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姐妹
踏雪尋梅嚴青點點頭,道了聲早上好。
輪到他們時早餐攤的老闆多嘴問一句:“這是你愛人?”
顧青舟帶着笑接過豆漿油條,嚴青擺擺手:“哪能啊,這我朋友。”
兩人邊走邊吃,嚴青有點尷尬,抬頭沖顧青舟哈哈笑:“晚點我做幾個拿手菜謝謝你。”
顧青舟平時沒試過走在路上吃東西,他感覺不錯,抿了一口豆漿,表示自己很期待。
一箱衣服,幾件錄音設備,四盆綠葉植物,就像嚴青這人一樣,簡簡單單清清爽爽。顧青舟把東西放進車裏,嚴青在跟房東交接手續,他踱過去看着,那房東分神看他一眼,本來沒看得起嚴青這類租房的上班族,這會兒突然覺得壓力頗大,臨了說了幾句好聽話,與趕嚴青走那天天差地別。
很快車開到東山花苑裏,顧青舟卷着休息搬東西,叮囑姑娘一句:“你別動,我來就好。”
他先抱最沉的音箱上樓,沒一會兒姑娘也跟着上去了,卷着袖子,懷裏抱着她的虎皮蘭。
他無奈極了,忽而抬手揉一下她的頭,眉頭微微皺起:“你,有點兒不聽話。”
嚴青想笑,喜歡逗他,又心口泛潮,任他這麼對自己,擦肩而過往裏走。
幾件東西很快搬完,最後嚴青留在樓上,顧青舟把行李箱拖上來,她早脫了外頭的線衣,一件薄長袖卷着袖口,站在廚房門口拍腦袋:“家裏什麼都沒有,我燒點水給你喝?”
顧青舟擺擺手,待會兒我陪你去趟超市,缺什麼一次性買齊了。
嚴青說好,拿了抹布擦傢具,顧青舟在工作室里給她裝音箱,聽姑娘帶着笑說:“讓讓讓讓。”
邊擦邊擠他,把他趕到小角落了。
顧青舟侍弄好最後一個插頭抬起頭,大手驀地攥住了姑娘光潔的小臂。
嚴青:“……”
他的手指輕輕摩挲她臂彎內側的疤痕,兩人擠在一處聲音就不用特別大,低低的帶着磁:“這裏是怎麼回事?”
夏天裏她去學校做講座他就注意到了,加上後來兩次去臨市,正是洋城最熱的時間,姑娘總穿長袖,遮着這處傷疤。
“哦這個啊。”嚴青低頭看了眼,她那裏那麼丑,不忍心讓這樣好看的人看醜陋的東西,另一隻手蓋住了,把手臂收回來用袖子遮着,還套上線衣,說,“小時候不小心划的。”
顧青舟想問,是什麼划的?為什麼傷口會那麼大?
但想到姑娘連瞧都不讓他瞧,還是算了。
***
附近有個大超市,兩人推了一輛購物車進去,嚴青其實到現在都還不知道顧青舟的口味,只知道他不愛炸雞可樂這類垃圾食品,不過總不能煮粥給他喝吧?
“你愛吃什麼?”她轉身問他。
顧青舟跟在後頭悠閑地走,朝她一笑:“都可以。”
嚴青按照自己的想法買了東西,結賬的時候才覺得多,估計三個大號袋都裝不下。不過不用擔心,身邊有個壯勞力,東西剛裝好就拎着走了,就留給嚴青一個醬油瓶。連錢都是他付的,一條長胳膊伸過來擋住後頭不足一米六五的姑娘,對結賬的阿姨笑:“您收我的卡別管她。”
阿姨樂呵呵地刷了顧青舟的卡,跟嚴青說姑娘你別搶了男人就該給女人花錢。
嚴青拎着醬油瓶追上他:“你怎麼這樣啊!”
她低頭看,意外看見顧教授這樣的書生手背上有青筋,拎着屬於她的鍋碗瓢盆好像不會累。
“就當給你的喬遷禮物。”顧青舟拉開車門。
回到家時已經十一點正好能吃午飯,嚴青鑽進廚房搗鼓,顧青舟一早上這才第一次歇下來,彎着腰給盆栽澆水,這時候門鈴響,嚴青沒工夫出來,讓顧青舟開門。
門拉開外頭站着個短髮姑娘,很英氣,一個勁沖顧青舟笑:“你就是叫獸吧?”
顧青舟還沒自我介紹,就見電梯門又開了一次,呼啦啦一群人躥到門口,看着顧青舟連聲哇塞:“有沒有搞錯嚴青她男人居然這麼帥?這不科學!”
實在太吵,以至於主人舉着鍋剷出來:“讓你們來給我搬家都這時候才到,時間算這麼准知道要開飯了啊,幸好沒指望你們幾個,下回你們誰搬家別怪我遲到啊。”
同事們哈哈笑,把一台空氣凈化器拆出來通上電:“這不給你選禮物去了嘛!”
嚴青拿人嘴短,改為給大家做介紹:“這是我朋友顧青舟,這姑娘你們幾個都認識的,我閨蜜賈雲,顧青舟這都是我同事。”
顧青舟從頭到尾沒聽嚴青提過今天還有別人,以為就他們倆,此刻有些無可奈何地笑了,一一與嚴青的同事握手,到最後剩下賈雲,賈姑娘從他一笑:“久仰大名。”
有同事問:“顧先生哪裏高就?”
顧青舟把之前買的飲料零食都拿出來招待客人,很是有副主人架勢,介紹自己:“我在洋城大學教書。”
電台同事問:“您是教授啊?”
顧青舟點點頭:“不過我沒比你們大幾歲,不用這麼稱呼我,按照你們的習慣來就好,大家別拘束。”
賈雲在一旁看樂了,咬着薯片進廚房找嚴青,撞撞她:“哎,哎哎。”
嚴青沒吭聲。
“嘶,嚴青我跟你說話呢!”
嚴青無奈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做這麼多吃的還堵不上你的嘴?”
賈雲笑:“你這是為誰做的菜你當我瞎?”
***
“哎,百聞不如一見,不錯,是真太不錯了。”賈雲指了指外頭,一群人坐在一起,就顧青舟能奪了所有人的目光,讓人挪不開眼。
“就是太不錯了所以不合適。”嚴青不耐煩聽嘮叨,一句話堵死把賈雲趕走了。
外頭支起了牌桌,她的同事們加上賈雲分了兩組打撲克,唯有顧青舟坐一旁,把剛才在超市買的鮮花拆開來修剪。
廚房裏油煙機轟轟響,魚好了肉好了滿是食物香氣,嚴青透過玻璃門裝作不在意地一瞧,顧青舟穿白色針織的線衫,十分有耐心地往她選的花瓶里插花,眉眼間是一種淡淡的愉悅,這房子採光好,秋天的25°陽光灑在他肩頭鬢角鼻尖,將花和他都染上一層金色,那安靜的側臉一下擊中姑娘心口。
在他周遭時不時有人走過,拿飲料拿零食,嚴青就從這紛紛擾擾中無聲地看他,當鍋里的湯沸騰撲出來時他終於滿意地將花瓶舉起來,嚴青忙收回眼跑去關火,下一秒門拉開,顧青舟讓她看他手裏的花瓶,問:“放在哪裏好?”
姑娘聽見心口的聲音,面上卻如往常一樣,說你看着辦吧。
然後他走了,嚴青藉著出來端菜在客廳掃了一遍,沒看見花瓶。
這天結束后嚴青開了個直播,她舉着手機邊說話邊往工作間走,門推開是各種設備的信號燈發出的幽暗的光,她伸手拉亮一旁的枱燈,發現原來顧青舟將花瓶放在了這裏。
今日是隨便聊聊,有個女孩說每天中午繞一大段路妝都花了去另外一個食堂就為了看男生一眼,覺得自己很失敗。
【毛毛你總是不慌不忙好厲害的樣子,是不是每一段戀愛都很成功?】
嚴青的手輕輕拂過花瓣,這個房間裏有暗香,她能想像穿白衣的男人細緻地將花瓶放下的畫面。
“他是什麼樣子?”她問,什麼樣子的男生會讓一個可愛的女生感到挫敗?
女孩細細的描述:【他很高,他們公司要求正裝上班所以他都穿襯衫西褲,我有一次排在他後面,他的飯卡沒錢了我不知道哪來的勇氣跟他說用我的卡。】
嚴青淡淡一笑:“這是個搭訕的好借口,之後可以讓他微信還。”
女孩沉默幾秒,都快哭了:【我沒想到啊,我讓他別還了。】
“如果他不是個貪小便宜的人就會主動還給你。”嚴青說,“到時候你讓他請你吃飯,多聊聊,先從朋友開始。”
女孩重重嗯了聲,像是找到主心骨,然後問:【毛毛你有喜歡的人嗎?他是什麼樣子?】
【姑娘你這問題扎心了啊,不要暴露黑黑是單身狗的事實狗頭狗頭狗頭】
【其實我也很好奇,那麼會教人家談戀愛你自己是什麼情況?】
【失敗是成功的媽媽,搞不好咱家黑孩子是失戀了無數次才這麼牛逼的23333】
“最近喜歡安靜插花的男生。”嚴青又揉了揉花瓣。
類似的問題其實一直有人好奇,以前她總會用一句隨緣帶過,但今天她有了具體輪廓,這個電台是她放鬆自己的地方,網友們就像她的朋友,這樣舒服的與朋友聊天是她喜歡的。
【燈光,攝像,導演都就位了嗎?話筒遞給這位大姐!】
【園藝師?抱歉我沒get到你的點啊~】
【毛毛你最近在學插花這麼淑女的東西然後看上你老師了?給你老師點根蠟哈哈哈哈哈】
他進去換鞋,高高的個頭站在家裏顯得這個房子更小了,他說嚴青我想跟你解釋一下。
姑娘在廚房翻找什麼,毛毛躁躁地表示:“你沒必要跟我解釋啊,關我什麼事啊。”
窗戶微微開着,向陽的地方擺着盆栽,顧青舟也走進廚房,越過姑娘抬手一勾,拿出個噴壺問她:“你是不是在找這個?”
嚴青:“……”
“哪裏拿的放哪裏,老師沒教過你嗎。”姑娘惱火搶走,蹬蹬蹬走到窗檯旁伺候她的小東西。
顧青舟又跟上,說:“你的噴壺有點漏水,我買了個新的,也給你留了紙條。”
嚴姑娘聽懂了潛台詞:你冤枉我了你這個壞銀!
嚴青也不知道怎麼的心火嗖地燒起來,啪一聲放下噴壺倒回廚房裏,大咧咧:“哪呢你的紙條呢你這個騙……”
這句話就差最後一個字了,要氣勢有氣勢,要音量有音量,可嚴青看見了貼在櫥櫃門上的、顧青舟的手寫便利貼。
這又是另外一種字,與洋城大學圖書館裏的那副狂草不像,字依舊很漂亮,不過一筆一劃不連筆,乾乾淨淨清清楚楚。
嚴青:“……”
顧青舟一手持着他伺候過的虎皮蘭的葉子,細細瞧過後回頭,見姑娘在瞪他。他收回手,聽她帶着點不耐煩:“你要跟我說什麼?昨天的事就不必了,反正跟我沒關係。”
顧青舟搖搖頭:“不,我覺得這很重要,我不是吃着碗裏想着鍋里,我不想你誤會我。”
嚴青哽了哽:“我直播里說的不是你。”
顧青舟翻翻眼皮看了姑娘一眼,顯然沒信。
“昨天那個女孩叫顧天諭。”他說,“她媽媽生她時難產過世,她爸爸以前是我家司機。高速上發生追尾事故,她爸為了救我爸而死,我爸將她接回家撫養,她與我們兄妹一起長大,像是我父親的半個女兒,至今住在老宅照顧兩位老人。”
“哦。”
“我不住在老宅。”
“哦。”
顧青舟翻翻眼皮又看看嚴青:“家裏確實希望我和她結婚。”
“哦。”
“但我拒絕了。”
“哦。”
顧青舟看着這樣心不在焉的嚴青,攥了攥手:“她剛到我家的時候身體不好,每周還要去看心理醫生,小時候我覺得她很可憐,她要什麼我都買給她,可是她還是不開心,總是哭,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是家裏老大,從小跟長輩學到的是把自己藏起來,思考什麼,喜歡什麼,想要什麼,這些,都不能被別人識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