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078章 嘉樹
您在本文的購買比例低於正常值,隔日顯示周居翰沒二話,把整盒煙都給她了。
火苗在她掌心裏燃起來時,像黑暗裏亮起了一絲希望,張小檀看得一愣,後知後覺地將煙含入了嘴裏,狠狠吸了一口。
她嗆得滿臉通紅,那煙也沒從嘴裏拔/出來。
周居翰說:“想哭就哭吧。”
張小檀沒哭,只是有些茫然地望着窗外的夜景。鄉村的夜晚,萬籟俱寂,只有林間不時傳來的幾聲蟲鳴。
她把頭擱在曲起的膝蓋上,似乎是在思考。
她是真的單薄,無論是臉頰還是胳膊腿兒,都是細細瘦瘦的。而且,印象里她一直都是樸素沉默的。
老張本名叫張如鐵,只有小學學歷,早年在揚州鄉里務農,年輕時娶了當時在一所託兒所做幼師的李蘭芳。鄰里都羨慕他的好運氣,妻子又漂亮又賢惠,還給他生了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
不過,張小檀和他的關係不怎麼親近。
周居翰常年呆在在西郊部隊,僅有的幾次回來,張小檀和老張面對面都說不上兩句話,甚至還有衝突。
有一次,他帶着馮文萱到家裏吃飯,剛到玄關就聽到了老張為難的聲音:“女孩子上學有什麼用?你得想想你兩個哥哥啊。”
張小檀那時梳着馬尾辮,扎着一根淺紫色的綢帶頭繩,低着頭站在客廳里,他只看到她劉海下的下頜,緊緊抿着的唇。
她一句話都沒說。
老張又勸:“你怎麼這麼不懂事?咱們家沒有多少錢了,你媽跟你外婆在鄉下,吃飯都成問題,這兩年收成又不好。趕緊的,嫁了吧。”
到了後面,甚至是懇求了,好像她不答應就是不孝順,不深明大義,甚至是小孩子的無理取鬧。
周居翰是個極有涵養的男人,一般不插手人家的家務事。但是這會兒,他確實有點看不下去,將手放在唇邊輕嗽了一聲,恰到好處地打斷了老張的話。
老張回頭看到他,明顯有些窘迫。
周居翰過來說:“年代不同了,女孩子多讀書也是有好處的。小檀的學費,就讓我來出吧。”
“這怎麼可以呢?”
“您不希望我爸知道這件事兒吧?”
周居翰說話做事,向來是有風度的,但他心裏也明白,什麼樣的話對人最有威懾力,什麼方法能快速有效地解決問題。
老張總是覺得欠着周茂霆的,做牛做馬也要報答,平時再苦,藏着掖着也要在周茂霆面前充好漢。另一方面,老頭也有那麼點兒死要面子。
果然,老張馬上就妥協了。
周居翰那時不經意回頭看了張小檀一眼。小姑娘也正好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是倔強的,卻沒有躲開,像要把他的樣子給看個清楚明白。
周居翰不在意地對她點點頭,和馮文萱說說笑笑地走了。
那會兒,他剛從瀋陽調回來,進了總參一部的空軍作戰局,馮文萱是二部的,正兒八經的工程學院無線電系畢業,做的事兒很神秘,平日從來不和他聊工作的事情。
他們是經人介紹認識的,很多年的交情了。周居翰已經忘了他們是怎麼走到一起的,就像魚和水,在日積月累的接觸中慢慢融合,自然而然就成了一對。
他們習慣了彼此的存在。可是,周居翰總覺得他們之間缺少了戀愛的感覺,更像是相濡以沫的親人,就如一對垂垂老矣仍相敬如賓的夫妻。
所以,當他得知馮文萱和白嘉樹一塊兒出國時,他心中並沒有過多的憤怒,更多的是被背叛的羞辱。
可是轉念一想,馮文萱是不是也頓悟了,這段感情於他們而言只是可有可無,所以才毅然離開?
張小檀的咳嗽聲拉回了他的思緒。
一根煙早就到底了,現在是第幾根?地上散着三個摁熄的煙頭,她正準備點燃第四根。周居翰伸手過去就奪過了她手裏的打火機和煙:“夠了。”
“給我。”
周居翰彷彿絲毫不在意她眼中的憤怒,將煙和打火機塞了回去。她發了狠,撲上來搶奪,力氣竟然超乎尋常地大。
周居翰扣住她的手腕,直接把她按到牆上:“鬧什麼鬧?”
她憤怒地望着他:“你憑什麼管,你憑什麼?”
那樣大聲地喊,眼睛都紅了,彷彿要把壓在心底的什麼發泄出來——是對他的怨恨,還是失去親人的悲慟?或者兩者皆有。
周居翰把她抱入懷裏,輕柔地拍着她的背。
她終於哭了出來。
張小檀以為自己不會哭的。
對於兩個兒子而言,張如鐵是個稱職的父親,可是對於張小檀而言,他是偏心而薄待的。這一點,從小時候燒一隻雞,他肯定第一時間把兩隻雞腿撕下來放到哥哥碗裏開始。
記得有一次,大哥張強見她眼巴巴望着,就把雞腿夾到了她的碗裏。
她心中竊喜,正準備動筷子,老張就給夾了回去,還呵斥大哥:“你正在長身體,小姑娘瘦一點好看,別給喂肥了。”
從那以後,她就不再和父親撒嬌哭鬧了。
很小的孩子,卻已經懂得了什麼有用,什麼事情做了也是多餘。
母親李蘭芳是個溫和的人,對小檀也是很好的,不過,她更多的精力放在了表姐譚靜身上。譚靜從小失了父母,母親和舅舅又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鐵交情。
她把對舅舅的追念都轉移到了表姐上。
也許是傾注了太多,有時候張小檀會想,她對譚靜的感情應該遠遠超過對自己這個女兒。否則,四年前也不會因為譚靜離世就鬱鬱寡歡,出了車禍。
那一次,大哥和二哥也在車上。
張如鐵從電話里得知這個消息,雙腿一軟就跪倒在了地上,雙手掩面,不能面對。
彼時,她就站在他面前,冷冷地看着他。這個男人,在她面前從來都是有些懦弱的,只有這一次,大聲咆哮地威脅她不要去告發,不然就沒有這個女兒。
見到她不買賬,他又低聲祈求,把姿態低到了塵埃里。
他拉着她的手求啊求,說如果她說出去了,首長的顏面上不好看,他也要受牢獄之災,她大哥也會被告上法庭,他們一家以後都沒有好日子過了。
可是,他那番絮絮叨叨還沒說完,她還沒有決定要不要告發,這通致命的電話就來了。
就是因為他的阻攔,譚靜抑鬱自殺了。
而她的母親和兩位哥哥,也隨之在車禍中不幸去世。
老張自此像癱了,整個人都失去了生氣,夜半時常被夢魘纏繞,三個月前終於診出了胃癌晚期。
張小檀去醫院看他,在他的臉上看到了微笑。
他如釋重負地說,這就是報應,這報應遲來了四年,現在終於應驗了,這四年來他沒有一天不受盡良心的譴責。
他說,他不祈求她的原諒,是他害得這個家變成了這樣。
張小檀以為自己是恨他的,可是看到這個滿頭白髮、垂垂老矣的老人,忽然也沒有那麼恨了。
說到底,他只是一個幫凶,罪魁禍首至今還活得好好的。
所以,四年前失去母親、表姐和哥哥后,她就不大樂意去周家,哪怕那兒有周居翰。她對他,甚至也多了幾分遷怒。
“別想那麼多了,人死不能復生,你該好好考慮一下以後的路。”周居翰的聲音聽起來很溫潤,但是也冷靜得近乎冷漠。
張小檀不知作何感想。
其實也不能怪他,他一直都是個有些寡清自持的人,又常年在外工作,和老張面都沒見過幾次,實在算不上交情。
這一次來幫着料理後事,也只是秉承了周茂霆的吩咐罷了。
周居翰隔日就走了。之後幾天,張小檀一個人呆在偌大的房子裏,晚上也會坐在台階上發獃。沒過幾天,她又感冒了。
這一次病得比較嚴重,躺在床上都昏昏沉沉的。
夜半的時候,她伸手去床頭摸水杯,卻發現黑暗裏里有人影閃動。她心臟驟縮,沒控制住,叫了出來。
那人撲過來,和他的同夥一塊兒按住她的手腳,邊撕扯她的衣服邊發狠道:“臭婊/子,以為找個姘頭就了不起了?害老子蹲了半個多月的號,不給你點顏色看看,真當哥們兒是病貓呢!”
張小檀腦子裏轟轟亂炸,驚地肝膽俱裂,她拚命掙扎,可那幾隻手像鐵鏈般栓牢她,不可撼動。
一隻毛手摸進她的睡裙,在她的腿上狠狠捏着。她忍着噁心和劇痛拚命蹬腿,無意間踢到了對方的腹部。
那人一聲悶哼,按住她的手一松。還未竊喜,緊接着一個耳光帶着風聲狠狠甩到她的臉上。
張小檀直接被這股大力摔到最裏面,半邊臉都麻木了。有腥味從嘴裏漫溢開來,鼻息間都是血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