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你還要我嗎(一)
重新拾回以前不懂得珍惜的愛。
——虞安
清明煙雨朦朧,整個金陵城都被籠罩在朦朧的細雨之中,模糊了視線,越發的讓人看不清其中輪廓。
遠處傳來噠噠的馬蹄聲,路上來往的行人回頭便看到為首的一人一身黑色鎧甲,頭帶墨玉冠束髮,策馬奔騰而過,身後大氅隨風吹起,在空中揚起一道優美的弧度,後面跟着十幾個同樣一身鎧甲的騎兵侍衛。
眼見着即將逼近城門之時,楚寒這才勒馬停下,抬起冰冷的眸子在城外十里長亭那遙望不遠處青色煙雨中的金陵城,腦海中下意識的便浮現出宮中那人清雋俊秀的模樣。
他回眸時顧盼生輝似嗔卻笑的那張臉彷彿就浮現在眼前,沒來由的楚寒心頭猛的就是窒息一痛,隨即泛起陣陣漣漪般的酸楚,從心頭盪到嘴中,滿滿的苦味,攥着馬繩的手指不自覺握緊。
直到死她才明白,那人從不對她展開笑顏的原因。
他恨她,恨自己娶了他……
“將軍?”身後的侍從很快便追上前面停下的那人。李平驅馬上前,停在那人身側,輕聲喚她,提醒道:“該進城了。”
楚寒緩緩的垂下眼瞼,濃密的長睫遮住裏面慢慢湧起的波濤洶湧,淡淡的嗯了一聲,才又驅馬入城。
她此次回京是因為半個月前收到的一道聖旨,一張關於她和大虞五皇子虞安的賜婚聖旨。
楚家世代為將,人才輩出。到了楚寒這一代,年紀輕輕的她更是憑藉著自己鐵腕手段和詭異兵法擊退外敵,迫使對方退出邊界不敢向前侵入一步。並藉此成為大虞第一位尚未及冠便被封侯的人,從此聲名大振。
狡兔死走狗烹。如此功高蓋主的人怎能讓坐在高位上的那人高枕無憂?
皇上採用籠絡人心的法子,下嫁一位皇子。原本所定之人是三皇子。
楚寒曾出席過幾次皇家宴席,席上多看了兩眼明明獨自坐在一旁卻高傲的像只小孔雀一樣的虞安。
皇宮裏的人個個都是會察言觀色的人精,不知是誰把這事跟聖上說了,給她定的賜婚之人便成了五皇子。
這恐怕就是他恨自己,成親半載也不願意讓自己碰他一指的原因。虞安認為是她用了什麼陰損的法子將賜婚之人從三皇子換成了他。
其實楚寒長相在京中也挑不出第二個比她好看的,但偏偏她性子較冷,再好看的臉成天覆了層冰霜也讓人不敢親近,尤其是她長年帶兵,身上那股駭人的氣勢,更是讓多數公子望而卻步。
虞安是不怕她的,宴席上視線跟她撞上之時非但沒有驚慌的移開眼,反而鼓着臉頰瞪了她一下。那毫無氣勢沒有半分凌厲之氣的眼神,像是貓爪一樣,輕輕在她心尖上撓了一下,帶來從未有過的心動。
楚寒一代將軍,堂堂鎮北侯,常年混跡在沙場中沉穩如老者的她,此時卻像個青澀的毛頭小子一樣,就在這一眼中慢慢淪陷了。
感情來的時候什麼道理都不講,即使她面冷,卻願意將自己的一顆滾燙的心直白的交到他手上。
從未經歷過情.愛之事,不懂其中彎彎道道,毫無防備就將心交出去的楚寒,被人毫不留情的甩了臉。
虞安不僅不願意伸手去接她那顆滾燙的心,反而覺得燙了手,將其推開。
楚寒覺得兩人是要一起過一輩子的,感情這事可以慢慢來。然而現實永遠比想像殘忍,沒等她用自己滾燙的心捂熱他時,卻發現對方已經幫着別人挖好了陷阱,麻.痹她防備神經的同時將她一步步的引了進去。
相比高座上那位的忌憚和算計,以及後面的陷害圍剿,虞安才是她手中最鋒利的一隻箭,對楚寒,一擊致命。
再次睜開眼的楚寒是接到聖旨后的當天夜裏,一身冷汗身心疲憊的她幾乎以為之前的一切都是一場夢,然而心頭窒息般的疼痛,已經莫名出現在心臟位置的傷疤都時刻在提醒着她,那都是真的。
還好,一切都還來得及。
楚家世代忠臣,楚家所有血脈除了楚寒這根獨苗外其餘的皆戰死在沙場,即使如此,她們卻從未起過謀反之心未曾生出一句抱怨。
如今,君不明,臣要如何忠?
“吁——”
宮門入口,楚寒再次停下,身下馬兒仰頭揚起前蹄嘶鳴一聲,這才勘勘停下前進的步子,在原地踏着馬蹄。
楚寒翻身下馬,從懷裏掏出令牌,對着門前守衛亮出,兩扇厚重的西偏門這才打開。
李平上前,一手牽着自己的馬,另一隻手接過楚寒手中的馬繩,見她回頭,便道:“屬下已經先讓人去收拾侯府了。我等在此處等侯將軍一同回府。”
來之前楚寒突然的舉動,讓李平心底微微不安,眼睛看向她背後大開的宮門時彷彿在看一個會吃人的怪物,進去,便不好出來。
她們這些兵將,一輩子都不一定有機會見着一次皇宮裏的皇上,跟她們一起摸爬滾打生死與共的反而是她們的將軍。
她們忠的是自己的將軍,而非宮裏頭的那位。
如果將軍真有什麼想法,她們捨命相陪。
楚家一直忠君,這次如果不是將軍提前發覺了什麼,定然不會在離開邊疆時做出那等決定。
李平話音落後,她身後十多名侍衛皆筆直的站定,異口同聲道:“吾等在此等候將軍一同回府。”
濛濛細雨之中,十幾名侍衛一身黑色鎧甲站在宮門口,神色堅定,面色嚴肅,彷彿一排鐵盾一般。
楚寒不是話多之人,見屬下如此態度,也沒多說,只道:“去一旁歇腳亭等候。”
那裏名字雖叫亭,卻是個不小的屋子。建在宮門口,為的就是給平日早朝前來的較早的官員提供落腳之地,裏面不僅能遮風擋雨,還有熱水飯菜。
李平知道將軍這是關心她們呢,等楚寒走遠了才帶着一干人等進了歇腳亭。
楚寒一路大步前行,由着引路的侍從來到皇上處理公務的御書房。解下披風大氅,站在門前廊下,垂眸等候侍從進去通報。
不消片刻,侍從躬身而出,請她進去。
皇上虞雍已經年過四十,但保養得當的她看起來彷彿才三十來歲,只是那有些臃腫的身子卻使她看起來少了不少帝王的威嚴與氣勢,又因臉上堆了不少肥肉,使得那雙丹鳳眼被擠的只剩一條狹長的縫隙。
虞雍做了半輩子的皇上,一貫秉持着中庸之道,相比以往君王自己沒什麼建樹不說,偏生心胸又太過於狹隘,為人多疑。
她見楚寒進門便跪地行禮,趕緊從龍椅上站起,彎腰扶住她的胳膊要將人扶起來,道:“楚卿何須多禮,你不僅僅是大虞的英雄,朕的愛將,即將又會成為朕的兒媳,怎得一回來便行此大禮。”
她手搭在楚寒胳膊上,卻沒用什麼力氣。
“陛下是君,楚寒是臣,即使娶了皇子,那也是先論君臣再論輩分,不管如何,臣都是應向陛下行此大禮的。”說罷楚寒不由分說,本本分分行了個標準的禮。
虞雍這才鬆了手,在她站起來后自己緩步走到書案后坐定,臉上帶笑,一雙丹鳳眼顯得越發狹長,“楚寒你一個武將,倒是比朕還在意這些虛名。你就是不行禮,朕也知道你是個忠心的。”
楚寒立馬抱拳,“臣惶恐。”
“朕說的不過是掏心窩子的話,你惶恐個什麼?”虞雍笑着打趣她,“日.后成了自家人,可別再跟朕這般生疏客氣了。”
楚寒低着頭,沒接話。
虞雍也不需要她接話,便又說道:“你和小五的親事定在十天後。時間雖然緊促了些,但一切定不會有什麼短缺。朕的小五要嫁給朕最得意的愛將,朕定然要使這場婚事風風光光的。”
聽着這話自然是要謝恩的,楚寒單膝跪地抱拳,“臣,謝陛下厚愛。”
虞雍笑着看她,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朕的小五就交給你了,你可要好好待他。”
“是。”楚寒如同領了軍令一般,“臣定會好好待五皇子。”
虞雍打量了會她的神色,這才笑道:“地上涼,別跪着了,趕緊起來。”她望着外面連綿細雨,意有所指一般,“年輕人身子骨就是好,不像朕,一遇到這陰雨天腿腳便不舒服,年齡大了,跟你們這些年輕人是比不得了。朕這大虞,還是要靠你們這等年輕有為的人啊。”
楚寒彷彿沒聽出來她話里的試探之意一般,微皺眉頭正色道:“陛下乃真龍天子,是臣這等十個人也比不上的。”
武將說話一板一眼,自然沒有文官那般會挑着撿着一些好聽貼心的話來說,虞雍也沒再在這話題上多講,而是打發她回去了,“你剛回京,府里定然還沒收拾,趕緊回去好好歇息一晚,好好準備準備十日後的迎娶。”
楚寒應了一聲,躬身後退,直到門口才轉身跨過門檻,接過侍從遞過來的大氅系在脖上,這才走了出去。
只是沒走幾步,便看到了等在廊下拐角處的虞安。
楚寒心頭一窒,熟悉的疼痛酸楚陣陣泛起,她腳步不由微微一頓,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但只是片刻,隨後鬆開手指,沒看見一般,直接越過他下了台階,一副直接走人的姿態。
在此處等了半天正準備跟她說話的虞安:“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