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太歲

9.太歲

?第八章

小白花還真是送上門找不自在的。

電話接通,乾巴巴地寒暄了一句,毫無過度,就問童延有沒有什麼賺快錢的辦法。

童延都替他尷尬,“太陽真是打西邊出來了,你不是挺鄙視咱們鑽空子撈外快嗎?”

小白花結結巴巴地說:“我也是沒辦法……前些日子我不是回了趟家嗎?我媽出了車禍,現在人在醫院躺着,那邊催費已經催了好幾回了,挺急。”

“多少錢?”

“……這”

“不說我掛了。”

“三四萬吧。”

瞧,落魄少爺也是少爺,什麼都沒了還覺着幾萬塊錢“小數目”說出來丟人。

童延替他想不通,“你爬了老聶的床,現在缺這點急用,問他開個口他能不給你?”

小白花說:“不管你信不信,我跟老聶沒關係。”

明白了,這就是爬床了沒得金主的歡心。童延為自己丟掉的角色抱了會兒屈,“《大荒》是自己公司的戲,你就不能求人先預支點錢給你?”

“……咱們十八線算不上,我哪開得了這個口?”

牛逼大發了哥們兒,親媽躺在醫院等救命,還顧忌着自己那張臉吶。

童延打心眼看不上這傻逼,呵地笑了聲,“那行啊,我給你介紹個有錢的姐姐,能幹就干,不幹滾蛋!”

小白花聽起來氣得不輕,“你——”

話是這樣說,臨吃晚飯的時候,童延還是把小白花帶到了夜店經理跟前,畢竟這廝一而再再而三地給他帶來智商上的優越感,童延就當給付報酬了。

剛好經理嫌跳塔台的一個dancer愛偷懶,說了幾句,同意小白花晚上試試。跳那個位置得整晚搞氣氛,舞跳得如何要求倒不高,體力得跟得上才是重點。優點是,離客人近,小費不少。

童延這天約了兩家場子,九點鐘后才輪到這邊,臨走還給小白花交待了幾句識相。誰知才過了幾個小時,他再回來,經理拉住他怨聲不迭,“你從哪找的這麼個玩意兒,人家客人也就是往他褲腰塞個錢,都沒人跟他動手動腳,他繃著個晚/娘臉活像誰逼良為娼似的。明天他再這樣,看你面子也留不下他了。”

童延自己氣不打一處來,還得求人別生氣,趕着去後台更衣,只得打着包票跟經理說,“再這樣我抽死他。”

見經理滿意了,童延一口氣跑到後台更衣室,同台表演的幾位早換好衣服等着了。他駕輕就熟地邊跑邊脫,光着上身的上身很快套上襯衣,接着把牛仔褲換成演出服的絲光面長褲。對着鏡子利落地按好暗扣,為了一下扯開襯衣的演出效果,只有最上面一顆是真的襯衣扣。

一行人走到舞台邊的走廊,舞枱燈已經滅了。就着側邊透着的微弱光線找准自己的位置。

一聲震破耳膜的轟響,燈亮,舞台熾熱的光芒有如白晝。喧嚷人聲瞬時排山倒海似的幾乎掀開屋頂,一直到音樂聲起還久久不歇。

對童延來說,這是個再平常不過的夜晚。前提是,他還不知道前面等着他的是什麼。

對聶錚來說,這也是個頗為平常的夜晚。他好靜,但究竟是周末,幾個朋友叫他出來坐坐,他沒推。

一起出來的是兩個世交家說得話的同輩,聶錚雖然人在國外長大,但秉承經商世家的訓誡,跟這邊顯赫幾家的交情也沒丟下。這些年國內經濟大勢一路走高,做生意,眼光得放長遠,人脈尤其重要。

雖然是出於利益的交情,但幾番大浪淘沙后,十來年過去仍能深交的就不只是利益關係了,正如今晚邀請他的兩位。所以聶錚晚上出來,也完全是休閑。

地方是其中一位選的,聶錚坐在貴賓包間,從大面的落地玻璃望見外頭大廳的群魔亂舞,只覺人太多,太吵。

他喝了口酒,味道倒沒差什麼,於是放下杯,胳膊搭上沙發扶手,嫌吵也沒說話。

對邊沙發坐着的冷臉男人比他直接,瞟一眼訂房間的那位,涼颼颼地說:“這就是你找的地兒?”

訂房間的不高興了,“你習慣給老賀捧場,我跟他又不熟。再說了,今天是請聶大哥,去gay吧合適嗎?聶大哥跟我都不是彎的。”

冷臉男人難得有了絲笑意,眼光朝聶錚掃過來,“哦?是嗎?”

聶錚神色紋絲未動,只瞧着訂房間的青年,嚴肅地說:“你已婚,喝酒還專找有女人的去處,這事兒得問你家趙太太怎麼看。”

訂房間的青年立刻慫了,“聶大哥,我可什麼都沒幹,咱們連個陪酒的都沒有。”

聶錚繼續揶揄,“世風日下。”

冷臉男人則嗤之以鼻,“沒出息。”

訂房的青年沒轍了,眼睛往玻璃外一掃,立刻轉移話題:“別說了,這兒還真有男色。”

聶錚下意識地轉頭朝大廳望去,舞台上五個襯衣男,個個都跨坐在靠背椅上,隨着音樂的節奏,晃動着腰,胯在椅背來回蹭動摩擦,動作直白得不忍直視。

他也真是無法直視,不悅地剛要收回眼光,突然覺着中間那個領舞有些眼熟。

依着他這兒到舞台的距離壓根看不清臉,但僅是肢體動作,聶錚就無端覺得好像是那個人。

也真不怪他亂猜,童延那個身體做再柔軟的動作也透着一股子瀟洒,太有個人特色。

此時,舞者們踩着節奏,站了起來。

那領舞揚起頭,手貼着前胸,蛇一樣向上游弋,在修長脖頸上異常曖昧地摩挲,接着,慢悠悠地解開襯衣最上頭的扣子,情/色十足。

不錯,站起來身材架子也差不多。

聶錚愣了,這真是幾個小時前才跟他分別的那個孩子?

驟然加快的鼓點中,領舞猛地拉開了襯衣前襟,整個精實的胸膛一覽無餘。

“嘖,看那打頭的,男人風騷起來真沒女人什麼事兒,我瞧着都要彎了。”

聶錚心裏頭突然生出一絲難以名狀的惱怒,不緊不慢地起身,“你們喝着,我馬上回來。”

童延全然不知自己要被老闆抓現行,回了後台,衣服都沒換就怒氣沖沖地奔着小白花去了。

這會兒舞台表演,幾個塔台上舞都停了,小白花自己窩在角落休息,一副世不容我、自憐自哀的樣兒。

童延頓時覺着跟這人說也說不通,只不屑地笑了下,轉身就走。

誰知小白花還叫着了他,“童延,咱們在這演出的事兒不會給公司知道吧?”

童延沒好氣地說:“你長長腦子。咱們公司那些人,尋常的,就算看見了也不會管你的死活,位置高點的誰認識你?”

一場舞下來口乾舌燥,童延想到調酒師那還備了杯冰水等着他,也沒多留,立刻就開門出去了。人剛晃到走廊轉角,腳立刻收了回來,人飛快地縮到牆后。

不是吧,這麼邪?剛才他好像看到了聶錚?

小心地探出一隻眼睛,果然,亮堂堂的走廊,聶先生已經走到一半,旁邊還跟着畢恭畢敬的經理。只是一瞥,童延看見聶錚唇緊抿着,一絲笑意也沒有,一步一步地朝他靠近,步子不快,但足夠鈍重堅定。

他又看了一眼,聶錚目不斜視地問跟在一邊的經理,“童延常來這兒?”

經理剛好知道他真名,“是,經常。今天,還帶來個朋友。”

真他媽見了鬼了!居然真是來找他的,簡直現場打臉。

童延這會兒真是嚇得心尖兒都發顫,不要命似的往回撤,轉瞬就竄回了更衣室,用力甩上了門。

這可怎麼辦才才才才好?抱大腿跪跪跪跪着叫爹?

剛好小白花蹭出來,“怎麼了?”

童延着急上火,根本不想說話。

但腦子轉了兩圈,上前一把拽住小白花的手,“你聽我說,聶先生來了,就在外邊,咱們今天都逃不掉,這黑鍋得找人背了。”

小白花頓時臉色慘白,“什麼?”

童延說:“你還記得老黃踢你的那腳嗎?”

片刻后,童延撥亂頭髮坐衣櫃前長凳上,對小白花說,“去吧皮卡丘。”

小白花深吸了一口氣,拉開門,聶錚剛好到了門口。

不服不行,小白花賣慘是專業的,沒等聶錚說話就憋出了一把哭音,“聶先生,你救救我們。我們不想被逼着違約。”

聶錚默默打量他們一會兒,眉頭只是微皺,但眼光冷得刺骨,“怎麼回事?”

“是黃叔,”童延就被這眼光迫着替了小白花的台詞,“就是我們的經紀人,他逼着我們出來給他賺錢。”

之後的事就可想而知,童延和小白花被聶錚帶到了另一個房間。

這是第一次,童延知道在聶錚面前惶惶不安到如坐針氈是什麼滋味。他們說著事先套好的詞,如履薄冰。

而聶錚安靜聽着,高而平闊的額頭下雙眼陰影深邃,眼光冷而犀利,感覺像是只孤絕的、安靜的、準備捕食的鷹。

童延手肘撐着膝蓋,做出一副不太活得下去的樣子,不敢直視男人眼睛時只能佯裝頹喪地耷拉着頭。

一口黑鍋被他拖着小白花強行扣到了經紀人頭上,當然姓黃的作惡多端應該也沒多少委屈。童延倒不太擔心穿幫,他被發現違約撈私活兒,事後被查的可不止是他一個,他們一組人,每個屁股都不幹凈,真盤問下去,想把自己撇清楚的何止他?萬一其他人不認,沒關係啊,只要他跟小白花咬死自己這份,那就是姓黃的只要挾過他倆。

他說完全部,聶錚的表情依然陰沉,看不出信還是沒信,只是接着質問:“你們為什麼不舉報?”

不是你,是你們,完全公事公辦。

小白花磕磕巴巴地說:“我們……不知道跟誰說有用。”

童延無話可說,這豬隊友。

聶錚依然不予置評,靜默中眼神把他倆篩了個透。

話是對小白花一個人說的,“你先走。”

童延:“……”額滴個神!不想加戲的時候偏遇上單獨加戲。

小白花愣愣應了聲好,猶猶豫豫地瞟一眼童延,終究還是出去了。

屋子裏只剩下兩個人,金主大人又好半天默然不語,本來不算大的包間活像個被無限充氣的密封罐子,直讓人覺得透不過氣。

一會兒過去,童延餘光瞟見聶錚終於起身。

只是幾步,漆黑鋥亮的皮鞋踱入他的視線中,童延慢慢地抬頭,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

兩個人面對面,他抬頭望着聶錚,迫不得已地直視,心裏頭像踹了只貓似的鬧得慌。

這孤男寡男面面相覷的什麼都別問了,求你乾脆干點什麼吧大佬。

可聶錚也不再是剛才那般鐵面無私的神色,略微眸看着他,雖然依然沒什麼笑意,嘴唇卻沒崩得那麼緊了。

開口時語氣也溫和得像是熟人間日常交談,“那你呢?你為什麼沒早說?”

童延被壓迫住的呼吸終於通暢了,就這事?

真還不如干點嘛。

他張口就甩出了一早準備好的答案,“揭發過自己經紀人的藝人,以後,誰還敢接?”

聶錚沒說話,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眸色非常平靜,就像是悠悠長夜無風無浪的海。

這夜,童延睡得不怎麼安穩,他瞧不出聶錚到底把他的洗腦包吃下去沒有。他太明白,真要把姓黃的整垮,絕不是他三言兩語的事兒,這事兒不徹查不算完。童延越想越不踏實,越想越覺得自己那番說辭到處都是漏洞。

不得不承認聶錚雷厲風行,次日一早,他們一組人都被叫回了公司。

接手這事的藝人事業部的鄭總監,打着呵欠來的,但辦事不含糊,挨個親自找人談話,只是錯開了童延和小白花。

童延覺着這事兒要完,惴惴不安了整個上午。

可到中午,消息下來了,老黃違紀辭退,部門裏頭幾個跟他“交情”頗深的同事繼續接受調查。

傳話的人用一句話作結:聶先生震怒。

童延覺得整個世界都玄幻了……玄幻得簡直不講道理。

此時,他還不知道,他毀譽參半的壯闊人生由此開始,他的安穩日子,就在這天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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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聶先生的恩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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