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四月中旬,起風了,霧霾散盡,露出如同棉絮的白雲和少有的嫩藍色,和煦溫柔的日光照着整個城市含苞待放。

姑娘們一個個披上戰甲,有的穿上小短褲秀養了一冬的大白腿,有的穿上了花裙子顯擺骨感纖細的腳踝,攪得小夥子們心潮澎湃。

某酒店南廳的休息間裏,周垚正雙手環胸雙腿交疊的端坐着,花了幾秒鐘的時間將形勢揣摩了一遍。

結論就是,很好,非常好,歪蕊顧得!今天可真是一出大戲!

周垚自小到大經歷撕逼無數,大多時候都是在和老師們鬥爭:十八歲以前帶妝上課得化裸妝,化妝出門在她看來一向是優良傳統文明禮儀。

十八歲以後上了大學,鬥爭的題目就變成了:化多濃的妝才適合出入校園?

自然,她也沒興趣將自己化成京劇花旦臉,再說以她的氣質就算化得再濃也不像是出來賣的啊——那得多貴啊!

直到畢業,周垚才鬆了一口氣,終於不用頂着一張“人盡可欺”的清水臉被人指責是“招搖撞騙”了,既生妖艷賤貨的靈魂,也該表裏如一才是。

可你看看現在,眼下這叫什麼事?

因為照片被盜用而撕逼,人家還反過來懷疑她——

這不,周垚剛坐下,抿了一口工作人員端上來的茶水,氣還沒壓下去呢,就聽到這位在旁邊小聲問她要“身份證明”,還說他們網站的會員都是經過實名認證的,需要上傳電子版身份證。

周垚眉頭一蹙,眼神一暼,把話接過去:“你是不是覺得照片上的人不像我?”

事實上,她還真沒帶身份證。

那工作人員一噎,也不好直接說“是”,轉而就將眼神瞄向一邊。

周垚也跟着望過去。

房東先生已在桌子另一頭坐定,並遞過來一張名片。

隨着這番動作,那一身十分貼合的西裝恰到好處的更加往身上貼緊,瞬間將體型和肌肉輪廓勾勒出來。

周垚只掃了一眼名片——“仇紹”,接着眼神便撩了過去。

嗯,略微凸出的眉骨,據說這是權貴的象徵;鼻樑豐隆貫頂,眼秀藏神,眉秀且有神采,嘖嘖,此人大約財運亨通,身邊總有貴人相助。

周垚第一眼看男人,是看帥,方才在廳里驚艷過了,這第二眼就得看面相了。

有的帥哥面帶桃花,有的帥哥面帶財運,有的帥哥面中藏奸,周垚的戀愛運一直暢通無阻,看上的男人沒有一個拿不下的,這和她的眼光品位直接掛鈎。

哦對了,還有他這小麥色的皮膚,怎麼看怎麼高級,像是在夏威夷、馬爾代夫曬出來的,而不是北戴河。

戰戰兢兢的工作人員已從工作Ipad中調出一份會員資料遞了過去,仇紹伸手接過,骨骼分明且修長的一雙手就這樣露了出來。

周垚盯着看了兩秒,抬眼時,卻正略過他略微彎起的嘴角。

直到對上那雙黑眸,卻不見裏面半點笑意,顯然這是一副用來應對客戶的神情,恰到好處的禮貌,和疏離。

仇紹:“請問,怎麼稱呼?”

周垚:“姓周,周垚。”

周垚和這位房東先生從未像現在這樣面對面交流過,她和任熙熙是向一對仇姓夫婦租住的,和老兩口關係還不錯,只是聽鄰居們說過二老有一個長得悶帥的兒子,卻始終未能得見。

倒是任熙熙前陣子撞到過一次,絞盡腦汁才形容出四個字:“驚為天人”。

聽聞“周垚”二字,工作人員明顯一愣,這和她剛才調出的會員資料同音:“請問是不是三個土堆在一起那個垚?”

真是沒文化,而且一點都不講究……

周垚頓了一秒,笑的客套極了:“是的,的確是鑫森淼焱,垚犇猋驫,羴掱矗品晶皛厽……的那個垚。”

工作人員一臉懵逼,嘴裏重複念叨着,還以為是什麼名詩名詞。

周垚已經調開視線,正抓住仇紹眼中一閃而逝的笑意,微微抬起的眼皮上露出一道深褶,迷人極了。

哎呦,聽懂了?

聽是聽懂了,只不過笑卻不是因為三個小土堆。

仇紹今天的精神實在不好,前陣子出國處理一些事,前兩天才飛回來,正在倒時差,早上那杯Espresso此時正在胃裏翻騰,心跳比往常快些,人也有點亢奮,只是眼皮子睜着有些疼。

一直到方才坐定,仇紹的記憶都有效飄忽,覺得眼前這女人有點眼熟,卻想不起哪裏見過。

那貓在角落裏的任熙熙他是一早就認出來了,相比另一個租客周垚,仇紹沒有正面見過,卻三不五時從爸媽口中聽到,可以說是十分中意。

提的次數多了,仇紹也就記住了,前不久正好有個機會遇上,是在小區外的一家咖啡廳里。

當時仇家樓下的一戶正在裝修,仇紹怕吵,一早就在咖啡廳里找了個卡座處理公事,坐下沒多久就聽到“咔咔咔”清脆的高跟鞋踩在木製地板上的聲音。

仇紹抬眼,只見迎面走向櫃枱的女人妝容精緻,皮膚很白,身材窈窕,是個頂漂亮的女人,只是難以分辨那白是粉底還是本來的膚色,那美是因化妝技巧太神乎其技,還是因為天生底子好。

只是這樣一眼,仇紹便垂下眼皮。

誰知目光凝聚在資料上不過一秒,就又聽到“咔”的一聲,伴隨着一聲女人的低叫。

仇紹下意識看過去。

櫃枱前的女人崴腳了。

那塊木地板上正好有快破損,凹進去一個小洞,不大,最多也只能容納女人的高跟鞋細跟……

偏巧不巧,那女人踩了進去,身子一歪,腰身向前一拱,緊身的短裙一下子綳在挺翹的臀部。

而原本搭在肩上的發梢也向前滑去,露出一小片背部肌膚,白白瑩瑩,彷彿凹凸不平的溝壑中露出的一塊白而潤滑的鵝卵石。

這一眼,仇紹看了足足兩秒。

那女人反應極快,作風果斷,也不蹲下身去解救高跟鞋,更不允許自己淪入狼狽,發狠的將深陷的那支腳用力向上一抬,鞋跟倏地就拔了出來,還蹭掉了一小塊木皮。

然後,她就心安理得的接過店員遞過來的咖啡,走出咖啡廳。

當天傍晚,仇紹處理完公事,準備返家,誰知剛走出咖啡廳,又聽到那一陣“咔咔咔”。

那女人就走在他前面相距二十幾步,不僅和他走進同一個小區,還走進同一個單元門,而且像是在趕時間,速度雖快,雙腿卻向里夾着。

等仇紹走進單元門,那女人已經上樓了。

高跟鞋聲在二層戛然而止,“碰”的一聲是關門聲,仇紹在一層拿鑰匙開門時才發現,原來是他們家的租客之一。

這段記憶突然冒了出來,仇紹雖猝不及防,抬眼間卻開口道:“資料我看過了,的確是這位周小姐。”

這話是對着工作人員說的,眼睛卻望着周垚。

周垚:“你看得出來是我?”

眼神不錯啊,這樣都認出來了。

仇紹口中輕輕吐出幾個字:“很清楚。”

這邊工作人員思路頓時斷片,盯着那身份證電子版反覆辨認。

只聽仇紹又道:“周小姐,和你一起報名的路先生的會員號也經過了實名認證,請問二位是否將身份證的電子版交給過其它人?”

周垚一想,哦,這恐怕是沒有。

她和路明既沒有一起辦過旅行簽證,也沒有一起辦過聯名卡,彼此的身份證不可能經過對方的手,何況這個冒名者還能拿出那張合影……

“或者,周小姐再問問這位路先生?”

仇紹話音方落,休息室的門就被敲響。

門板推開,三個人影出現在門口——帶路的工作人員、方才和周垚一起發現照片的女同學之一,以及另一個當事人路明。

周垚回過頭,目光正對上路明的,電光火石間,腦海中瞬間晃過一個可能。

他們交往那一個月,有那麼幾次曾湊在一起打遊戲,一打就是幾個小時,莫非路明趁她不注意拍了她的身份證?

呃,如果這種荒謬的假設成立的話……

在來的路上,路明已經送同學口中得知事發經過,找相熟的同學先絆住他未婚妻,便趕了過來。

起先路明心裏是蒙圈的,來了一看那突兀的人形立牌,竟有兩秒鐘的遲鈍。

那張照片還是大三拍的,十幾名校友約好了一起去爬山看日落,當時的周垚正好是空窗期,上一任男朋友光榮退役,下一任的名額還有一大堆男生在排隊。

事實上在那之前,路明眼中的周垚一直面不離妝,他一向不喜歡這樣的女生,大好的青春被化妝品蓋了一層的化學原料。

直到相約爬山的那個清晨,一個面容清秀,眼神清澈的姑娘出現在隊伍中,身上是簡簡單單的T恤牛仔褲,腳上踩着白球鞋,頭髮束成馬尾,零碎的幾縷頭髮落在鬢邊,隨着微風在唇角浮動。

路明一照面就愣了。

後來路上見一個學弟走到她身邊,神色緊張且有點小興奮的在說什麼,路明腳下快了幾步,這才聽到那學弟問她,“周垚學姐,請問你對下一任男朋友有什麼硬件要求嘛?”

路明當即傻了,竟然是周垚!

然後就聽周垚說:“就一條,年紀不能比我小。”

說這話時,周垚側過頭望向學弟,那眼裏分明是拒絕,可臉上卻帶着笑,眼角向上勾着。

那學弟看着看着,一臉傻笑。

後來到了山頂,一群人不知道誰先提議的開始自由組合雙人照,輪到路名時,他剛走上前準備開口,周垚恰好轉過身,光潔的額頭和面頰迎着那餘暉。

她笑着說:“班草,來一張吧?”

路明一陣恍惚,工作人員叫了他兩聲,他才如夢初醒。

他下意識看向正歪着頭看他的周垚。

依然還是那個周垚,隨時隨地都在準備粉墨登場的姑娘,交疊着雙腿,懸空的腳輕微晃動,彷彿在調情似的撩着,事實上只要她不耐煩就會不自覺地做這個動作。

之後那幾分鐘,路明都在走神。

但大抵弄清楚情況,有人以周垚和他的實名認證了兩個賬號,還報名參加了這家婚戀網搞的配對成功活動,並獲得了最佳上鏡獎。

這時,就聽到周垚問道:“有獎金?”

“沒有。”回應她的是道低沉的嗓音。

“有獎品?”

“一套床上用品。”

隔了一秒,周垚又問:“不是你報的名吧?”

路明一個晃神,這才反應過來這句是問他的,他收回目光,轉而看向周垚對面,那個負責人一身西裝革履,神情很淡,也正看着他。

路明搖頭:“不是我。”

不是路明?

這一點周垚倒是不懷疑,本來也不像是路明會幹的事,可是他怎麼一點也不生氣,打一進門就發獃發傻?

周垚古怪的看了路明一眼,腦子飛快轉動,很快進入正題。

“請問,通常這種報名活動難道不需要本人親自出面,以便核查是否冒名頂替嗎?仇先生,恕我直言,貴網站這種不負責的行為真的給我和路先生帶來很大的困擾。事實上,今天正好是我們學校一年一次的同學會,就在對面廳,路先生的未婚妻也來了。好在現在事情還沒鬧大,萬一被大家撞見了,先不說路先生的好事會被你們攪黃,還有我一個姑娘家家的名譽呢?”

言下之意,就是賠償,而且決不能一句“對不起”就能交差了事。

仇紹依然是那不緊不慢的語速:“關於路先生這邊,我們網站已經有進一步的補償計劃。”

他將一張名片遞到路明身前的桌面,又道:“這家婚慶公司和我們網站長期合作,路先生和未婚妻對婚禮有什麼要求,都由我們網站負責。如果路先生覺得有必要,我們也會鄭重其事的向你的未婚妻解釋並道歉。”

聽到這裏,周垚漸漸挑眉。

滴水不漏啊,一般人聽到這裏大概會覺得因禍得福了吧?

這時,就見仇紹的目光落在自己臉上,眼中掠過一絲淺笑:“至於周小姐……”

“有什麼需要補償的,條件儘管開,只要能將對你的傷害降到最低,我們網站願意承擔全部責任。”

隨便她開?萬一她開口要個名譽損失費一百萬呢,照給不誤?

明明針對路明的補償十分明確,怎麼到了她這裏範圍一下子拉大了?

周垚不免陰謀論起來。這番話表面上聽很大方,而且充滿誠意,實際上還不是將難題拋給她么?

她若是知情識趣得饒人處且饒人,就會降低對這家網站的補償要求,她若是蠻不講理,就會獅子大開口,這讓外人看見了只會以為她欠缺家教,吃相難看。

嗯,到底是經商的。

思及此,周垚笑了,像只小狐狸:“補償嘛……我還沒想好。說實在的,這太難為我了。不如等我想到了,再告訴你?”

誰知話才落下,休息室的門就被人“碰”的一下推開。

粗魯急切之極,周垚竟然一點都不詫異,她用後腦勺都看得見從門口衝進來的就是路明的未婚妻。

就聽平地一聲吼:“路明你對得起我嗎!還有你,狐狸精!”

周垚也不是省油的燈,早已飛快起身,繞過桌子向對面跑去,一雙眸子直勾勾的盯住目標——仇紹。

而且,周垚清楚地看到仇紹也站起身,原本望着門口的目光,在她跑過去時迎了上來,修長的雙手緩緩抬起,像是要迎接什麼。

周垚放心了,徹底放心了。

但她也低估了路明未婚妻的戰鬥力。

人家穿的好歹是平底鞋,飛快衝過來要情敵她自然是要不顧一切了。

於是,就在周垚即將夠到救星的前一刻,她后脖頸的汗毛已經清晰的感覺到抵達後背的那雙魔爪。

這要是撕下去,她會不會裸奔啊!

剎那間,周垚臉上露出一絲慌亂。

只是下一刻,她就感覺到手臂被一股力道抓住,身子跟着向旁邊傾斜。

周垚下意識側頭,正瞟見錯過的魔爪,腳下一歪,鞋跟斷了,後背卻被一條手臂用力托住。

等她藉著那支撐單腳站穩時,早就緊緊摟住人家的腰了。

周垚呼出一口氣,雙手卻不鬆開,驚魂未定間感受着這十分適合摟抱的腰圍,觸手所及的是這片西裝布料的高級觸感,鞋跟斷掉的那隻腳正點着腳尖活動腳腕。

哎呦,這西裝下面的身材可真結實!

嗯,這氣味也挺乾淨清爽的,一定晨浴過。

高度也合適,力量也夠穩。

不錯,不錯……

再看路明的未婚妻,魔爪已經三次脫離路明的控制,要往他臉上撲騰,最後一巴掌還打偏了,只好掩面奪門而出。

路明腳下一頓,回頭望來一眼,那眼中寫滿了周垚看不懂的東西。

然後,他就追了上去。

周垚立刻翻了個大白眼,冷笑一聲這才微微抬頭。

正對上那居高臨下回望她的漆黑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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