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花與劍

63.花與劍

?(貓撲中文)余飛這晚上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一個漫長到讓她覺得再也走不出來的夢。

她看到一個小孩子在曠野中走路,一個人走路,左手裏拿着一朵小白花。

他粉妝玉琢,像個薄胎細瓷的娃娃。曠野四周有狂風,有野獸的吼叫,她擔心無比,然而他就這麼慢慢地走,搖搖擺擺的,彷彿無知無畏。

這孩子慢慢走着走着,就長大了。他手裏拿着的那朵花的花頭,竟然也跟着越長越大,花瓣一層緊疊一層,天香夜染,國色朝酣;隨風搖曳,美妙如極樂凈土。

當他初初長成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時,余飛喊了一聲:“白翡麗!”

他像是被驚醒了一樣,第一次抬起頭來向四面張望,卻沒有看到余飛。余飛看到他身上開始出現了薄薄的重影。

他繼續向前走,步子慢慢的快了起來,那道重影卻越來越清晰,重影的右手中拿着一樣東西,漸漸的余飛看清楚了,是一柄利劍。

他臉上的稚氣漸漸褪去,從青澀的少年變作一個成人;他身上的重影,也漸漸幻化出了一個一模一樣的白翡麗。那兩個白翡麗競步而行,時前時后,最終,卻是執劍的白翡麗走在了前面。

執劍的白翡麗向持花的白翡麗喊道:“阿水!”

但持花的白翡麗偏過頭去,不願意搭理他。

執劍的白翡麗說:“阿水,為什麼要生氣呢?他們不喜歡你,害怕你,所以讓你藏起來,這樣不好嗎?”

持花的白翡麗依然很生氣,但是乖乖地站在了他身後。

他們從孤寂的曠野走進了浮華世界。這個世界烏飛兔走,五顏六色的人形宛如浮光掠影,隨波逐流。但余飛總能從漫漫人海中將他們一眼認出來,因為持花的白翡麗雖然始終半閉着眼走在執劍的白翡麗身後,如在夢醒之間,他手中的那朵花卻還在穢土之上逆風生長,長成了一朵奇大的優曇花;而走在前面的執劍白翡麗,他手中那把鋒利的劍也漸漸地藏了起來,隱沒在他的身體裏。

余飛突然就看見了自己。

午夜時分,大霧茫茫不見前路,她提燈去照白翡麗。

她說:“唉,是男是女有什麼關係?是妖怪是鬼我都認了。”

白翡麗便低下頭,吻她。

余飛看着白翡麗和她自己接吻,將她一步一步,引入他的房中。她忽然就看得清清楚楚,白翡麗背在身後的左手裏,拿着一朵大如華蓋的香花,潔凈如佛法。

後來,執劍白翡麗醒來,他終於生氣,他說:“阿水,你瘋了!”

持花白翡麗第一次開口,慢慢道:“我才是白翡麗,我是阿翡,不要叫我阿水。”他的聲音無比的空靈。

執劍白翡麗說:“她喝醉了,你是在誘騙她你知道嗎?”

持花白翡麗說:“她無比清醒。”

執劍白翡麗說:“你會嚇到她的,現在不嚇到,總有一天會嚇壞她。”

持花白翡麗固執地說:“我看得穿結局,三十年後她只會牽我更緊。”

他們說話的方式都如此不同,持花白翡麗的語言和表情,都帶着一種戲劇性,懸浮於現實之上。

執劍白翡麗陰沉着臉說:“我會推開她。”

他便向前走,持花白翡麗在他身後說:“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愛她,你遲早也會愛上她。”

再後面的事,她就都知道了。榮華酒家那一曲《香夭》唱完,兩人在木棉花樹下相會,余飛看到自己先回家了,白翡麗一個人卻又在木棉花樹下站了很久很久,久到風吹落一地紅花。

持花的白翡麗懨懨欲睡,執劍的白翡麗卻定定地望着滿地的木棉花。他低低地說:

“兩個人一生的事情,我怎能不思前想後……瞻前顧後……”

……

第二天清晨,余飛依然早早醒來。她披了件衣服下床,滑開窗子,寒冷而清新的空氣夾雜了雪粒迎面撲來,她一個冷戰,睜開眼,忽然覺得整個世界在她眼中,彷彿都不一樣了,清晰了許多,明亮了許多。

她去洗手間洗漱回來,白翡麗仍在睡覺,一如既往,大半張臉埋在被子裏。

她捏捏白翡麗三個耳洞的耳垂,又湊上去親了親,咬着他的耳朵說:“我要出去練功了。”

他閉着眼睛“嗯”了一聲,像是癢,把整個頭都埋進被子了,又迷迷糊糊說:“晚上回家給我做飯。”

“……”

余飛把他滾了個蛋卷,踹進牆角,“你想得真美!”

但她晚上六點還是回來了,她發現小樓外的雪地上除了她早上的足跡外,就只有白翡麗的兩道足跡。瞻園住的人不多,她順着足跡過去看了看,一直走到了瞻園外的小菜店。

余飛:“……”

這個人看來是真的很認真在等她回家做飯。

後面的十來天時間,她只要晚上沒課,就過來瞻園住。後面尚、單二老回來,她也大大方方就住在這裏。晚上做飯一桌子人吃,尚、單二老甚是開心,就彷彿之前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僅有的不高興的就只是虎妞了。

白翡麗大多數時間在家裏看書,在瞻園裏跑步、喂鳥、打理樹樹草草,連鳩白工作室都沒去過。關九告訴余飛,這是白翡麗的療養期,他每次犯病之後,都需要有一段時間遠離人群,慢慢恢復能正常和人打交道的狀態。

余飛心想她也沒覺得白翡麗這段時間和別人打交道有什麼問題啊,打車買菜都挺順利。

然而中間有一次,她去排練《鼎盛春秋》,例假意外提前到來,把衣服給弄髒了。她那天沒去學校,校園卡和鑰匙都擱在白翡麗那裏。她挺不好意思地給白翡麗打電話,讓他去她寢室幫她拿一套衣服過來。

白翡麗在她寢室找衣服,意外碰到她室友回來。

室友當時看到白翡麗在她們寢室里,都傻眼了。室友後來和余飛描述,白翡麗當時看到她進來,萬分不自在,也不在衣櫃找了,直接拿了她的空箱子,把所有的衣服一股腦塞進去,然後推了箱子準備走。室友當時反應過來了,攔着他問跟余飛什麼關係,他一個字都沒說,繞開室友徑直出門,還做了個“別靠近我”的手勢。

室友說,她對白翡麗就三個評價:脾氣大,有架子,情商低。還告誡余飛:明星一樣的男朋友要不得,泡一下趕緊分手。

余飛想,泡是早就泡過了……分手怕是分不掉了。不過,白翡麗那晚說過要娶她做老婆的事情之後,就再也沒提過。余飛本來以為接下來的程序就是和姥姥姥爺,還有她爸爸余清去溝通,結果白翡麗就像完全忘了這回事一樣。

余飛倒是鬆了口氣,她總覺得要和白翡麗談婚論嫁,似乎總還差了那麼一點東西。但差的是什麼,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就好像她心裏頭,還有一個坎兒一樣,她始終沒有邁過去。

繕燈艇那邊,在南懷明、尚單二老,還有她的導師的協力幫助下,開始有了轉機。整個佛海區域申請非物質文化遺產最終得到通過,繕燈艇的運營模式開始向現代化轉變,改為演員簽約制,並且除了演出繕燈艇本身的京劇之外,也開始容納其他風格氣質相符合的演出,打造全新的文化藝術品牌。南懷明甚至邀請到了台灣久負盛名的“水月舞集”前來試演,繕燈艇的名氣,一下子得到了飛速的提高。

余飛的心徹底靜了下來。晚上在瞻園小樓,白翡麗哄着鬧彆扭的虎妞,余飛便和尚、單二老探討京劇表演。

二老一生鶼鰈情深,在戲劇研究上比翼□□,同時也都是資深戲迷,尤其尚老先生,業餘還是拉胡琴的一把好手。

現在家裏多了個會唱戲、還唱得好的余飛,二老可不是老來樂無邊?尚老先生拉京胡,單老太太敲單皮鼓,一個文武場便初具雛形。二老還嫌棄白翡麗在旁邊抱貓太閑,又叫他過來打檀板。這樣的配置,尚、單二老頗為得意,往往還叫了系裏的其他老友前來觀賞,無形炫耀。

余飛這段時間為了準備十二月中的正式排演,花最大心思琢磨的,便是《鼎盛春秋》整本戲中的戲核——《文昭關》。而《文昭關》中,光是那一句“一輪明月照窗前”,她就嘗試了無數種表現方式。

就連那一個“一”,她都反覆推敲,最終決定借鑒最古老的“十三一”的唱法,將那一個“一”字,連轉十三個小腔,表現伍子胥當時被困文昭關的憂煩苦悶。只是“十三一”這個老腔老調的唱法,失傳幾十年,可借鑒的錄音不多,她幾番嘗試,唱出來都覺得局促,有些手忙腳亂。

二老知曉她有心整理翻新這個老腔,高興得不得了,找了許多資料,和她一塊兒研究怎麼唱這一個“一”字。

白翡麗坐在沙發上,戴着耳機翻翻書,撐臉望着二老和余飛三個人湊在一起,一時討論,一時奏唱,熱火朝天,旁若無人。

身上一重,他低頭,虎妞方便完,心滿意足地爬到他懷裏團好,打起了呼嚕,他雙手叉在虎妞的兩條前腿下把它舉了起來,對着虎妞無辜的眼睛說:

“開心了嗎?你現在開——心——了——吧。”貓撲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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