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蠻荒往事
蘇玉薇的說辭太夫人信了，李氏卻不信。李氏本是對這個侄女兒說不上有什麼好感，卻也沒什麼大的惡感。若是真的說有什麼，那也不過是覺得是個麻煩。原因不過是有一個不怎麼靠譜的爹。不過，想着二房行事也不靠譜，三房再不靠譜，用處卻比二房大。一個姑娘而已，供着就是了。而這次，也算是蘇玉薇幫了自己的兒子，李氏對這個侄女態度上也算是親近了幾分。
這次上廟裏燒香，李氏便把其餘幾個庶女也帶着了。四姑娘蘇玉蘭容貌極為出色，是二房的庶女。六姑娘蘇玉柔是大房的庶女，平日裏素來是個沉默的，不討人喜，也不討人嫌。七姑娘蘇玉嫵是二房的庶女，平日裏是養在白氏身邊的，很得白氏喜歡。八姑娘蘇玉菲是四房的庶女，平日裏沒什麼存在感。
平日裏蘇玉薇是個懶的，從來不主動走動。幾個姐妹對這個妹妹並不怎麼了解，甚至心中微微有些敬畏。在她們心中，嫡出的姑娘都不怎麼好惹。大姑娘是讓她們敬仰的，五姑娘是讓她們畏懼的，也不知道這個九姑娘又是怎樣的性子。
很快，她們便發現，這個妹妹真的是個懶的。已經懶到和你說話的地步。
蘇玉薇並不知道這幾個姑娘怎麼想，若是知道了，也只會覺得冤枉。她的確是個懶的，可是也沒有懶到這個份兒上，她只是沒怎麼和這種世家的小姑娘相處過。在蠻荒，這麼大的小姑娘已經滿腹算計了。蠻荒的姑娘，那都是真刀真槍的上，陰謀詭計懂，直接動手也會。
蘇玉蘭目光有些複雜地看着蘇玉薇。她是二房的庶女，因為容貌生得好看，平日裏很得二老爺看重。二夫人白氏雖然不喜歡她，卻也不曾為難她，因此倒是讓她的日子過得算是好的。蘇玉蘭已經十六了，至今還沒有訂親，眼瞅就要成老姑娘了。可是蘇玉蘭不想隨便就嫁了，蘇玉蘭想着憑藉著自己的容貌，怎麼也得攀一個富貴。
二夫人白氏懶得理蘇玉蘭的婚事，乾脆做撒手掌柜，反倒是細心為剛剛及笄的七姑娘挑選婚事。
蘇玉薇這一輩子都沒拜過佛。蠻荒的人不信神，不信佛，只信自己。蘇玉薇長這麼大，還沒有來過廟裏，不禁有幾分好奇。學着眾人的模樣，蘇玉薇拿起香，點了一下，卻沒有點燃。
“九妹妹，你拿反了。”七姑娘蘇玉嫵輕聲說道。蘇玉嫵心中有些疑惑，怎麼想還拿倒了。
蘇玉薇一愣，隨即笑了笑，重新點香。沒想到離開蠻荒不過一年的時間，她倒是真的懶散了。若是從前，她哪裏會犯這種錯誤。畢竟，這裏有這麼多例子可以學。
蘇玉嫵被蘇玉薇的笑容弄得有些恍惚，腦袋也一片空白，早就忘記剛剛心中的疑惑。
蘇玉薇學着別人的樣子，上了一炷香，心中卻沒有半分對神靈的敬重。李氏去聽文雲大師講經去了，幾個姑娘便四處走走，權當出來玩耍一番。
“難得的來一趟，我們幾個姐妹去求個簽吧？”蘇玉蘭率先開口。
幾個姑娘都是待嫁的年紀，連最小的蘇玉薇也該相看人家了，因此去求什麼簽，幾人心知肚明。
蘇玉薇自然是不信這些的，她也不急着嫁出去，倒是因為第一次來寺廟，心中有幾分好奇，便跟着去了。
蘇玉薇漫不經心的地求了一個簽，便去等和尚解簽。
那僧人年紀不大，拿起簽看了看。
“阿彌陀佛。”僧人衝著蘇玉薇施了一禮。
“大師是解出了什麼？”蘇玉薇好奇地問。
“女施主既然不信，何必來此？”僧人緩緩說道。
她表現得這般明顯？蘇玉薇微微一愣，隨即似乎想明白了什麼倒是又釋然了。
“既然佛渡世人，就請大師渡一渡我，讓我這個不信佛之人也信佛如何？”蘇玉薇的聲音不自覺地揚了揚，帶了一絲挑釁，卻又不會惹人反感。
“施主的姻緣本是註定的，奈何坎坷，註定無緣。”僧人目光悲憫。
“所以這是下下籤？”蘇玉薇的聲音如常。
“並非如此，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福兮禍兮，禍福相依，這也是命數。還望姑娘日後多行善事，方有大造化。”僧人合掌再次施禮，“此乃中籤，還望姑娘一心向善。”
“這倒是有趣。”蘇玉薇笑了笑，這和尚是說她倘若一心向善，便有新的造化。什麼造化？再結良緣嗎？
“大師算得真准，多謝大師。”蘇玉薇笑吟吟地看着和尚，轉身就走了，步伐也輕快了許多。
“姑娘……”情姨不懂蘇玉薇的心情怎麼變化得這般快，她可是知道的，蘇玉薇對嫁人沒什麼興趣。
“我是笑那個和尚算得准。我若是一心向善，那就代表我比再是我。閨閣中的女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又豈會沒有因緣。不論是衝著衛國公府的名頭，還是衝著我宮裏的大姐，再或者過段日子父親回來，我都能有個不錯的姻緣。”蘇玉薇太清楚自己那個爹的能力了，在蠻荒那種地方，都能保一方太平，更何況是京城整個地方？京城多算計，蠻荒的算計又豈會少？不見血的有，見血的更多，每天不死幾個人，那便不正常。
蘇玉薇出來的時候，便看到屬下站着的蘇玉嫵。
“她們去後院閑逛了，九妹妹第一次來這裏吧，我帶九妹妹四處走走，別的不說，這裏的風景倒是不錯，尤其是後院的桃林。”蘇玉嫵笑着對蘇玉薇說道。
蘇玉嫵素來不拘小節，做事周全，性子又爽朗，就算是蘇玉蘭看不上蘇玉嫵，卻也挑不出蘇玉嫵身上太大的矛盾。
蘇玉薇聞言點了點頭。本就不是什麼特殊的日子，來寺里的香客並不多，兩人慢慢悠悠地往後院走。
“今年桃花開得格外的嬌艷，九妹妹有眼福了。”蘇玉嫵笑着說道。
“確實嬌艷，只是這等嬌艷的話，卻在蠻荒活不下去的。”蘇玉薇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蘇玉薇總覺得，再嬌艷的花開在蠻荒，也會帶着幾分刺。
“蠻荒？”蘇玉嫵一愣。
“是了，蠻荒。”蘇玉薇點了點頭，“那邊兒荒涼，當地人喜歡稱之為‘九蠻八荒’。其實，在蠻荒，許多稱呼都是和外面不一樣的。不過，因着從蠻荒之地外放回來的官員多了的緣故，許多時候外面的人也跟着稱呼那裏為蠻荒。只不過這麼稱呼的人不算太多而已。”
這種事情，蘇玉嫵倒是第一次聽說。蘇玉嫵平日裏甚少出門，便纏着蘇玉薇講一講蠻荒的事情。蘇玉薇閑着無聊，便挑了幾樣說。
“九妹妹怎麼盡說這些打打殺殺的？”蘇玉嫵捂了捂胸口。聽着蘇玉薇講這些事情，蘇玉嫵只覺得精彩又刺激。可是過後冷靜下來，蘇玉嫵又覺得有些害怕。
“那種地方，之所以被稱為蠻荒，除了荒涼之外，便是當地人覺得，那裏是被老天爺遺棄的地方。那裏連寺廟都少有，除了官家太太以外，少有人上香。連平民百姓都不信佛的。蠻荒一天不死幾個人便是奇事。”似乎是許久都沒和人提到蠻荒了，蘇玉薇不由得話多了幾分。
“每天都要死幾個人？”蘇玉嫵的臉色又白了白。
“是啊，每天都要死幾個人。”蘇玉嫵沒有說的是，死幾個算是少的。
“那官府就不作為？”蘇玉嫵剛說完，便立即止住，帶着幾分歉然地看着蘇玉薇。
“所以啊，好官都是待不長的，像我爹那樣的一呆就是二十年的，才是異類。”蘇玉薇毫不在意。
蠻荒之地，多的是走投無路之人以及流放的犯人。那裏是犯人的天堂。不過，也不是什麼人都能在蠻荒胡作非為的，那裏自有着一套秩序。外人來了，若是想要生存下去，便要適應那裏的生存法則。蘇玉薇仔細思索，普通百姓能在那裏活下去，除了運氣，便是因為蠻荒的生存法則也算是間接庇護了那裏。
“難怪那邊兒的官員調動那麼頻繁。”蘇玉嫵嘆了口氣。白氏做事不怎麼瞞着蘇玉嫵，幾個兄長也提到過三叔。蘇玉嫵隱約記得，她有一次聽爹爹提及，三叔這些年在那邊兒倒是做出了一番業績，回來以後前途不可估量。想着因着這次九妹妹回來，她多少也聽到過一些三叔的事迹。想着也只有三叔那樣的怪才，才能在那等地方治理出一番功績。
蘇玉薇見到蘇玉嫵一副自以為明白的模樣，不由得在心中失笑。好官都是待不長的，不是說那些官員都外調回來了，而是都被殺了。蠻荒案等地方，容不下好官。要麼同流合污，要麼明哲自保，有能力便調回去。既不聰明又一身正氣的，便只有死在任上。至於她那個爹，想到父親，蘇玉薇忍不住笑了笑，是個圓滑知道變通的，又才華卓絕。再加上彌莎城只能算作蠻荒的外圍，又有母親暗中護着，這才能一呆就是二十年，還能做出一番業績。
蘇玉薇正要說什麼，突然挑了挑眉。
“那是……八妹妹的聲音。”蘇玉嫵的神色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