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對蘭
?第七十二章
這通電話,聶錚是趁童延洗澡時站在卧室的露台上打的。電話掛斷,他轉身,正巧看白色的衣角從露台門邊緣嗖地縮回去,頓時一愣。
小狐狸還學會偷聽了。
聶錚剛才跟秘書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就算趙祁峰本人對表演有興趣,但劇團的演出不止今晚一場,他不相信遇見是巧合。
細想還真容易讓人誤會:童延被趙祁峰碰見一次,他就把身邊人換了,不說清楚,那孩子說不定以為他不願意給一個名正言順。
於是,聶錚沒猶豫,放下電話就往浴室去了。
到走廊就聽見浴室里嘩嘩的水聲,行,還裝得像模像樣。聶錚步子很快,一把將門推開。五分鐘前當著他的面進浴室的人,一條腿才剛剛跨進浴缸。
看見他,童延動作只有一瞬間的停頓,很快,把另外一條腿也放進了浴缸,接着人躺進水裏,舒服地哼了聲,笑着對他說:“一起?”
果然,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似的。
水只沒到童延的肩。
聶錚步子踱到浴缸邊上時已經解開襯衣的袖扣,坐在浴缸邊緣的石台,他把衣袖隨意卷到小臂,手探向童延頸側,拇指指腹貼着皮膚,不輕不重地摩挲了幾下。
聶錚習慣進浴缸之前先沖個澡,童延從沒到二十時就跟着他,開始是有樣學樣,後來也算是習慣成自然。但此時,童延露在水面上的皮膚還是被汗液附着的微黏,顯然是沒用過淋浴。聶錚專註地看向童延,所以,剛才那五分鐘去了哪?
童延立刻就明白他露餡了,剛才他褲子都脫了,想着不如來個鴛鴦浴,叫了聲聶錚給他拿衣服想把人哄進來,但沒人理。於是他就光着腿出去瞧,沒想到剛好聽見那一通電話。
他握住男人的手腕,把聶錚的手拉到面前,指頭cha進男人的指縫間,“我不是故意偷聽的。”
聶錚由他擺弄自己的手指,問:“聽到就聽到了,躲什麼?”
“我露個臉,就能招你衝冠一怒,這樣的榮寵,我先私下得意得意,不行嗎?”童延一邊說話,一邊把聶錚手掌拖到自己胸口,一雙桃花眼春水瀲灧,眼角眉梢儘是風情。
但聶錚突然用拇指按住他的手背,也不出聲,只是定定看着他。
童延頓時就覺得繞着沒意思了,收了笑,忍着煩躁說:“好吧。我又給你惹了麻煩?”
在這島上當著人家的面讓聶錚跟他親熱無所謂,他看得出這屋子裏的人對聶錚都是絕對服從的,私下跟聶錚提要求也無傷大雅,聶錚辦不到,自然會拒絕他。可在大事上拖聶錚的後腿,他真是忍不得,他不知道趙祁峰撞見他意味着什麼,總之,聶錚因此開了一個人,那說明事態還有點嚴重。也真是,他在這島上匿着就匿着了,幹嘛非興沖衝出去看什麼演出?
聶錚在心裏嘆口氣,麻煩?原來童延是這樣想的,跟他剛才顧慮的不一樣,不過也是,這才符合童延這一陣的狀態。
他略作思忖,直視童延的眼睛,肅然道:“今晚,咱們不是不能被祁峰碰見,而是不該被他碰見。”
童延睜大眼睛望着他,像是懂了又像是沒懂。
聶錚捏了捏童延的指頭,“我的私人行程,只有我和自己身邊人能事先知道,你想想,這次,他們能傳到祁峰那,下次是不是就能傳到別處去?”
童延:“……”原來,開人是為聶錚自己安全打算……
也對,有道理。
他一下還是不能完全相信,怕聶錚這是寬慰他,於是,握緊男人的手,背離開浴缸,坐直,“真的跟我無關?”
聶錚起身,兩條胳膊伸進浴缸,依然注視他,帶着些許戲謔的笑意,“衝冠一怒也沒能證明你的榮寵,失望?”話音剛落,手臂抄到童延身下猛地用力。
“嘩啦——”童延就這樣赤條條地被抱着出水。圍繞在周身的熱度散去,浴室微涼的空氣讓他不適應,他兩手環住男人,讓自己緊貼男人的身體,忍不住笑了聲,“可不是?你抱我去哪?”
他聽見聶錚說:“把淋浴補上。”
到淋浴間門口,他才被男人放下。腳穩穩落在地平,熱水立刻從頭頂淋了下來,讓人十分舒爽。童延揚起下巴,向後抹了一下額發,等眼睛能睜開便饒有興緻地望着外邊正在脫衣的男人。
聶錚褲子前邊已經有了動靜,但扣子解得不緊不慢,說話時氣息似乎也沒亂,“今晚的事,你問我是對的,自己瞎想才糟。而且,也不是完全跟你無關,往後,你和我是一體,你也不能任性想去哪就單獨去哪了,知道嗎?”
這話說完,襯衣已經被扔到一邊。
童延用眼神舔噬男人強健飽滿的xiong肌,“以後不能自己亂鑽牛角尖,我記住了。可什麼是一體?你說明白點,我不懂?”
聶錚不說話了,眼色深沉,卻要笑不笑。
除開最後一絲遮蔽,聶錚腿踏上來。兩個人在狹小濕熱的空間坦誠相見,童延立刻摟住男人的脖子,把唇湊向男人薄削的唇,輕觸幾下,而後狠狠親上去。與此同時,他後腦被男人的手掌用力按住。
一陣熱吻之後,童延被男人翻轉得面對牆壁。
他臉帖着男人的脖子和鬢角廝磨,聶錚灼燙的呼吸噴洒在他耳邊,“真是個妖孽……”
而後,給他現場演示,何謂“一體”。
不得不承認,做ai真是一項消耗體力的運動,這些天童延沒再在半夜時醒來,連着幾天,睜眼望見的是窗外泛着魚白的天空,雖然時間還是早了些,但清晨的空氣終究讓人神清氣爽。
白天,只要不出門,童延的時間大都在聶錚的書房度過。為了讓他能適時的休息,聶錚在露台榻榻米上備了枕頭和薄毯。
五月的熱帶海島,陣雨總是突如其來。
童延接電話時,大面的玻璃窗外,雨水順着屋檐拉下了一層水簾。
他悠閑地趴在藺草席上,“還得等半年?這電影製作也不大,後期得做這麼久?”
他說的是《從雪陽》。
這部電影童延投入了太大的精力,對他來說可謂意義非凡,說不着急看效果完全是騙人。從拍《我自傾懷》開始,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期待自己的表現快速投射到大銀幕,作為一個演員,表演達到哪個層次,自己還是有感覺的。
鄭昭華一聽,樂了,“配樂班底換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總之,你表現比大家想像中的還好,這片子說不定能沖獎,現在剪輯什麼的,把關都嚴着,慢工出細活,你就安心養身體吧。”
童延只得嘆口氣,“行吧,”想到什麼,又問:“計秋明的新電影最近上映,據說反應不錯?”對對手,童延終究還是關注的,畢竟這位曾經發通稿踩着他上,最憋屈的是,他實力好像的確拼不過人家。
2014年,計秋明擊敗他拿到手的那部戲,沒像導演原先期待中的一樣橫掃三金,在國外更是沒砸出水花,計秋明本人還停留在最佳男配。2015年,計秋明拍了現在這部新作,也是慢工出細活,這個月才上映,大約也是衝著明年的三金去的。
鄭昭華聽明白了他的意思,嘆息道:“他那片子反應確實不錯,但是,童延,你別把獎看得太重,別撞上那小子就着急上火。只要你演技有突破,即使得不到獎,有團體運作,也一定讓你付出有所得。”
童延登時笑了,“我倒也沒着急上火……”
這話不假,他關心對手的境況是真的,對三金有憧憬也是真的,可是,那種不能立刻把計秋明踩到腳底下就坐立難安的躁動,沒了。
窗外,熱帶植物的枝葉在風雨中搖來晃去,一刻都不得安寧。可能正因為如此,隔着一層玻璃的屋子裏,這股微涼的平和靜謐才越發令人心生愜意。
時鐘好像走得很慢,歲月似乎可以無限悠長。
而那樣漫長的路,又多了一個人陪着他走,童延又笑了笑,“日子還長,我不着急。”
這一個電話掛斷,童延似乎聽見外邊有人說話,時間已經是中午,他趕快從地上爬起來,穿上台階下的脫鞋,快步朝着書房外邊去。
到客廳一看,果然是聶錚回來了。這些日子,聶錚每天中午都要回來陪他吃飯,平時晴天也就算了,現在外面可下着大雨。即使有車船,從沙灘到屋前的這條路還是得用腿走的,童延見聶錚肩頭和褲腳都濕了大片,心裏愈發不忍。
幾分鐘后,樓上房間。
童延接過聶錚脫下的西裝時還在嘀咕,“下雨還回來幹嘛?你總是這樣,讓我怎麼呆得住。”
這就是又有負罪感了,聶錚轉身,扯開襯衣領口,目光凝視童延片刻,“你怎麼就不想想,可能是我自己喜歡?”
童延拎着西裝,一臉茫然:“……”
聶錚又朝他靠近了些,追問:“我不能喜歡?”
童延唇角一揚,笑了,伸手給聶錚解皮帶,動作麻利,特別有幹勁。
聶錚又微微皺下眉,佯裝嚴肅,“要是實在讓你困擾,我也可以剋制,不回來。”
童延把皮帶抽下來的動作格外用力,示意,他才不需要聶錚克制。
但最重要的不是這個,童延樂得在心裏唱了段啊呀呀呀呀,問:“你這麼喜歡我嗎?”
聶錚沒回答,轉身,朝着浴室的方向走去。
童延亦步亦趨追在男人身後,解釋他剛才的話,“我這不是怕遭人煩嗎。撇開你自己勞累不談,你這一來一去跟前都少不了人,人家未必就沒點想法,畢竟也不是沒有前車之鑒,坦白說吧,當初Fiona走,就是因為看不慣我纏着你。”
聶錚一怔,步子停下了,“Fiona跟你有過衝突?”
決心要坦白的事兒,童延一點沒遮掩地說出來了,“她……就是被我懟走的。她說我是你的污點,我氣一上來就說她是攪屎棍,還是拿了薪水倒給你挑事的攪屎棍。”
聶錚眉頭蹙起來,“你怎麼沒告訴我?”
童延眼神飄到一邊,“我自己都掐回去了,還掐贏了,有什麼可說的?”說到一半,嘆了口氣,“……好吧,我怕遭你煩。”
聶錚盯着他的眼睛,“有任何一次,我不許你跟人掐架?只要你有理有據。”
童延:“……”沒有。
聶錚眉頭鬆開了些,但神色仍未舒展,“告訴我,那時候你把我當什麼?”
童延:“……”還不如直接問喜歡不喜歡。
片刻,他在腦子裏搜了一圈,找到個合適的表述。笑意中有一閃而過的凄惻,“那會兒,我是你的人。”
這答案聽着蹩腳,但也是真實描述了童延當時自以為的位置:他可以屬於聶錚,可聶錚不屬於他。
原來是這樣,聶錚想到童延跟袁柳依的談話正是在Fiona離開和晏三小姐找上門后,問:“於是你就替我做決定?聶先生遲早要跟女人結婚,這是你替我決定的人生?”
那一段,童延簡直不想回憶。眼下想起來,那時候的他也根本不像現在的自己。
這話放到當下聽着都刺耳,童延立刻搶白:“跟女人結婚,你現在最好想都別想。”
聶錚眼神一頓,忽而展顏,抬手扶住童延身子兩側,說:“這不就對了?別在不該懂事的時候亂懂事,以後你索性張牙舞爪到底,這樣至少自己不委屈。”
童延心底頓時雲消霧散,眼裏漾出笑,帶着些挑釁地說:“我張狂起來連自己都怕,到時候你可別又嫌我煩。”
能張狂得多不像樣?童延今年二十三,行事已經有了自己的一套準則,完全受得起縱容。
於是,聶錚堅定地說:“你不委屈,我就不煩。”
童延高興了,一下扎進他懷裏,聶錚抱着童延長回些肉的身體,眉卻再次擰了起來。
Fiona,Fiona。到底是誰讓她這樣不顧忌自己的退路?
而童延也的確像聶錚想的一樣,行事自有準則,事實上,從他入行之後,對自己只有一個要求:投入過心力的事兒就務必要儘可能地做好。
別在不該懂事的時候亂懂事對吧,那他至少得知道什麼是該,什麼是不該。
當天下午,盧伯到書房來提醒他吃藥的時候,童延把老人叫住了。
突然被他邀着坐下,老人依然客氣,而且依舊從容不迫。
於是,童延也沒繞彎,說:“您能跟我說說趙家的事兒嗎?”
盧伯很痛快,“從哪方面開始說起?”
童延微微笑,“從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