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一生所愛(9)
此為防盜章前方是普賢菩薩的金身像,約莫四十多米高,十方普賢,眾生朝拜,氣勢恢宏。
“為什麼這菩薩,這麼多的腦袋呀?”程池數了數,有十個,層層疊疊,佔了三行。
“十方寓意的是普賢的十大行願,又象徵佛教里的東、南、西、北、東南、西南、東北、西北、上、下十個方位。”
這個時候的許刃,總算有了點導遊的樣子,跟程池耐心地講解:“普賢的十個頭像分為三層,神態各異,代表了世人的十種心態。”
程池似懂非懂地點頭,突然想起了什麼,說道:“對了,白悠說這個菩薩超級靈驗,明年高考,我得去拜一拜。”
金殿為銅面鎏金屋頂,看上去恢宏氣派。
程池正要合十了躬身朝拜,許刃一把將她揪回來,跟拎小雞似的。
“許了願,如果真的應了,是要回來還願的,你確定…還要來?”
“沒所謂啊,我要是真考上了,再來一次也沒什麼…再說,我還可以回來看你。”
許刃微微一怔,鬆開了她的手。
看他,他有什麼好看的。
程池走上前,閉眼,雙手合十對菩薩拜了拜。
“菩薩,請保佑我考上清華北大,實在不行,北師這些也無所謂,看你方便給我怎麼安排,我服從調劑。”
許刃:“……”
他覺得她明年可以不用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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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過之後,程池回頭看許刃,他站在蒲團邊,放下自己的登山包,從裏面拿出了一個白色的果盤,然後又從包里取出了三個碩大的紅蘋果,小心翼翼裝進了果盤裏。
程池愣了愣,難怪覺得他背包里的礦泉水都賣光了,還鼓鼓的,原來他竟從山下,背了水果上來。
只見他雙手端着果盤,走到了殿前,小心翼翼地擱置在了奉台上,這時候有老僧輕輕敲了敲木魚,聲聲悠長的南無,他走到蒲團前,手掌合十在胸前,拜了三拜。
木魚聲悠遠,涼風吹拂黃幡,轉經筒滾動着,發出沉靜的迴響,殿外遊客絡繹不絕,點香上拜,動靜不小,而他卻彷彿靜止了一般,獨立於菩薩像前,低頭,虔誠參拜。
這個世界,此時與他無關。
程池的心有那麼一瞬間,驟然靜了下來。
心裏再無半點雜念,眼裏,只有一個雙手合十的許刃。
而後許刃起身,從包里摸出了三張紅票子,放進了功德箱。
程池訝異,一毛不拔的鐵公雞,一出手就…
不過她轉念一想,其實也容易理解,畢竟他母親都那樣了,如果菩薩真的有靈,這功德錢,不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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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坐大巴車,可以直接到山腳下,車裏,程池歪着腦袋,靠着窗睡著了,許刃坐在她身邊的位置,瞥了她一眼,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她的耳廓,還能看見細微的白色小絨毛,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她耳廓上掛着的藍牙耳機,準確來說…應該是助聽器。
這樣一個女孩子,怎麼會…
程池的睡眠很淺,一下子就驚醒過來,而此時,許刃的手正捏着她的耳廓。
她的目光,移向耳邊:“你…”
許刃輕咳了一聲,臉有些漲紅,像是被抓住偷吃零食的小孩子。
“你這耳朵,長得有點新穎別緻。”
“……”
她將臉別向窗外,泛起了緋紅。
“你剛剛跟菩薩許了什麼願?”她再度看向許刃。
良久,許刃說:“我沒有許願。”
“嗯?”
“我從不向菩薩許願。”
“那你還…”
還從山下帶水果上來,還給那麼多的功德錢…
“只是覺得…應該那樣做。”他看着窗外飛速流逝的景物,目光沒有焦距。
應該那樣做。
他或許無知,或許放肆,但他也有敬畏。
許刃一直將她們送到了火車站。
“走了,許導!”白悠向他揮了揮手:“雖然咱們之間有不少摩擦,不過總的來說,玩的很開心!就不去舉報你了。”
許刃含蓄地笑了笑:“我是野導,舉報……”
“舉報無效對不對。”楊靖哈哈大笑。
許刃也笑了笑,對他們揮手:“一路順風,好好學習。”
從始至終,程池都沒有說話,一個人默不作聲地站在邊上,直到離開,她也沒跟他說一句話,偶爾與他對視,她也是匆匆移開目光。
“程池。”許刃突然叫住了她。
程池幾乎是立刻回身,滿心期待地看着他。
他走過來,手裏拿着一根紅色的小鏈子,上面吊著兩個銀色的小鈴鐺。
“給你。”
程池接過了那鏈子,驚詫道:“給我?”
“紀念品,戴腳上。”許刃說:“那一百塊,我買了這個。”他隨即又補充:“純銀的。”
一百塊,恍然想起來,是她說要給猴王做賠禮的那一百塊。
明知道還錢她不會收,索性給她買了條鏈子,做禮物送。
晃了晃鈴鐺,叮叮咚咚,像夏天的風。
“謝了。”程池低頭淺笑。
許刃怔了怔,倒是難得在她臉上看到這樣溫馴的神情。
“不謝。”他轉身要走,程池卻突然叫住他:“許刃。”
“嗯?”他回頭。
她紅着臉踟躕:“一直想問你個問題。”
“說。”
“許刃這個名字,有什麼特殊的含義嗎?”
許刃怔了怔,沒想到她會對這個感興趣,他扭頭,看着遠方的層疊的山巒,想了想,喃喃道:“給我取名的那個人…”
程池耳畔,旋起了一陣風。
“她說…我是插在她心頭的一把刀。”
程嘉一看見她,連忙從床上站起身,做出一副乖乖女的表情,糯糯地喊了一聲:“姐,你回來了。”
“嗯。”程池面無表情地挑了挑眉。
“剛剛許哥哥準備親我呢,你回來的好不是時候。”她語氣裏帶了那麼點兒嗔怒,不過是撒嬌的調子。
“他為什麼要親你?”程池問。
“因為許哥哥覺得我可愛呀!”
“哦,覺得你可愛,就像要親你,覺得你可愛,還要在你面前脫了褲子,打飛機…”程池點了點頭,看向許刃:“變態先生,晚上好。”
“晚上好。”許刃面無表情對她點點頭。
但是看得出來,他鬆了一口氣。
“姐你好討厭呀!原來你都聽見了。”程嘉還在笑,露出兩個小虎牙。
“不止我聽見了,我的手機恰好也聽見了。”程池拿着手機在手掌心裏拍了拍:“等爸爸回來,他也會聽見。”
程嘉直勾勾地看着她手裏,一上一下拍打的手機,這個時候,她臉色才漸漸變得難看,變得恐懼起來。但她的嘴角還是扯出了一抹極其勉強的笑意:“姐不會告訴爸的,是嗎?”
“那就要看你乖不乖咯。”程池聳肩:“約法三章,以後這個房間,你不許邁入一步。”
程嘉看着她,全身顫抖,緊緊咬着下唇,看樣子,是氣得不行了。
“我聽姐的話。”她這幾個字,完全是從牙齒縫裏擠出來的:“姐,晚安。”
她說完起身,走出了門。
很能裝嘛,許刃心想。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程池將手機扔在了床上,是一台嶄新的iphone。
“拿去,以後她再欺負你,用這個威脅她,她最怕老頭了。”
“真錄了?”許刃走過來,劃開手機屏幕,果不其然找到了一段音頻,是剛剛錄製的。
“當然,我妹腦子不正常。”程池說:“你玩不過她,不過,也不需要怕她。”
許刃正要說“我沒怕她”,程池卻又說道:“因為這個家裏,真正的變態,你還沒見着呢。”
“……”
許刃覺得興許能上天涯寫個帖子,就叫《818那些年我寄人籬下遇到的奇葩》。
“許刃,你是不是被程嘉嚇到了?”程池一雙幽幽的眸子盯着他。
“沒。”許刃目光落在窗欞邊,看定。
“還嘴硬,手都哆嗦了,臉都白了。”
“哦,今天月光很好。”
“死鴨子嘴硬。”程池轉身:“走了。”
“程池。”他叫住她。
“還有什麼,一次性說完。”
“她有個三年計劃,要殺你,你保重。”許刃一本正經。
程池卻輕笑了一聲:“哦,其實不是三年計劃,是五年計劃,有兩年廢掉了。”
“嗯?”
程池側眸:“因為…她太蠢,一次投毒,量沒掌握好,我只是進醫院洗了個胃又他媽活了過來,還有一次,更蠢…”她看了眼許刃,聳聳肩:“算了,不耽誤你學習。”
許刃卻是怔了怔。
他以為程嘉剛剛說那些話…
都他媽是開玩笑的!
看着程池這淡定的模樣,許刃覺得,可能這個宅子裏,最正常的人,可能只有他自己。
且活且珍惜。
“對了。”在程池即將走出房間的時候,他又叫住她。
“能不能一次性說完了!”程池不耐煩。
“剛剛你妹妹說‘姐喜歡的,我也喜歡’這話,什麼意思?”
程池腳步一頓,臉一紅:“瘋子的話,能當真?”
許刃笑了笑,怎麼辦,他有點當真。
“你跟楊靖說,不用每天早上來接我,我早起,跑步去學校,晨練。”他說完重新坐回到了書桌前,左手拿起筆:“謝謝。”
“隨便你!”程池用力將門狠狠一關,還晨跑,二十公里,跑死你!
程池怒氣沖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許刃埋頭,寫下了幾個函數公式,便擱了筆,目光微微抬了抬,看向了月光下的小龜。
“Sex,有點麻煩了。”
Sex安靜地沉睡着。
“我好像把小千金給…迷住了。”
Sex從龜殼裏探出腦袋,左右張了張。
“這不是自戀,你不懂。”
支使楊靖做的那些事,以為他看不出來么?
他目光稍斂,拿起了桌上那個亮黑色的iphone7,修剪平整的指甲輕輕劃過手機邊緣,嘴角微微揚了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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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沓厚厚的人民幣,落到了程池的書桌前。
程池放下手裏的漫畫書,嘴角的笑意還沒有收斂,不解地抬頭,看了許刃一眼,又看了看桌上那一沓錢,不明所以。
“手機我賣了,按照大陸行貨市場價賣出去的,錢還你。”許刃用指尖將錢推到程池手邊,然後轉身要走。
程池隨手拿起一沓錢,扔出去,微微一笑,推開桌沿,旋轉椅子往後一轉,轉到許刃面前:“喂,你至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