樹吧。”
裴淼靜默了片刻,說:“好。”
三殿下像得了糖果的小孩兒,率先撩起外衫下擺爬了上去,到了五年前他待過的枝丫時,停下來伏低身子,向裴淼伸出了手:“我拉你上來。”
這個動作讓裴淼想起三殿下出征的那一天,他也是在馬上向他伸出手,說:“淼淼,你在京城等我凱旋歸來,到時帶你去策馬邊疆。”
一晃神,裴淼的手已經搭在了三殿下的掌心裏,三殿下傻笑了兩聲,手臂用了,直接將裴淼拉了上去,兩人肩並肩坐在樹枝上,看着被黑暗和宮燈環抱着的皇宮。
三殿下嘴裏叼着一小截樹枝,眼神一直落在裴淼的臉上,就靜靜地看着他,直到眼睛開始酸澀,才啞着聲說:“淼淼,其實我真的挺喜歡你的,但我知道自己沒機會,以前不明白喜歡是什麼,現在知道了。”
裴淼輕輕應了一聲,沒說什麼話。
三殿下繼續說:“我有時挺嫉妒我二皇兄的,母妃喜歡他,父皇喜歡他,現在連你也喜歡他,可是有什麼辦法呢。”三皇子吸了口氣,“你為什麼喜歡我二皇兄?”
這個問題倒把裴淼問住了,他想了半天才說:“大概是因為習慣吧,他是我在皇宮裏交到的第一個朋友,無條件地寵我、對我好,我闖禍他會幫我收拾,我鬧脾氣他會哄着,在他眼裏我所做的一切他都覺得是理所當然的。”
三皇子撇嘴,不甘道:“你這樣還是喜歡嗎,你只是習慣被人寵着吧,如果我也能像二皇兄一樣寵你,你是不是也會喜歡我?”
裴淼失笑,搖頭說:“不一樣的,只有在他面前我才可以肆無忌憚地闖禍,也只有在他面前我可以放下所有跟他撒嬌,不是他慣得我肆無忌憚,而是只有他能讓我肆無忌憚,你說這是習慣也好,是想被寵也好,只有我自己清楚,他是唯一一個讓我想生活一輩子的人。”
三皇子想辯駁,卻無從開口,臉上表情一時精彩紛呈,他隱約有點明白了,裴淼在宮裏之所以任性、驕縱、萬事不上心,並不只是依賴着自己的國師身份,還因為他身後有個顧祁言,可以包容他一切的軟弱、撒潑和闖禍。
他的綿軟、撒嬌和討好,其實就是為了讓顧祁言多寵他一點而已。
這樣說起來,他們的國師大人也挺心機的,這演技也是爆表了。
三皇子突然有點同情他二皇兄,這是被國師大人吃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