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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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

長生不老,得道成仙,還是一步到位的成仙,理應跟天降千萬一樣,是值得原地跳舞歡快答應的好事兒。但問題是,天降千萬,總有花完的一天,長生不老,卻是貨真價實的看不見盡頭。

對看不見盡頭,高風險的事情,席妙妙總是多一分考慮。

就像結婚,有不少大齡剩女在家人的催迫下,相親敲定人選領證辦酒席,快起來,不出三個月能搞定,完全可以在腦子進水的狀態下閃電決定,若這是一個錯誤的決定,卻要付出幾乎一生的時間,流盡眼淚,才能將婚前腦子進的水流光。

而結婚,可以離,成了仙,卻不能逆轉。

想死的時候怎麼辦?讓封殊一巴掌送她一個無痛安樂死?對他來說多殘忍──甚至,不去想百年之後,到了天界他會不會愛她如初,她只怕,自己會不會一直愛他。

不是每一段愛情都經歷得起時間的考驗,而縱觀人類歷史上,愛一百年頂天了。

浪漫的鐵達尼號,至死不渝。

但為對方去死,是可以衝動決定的事,而歲月考驗起我們的愛情,是在相戀后的九十九年,每一個清晨起床睜眼,到晚上輾轉難以成眠,每分每秒,都在拷問我們的心──我還愛這個人嗎?

當扎心變成扎元嬰,一切錯誤都會在漫長的處月里被放大無數倍。

“你不用現在回答我,也最好不要匆忙之下做選擇,”看出了她的顧慮,伏雲君體貼地替窘迫的她打圓場,聲音溫柔得毫無侵略性,極適合當一位聽人告解的神父:“時間長着呢,你有一生的時間去考慮,不要有封殊那麼好,會不會對不起他的顧慮……他其實有很多缺點,你慢慢處着才能發現,成仙也不是那麼好玩的事兒,你有主動權,兩廂情願才能達成的事。”

他笑了笑:“工作這事情,對他也有好處,不用擔心會不會委屈了他。他在天界,也屬於很不通人情的類型,沒辦法,沒有練習機會,他能怎麼辦?神仙碰面就被他嚇跑,不怕他的那幾位,就是終日神龍不見首也不見尾的角色,啊,除了天帝,不過他……”

說到天帝,他想起一件不應當說出來的事,巧妙地話鋒一轉,隱去那個話頭:“不用怕他結識了凡間的朋友,就不屬於你了,我可以替他背書,他專一長情,不像我。”

伏雲君垂下視線,漂亮的臉龐非常柔軟。

他將所有利害都陳述明白,明明有着迷惑人心的口才,又是封殊的好兄弟,卻處處為她設想,不讓她吃虧,也不說封殊的壞話來討得她閨蜜的歡心,坦蕩敞亮。

席妙妙完全可以明白,這位仙君在天界人緣極好的原因了。

“嗯,我會仔細想想的,”

托他的福,她也放鬆得能調侃自己:“依我這個選擇困難症,說不定到我快死的時候,才能做出決定了。”

溫語若有所思:“能不能先續命一百年?”

面對她時,伏雲君藏了千年的孩子氣全冒了出來,一秒抬杠,哼聲冷笑:“根據禍害遺千年的定律,你完全不用擔心壽命的問題。”

“你很跳啊小夥子,在場有一千年命以上的好像只有你一個吧?雲禍害?”

席妙妙支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她是很容易為問題糾結的人,溫語知道她糾結,就提溜着她逛了一天的商場,女人結伴逛街,化妝專櫃就能逛上好久,口紅眼影試色玩得不亦樂乎。她覺得順眼的色號都會先買下來再說,妙妙平時不愛一個人來專櫃,今日有閨蜜陪着,也湊趣買了兩根口紅,一根日常的豆沙色,另一根是在溫語蠱惑人心的瘋狂種草下,鬼迷心竅一樣買下的大紅色。

“化妝這事兒,沒必要把自己搞成個美妝博主,什麼色號都來一根,但不同場合用的,備着沒壞處。而且大紅色在化濃妝的時候太重要了,含蓄慣了的青菜白粥,也有做一天滿漢全席的權利啊!就算平時沒機會用到,還能用來試試咬唇妝呢,大紅顯白,買一枝總沒錯。”

溫語頂着一張精緻美艷的臉龐,推薦起彩妝來,比櫃姐更有說服力。

席妙妙遊魂一樣被她開車送回家裏之後,糾結的事情就從單一的‘要不要上天呢?’,增添了一項‘這大紅色到底適不適合我啊?’,債多不壓身,她坐在沙發上踢着腿,陷入了苦惱。

直到封殊開門進來,玄關響起她熟悉的聲音:“我回來了。”的時候,她仍未回過神來,抱膝蓋睞向他,整個人很沒實感。

“你回來啦。”

“嗯。”

她愣了愣,忍俊不禁,覺得這簡直是教科書一樣的夫婦對話,還是全職主婦蹲等丈夫回來的那種。她父母就是這麼個家庭,不過,父親並不會說‘我回來了’,只會往沙發一坐,抖着腿,十分鐘之內如果沒有熱菜熱飯上桌,就會開始抱怨,有時直接省略掉抱怨的吟唱過程,直接開大招怒噴,還是個群傷技能,在房間裏寫作業的她亦不能倖免。

形容得很輕鬆,卻是她童年的惡夢之一。

席妙妙發現,自己從來不覺得‘家人回來’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封殊湊過來,先摸了摸一臉獃滯發愣的她的頭頂:“吃過飯了嗎?”

“嗯,跟溫語還有伏雲君吃過了。”

“想洗澡嗎?”

“嗯……”

“去吧,我去調一下熱水。”

一句一個指令,簡單易懂並且淺顯明了,在迷惑不安的時候,人更傾向聽從別人指出的方向。席妙妙一聽,覺得頗有道理,澡早晚都要洗的,橫豎現在也想不出能做什麼,不如先把澡洗了吧。於是乖乖走進浴室,動作如行屍走肉,雲裏霧裏的洗好了澡,抓起放在浴簾外,暖乎乎的衣物逐一穿在身上,熟悉得教人心安。

熱水洗得腦子更懵了,妙妙趿着毛茸茸的兔子拖鞋──連這個也是暖的,坐回沙發上。

封殊拿着吹風機,站在她身後用毛巾替她吸了一遍頭髮上的水,再慢慢吹乾。

我已經是只廢妙了,席妙妙很沒出息地想着。

她沒來由地回想起許多事情,好像在哪一次被父親罵哭了的深夜,她吸着鼻子恨恨地想,以後一定不能嫁一個像爸爸這樣的男人,下班回來就只會使喚別人。兒童妙妙萬萬沒料到,十多年後,竟成了自己最討厭的人。

席妙妙過山車一樣陷入了蜜汁自我厭惡。

待吹得差不多幹了,她開口:“那個,封殊,你去洗個澡吧。”

“我不臟。”

“你在外面一天了,你不臟?”

“我是神體,不會被凡塵玷污,也沒有凡人的新陳代謝。”

……

這麼不按理出牌的嗎?

席妙妙被噎得有點生悶氣,她哼了哼,使出終極必殺:“我想你去洗澡,體驗一下凡人下班回來洗熱水澡放鬆身體的樂趣,是不是我求你你都不洗了?我要鬧了!”

女友都要鬧了,封殊能有什麼辦法?

別說是神體了,天帝來了也得為愛低頭。

“好,我這就去,你別生氣。”

封殊又摸了摸她的頭。

摸頭殺威力驚人,席妙妙的脾氣登時軟了下去,瞅着封殊進浴室,過了一會,她屁顛屁顛地拿出新毛巾放在浴簾外:“我把浴巾放在這裏了,你出來的時候記得圍一下。”

話音剛落,放在洗臉盆,變回原形的煉仙袍劇烈扭動起來,表達了自己的強烈抗議,嚇了妙妙一跳。

浴簾拉開一道縫,探出一隻水淋淋的手臂,在煉仙袍上拍了一下,呵斥:“別胡鬧,浴巾不能算作衣服,你再鬧我明日就不穿着你了。”

威脅十分有效,煉仙袍渾衣一抖,蔫了吧唧的癟了。

煉仙袍安靜下來后,浴簾后又探出一個腦袋,霧氣氤氳着的一張俊臉,濕透的髮絲柔軟地垂下來,一顆水珠舐過眉心,落到唇弓上,濡濕了嘴唇。他看向妙妙:“好,我知道了,謝謝你。”又收了回去,拉上浴簾,不漏半點春光。

可是俊男出浴,就是驚鴻一瞥,也深刻地烙印在席妙妙的腦海里,揮之不散。

回過神來后,她手腳僵硬地轉身,奔回客廳,弓起身子埋首趴在沙發上,嚶嚶嚶的激動得語無倫次,既驚且喜──原以為已經習慣男朋友的帥氣了,沒想到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這回被濕嗒嗒的他帥了一臉。

席妙妙內心活動十分豐富,只是因這而生的喜,顯然不能宣之於口,於是在等待封殊出來的空檔,她都在默念‘□□,空即是色,要淡定……’來壓下原地蹦達並打開電腦PS將剛才一幕畫下來的衝動。

這是犯罪啊妙妙!你要控制你自己啊!

就在妙妙點開了PS,正要做出電繪男友出浴圖之舉的時候,圍着浴巾的封殊走出來,眸光掃向她,一下子掃出了她的良心:“妙妙?”

“啊、嗯!”

良心好痛!

封殊的頭髮還濕着,即使離開霧氣的襯托,整個人的視覺衝擊力依然非常強大,席妙妙努力在腦海中回想各種BL大尺度高清□□同人圖,說服理應‘見習慣了大場面’的自己冷靜下來,並找回自己的原意:“來,你坐我這裏,坐着別動。”

他不明就裏,只乖乖照做。

妙妙拿出另一條用來短款毛巾,站到他替自己吹頭髮時站的位置,替他擦起頭髮來。

手裏揉着個腦袋的感覺很奇妙,毛茸茸的。

封殊很乖巧,一聲不吭地坐着任她折騰自己的頭髮,席妙妙有些緊張──她從來沒有擦過男人的頭髮,只有溫語來過夜的時候,才會互相擦頭髮,一邊擦一邊聊。

席妙妙思想蹁躚,在安靜擦頭髮的時候,思維發散到別的事去。

上一次這樣擦乾淨別的活物,好像就是老家的小狗了,這次她熟練地避開了疼痛區域,記憶碎片閃電一樣掠過,旋即被她壓了下去。

“我有沒有弄疼你?”她怕自己拿捏不好力度。

“沒有,放心吧,你就是拿着吹風機砸我的後腦,我也不會覺得痛。”

為了讓女友安心,封殊舉了一個可以稱得上是殺夫的例子。

她笑出聲:“什麼啊,我怎麼捨得砸你,難道你捨得砸我嗎?”

“不捨得,你很脆弱。”

“你在我心中,也是脆弱,也是個需要保護的小寶寶啊!”聽他隨意對待自己,席妙妙莫名有點來氣,從后揉捏他的臉頰,想將帥臉揉得像包子──好氣,沒什麼肉:“你現在是我的人了,要更加珍惜自己啊,摔着磕着了誰來賠我這個寶寶。”

萬歲寶寶,還是個神仙,怕是頁游里要砸上幾十萬才能開出來的寶寶了。

封殊放任着她欺負自己的臉,被人保護着的感覺很新鮮,即使她不只說過一次,他依然不知作何反應,本能地感到高興,唇角擅自揚起來:“好。”

“乖。”

吾兒聽話,朕心甚慰!

席妙妙吹乾了他的頭髮,就放好吹風機坐到他身邊,雖然沒吹出什麼讓人驚艷的髮型,但人帥就是光頭都好看,在封殊頭上的效果依然出色得讓她很滿意。

“好了?”

“好了。”

“那我穿衣服了,你閉一閉眼。”

席妙妙聽話地閉上眼睛,內心不羈的一部份卻在慫恿着她睜開一道縫,悄眯眯的,就看一眼……

他卻像早有所料,大手蓋住她的上半張臉,嚴實得很,什麼都看不見。

說不出‘大兄弟你讓我看一眼唄!’的妙妙,只能對着漆黑干著急──燈光師,攝影師的雞腿沒有了!

當封殊收回手的時候,已經是穿着一身整齊的深藍睡衣,長袖長褲,雖然能看出衣架子一樣的頎長身材,其他卻一概藏得嚴實。想像着衣料下的胸肌腹肌人魚線,席妙妙忍了又忍,終於把那句‘我們凡間的規矩,是睡覺不穿上衣’的大忽悠憋了回去。

美色令人墮落!

席妙妙十分痛心。

“你今天怎麼了?”察覺出了她的異樣,封殊伸手輕撫她腦門:“突然叫我去洗澡,其實我自己也會擦頭髮,你手臂一直抬着,很累吧。”

這個動作,既表達了關懷,又暗藏一種‘你腦子沒問題吧’疑問。

她定定神,跟內心確定自家男友並不是這賤萌的人設,這動作全是獨家暖男的本能,享受起他的溫柔對待:“我……這不是覺得,天天使喚你伺候我,怪不好意思的。談戀愛是相互的嘛,你對我好,我也想對你好。”

封殊明白了。

他失笑,忍不住一再撫摸她的發頂,她的發質細而軟,像毛茸茸的小貓咪,手感很好,而且想到是由自己親手吹乾的,就更想一摸再摸。她被摸得莫名其妙,抬着視線瞅向他:“我活着很簡單,跟凡人的需要不一樣,你只要好好的活着,過得開心快樂,對我來說,就是最好的事了,看着你快樂,我就高興。”

怎麼會有這麼大公無私的人呢?

簡直就是現代宅鬥文里被虐慣了的軟包子……

“我也想對你好啊,但你是神仙,無所不能,我都不知道能為你做什麼了。”

一昧的接受,也是一種壓力。

聽着很矯情,對不擅於接受他人好意的人來說,對她好一分,她就想十分百分的還回去,只有這樣,關係才能維持下去,被當小公主的寵着,一時雖然開心愉快,卻難以心安理得。

封殊沉吟,他不懂得怎麼巧舌如簧地,將她的不安說得貼貼服服。

他將她拉入懷裏,小小隻的藏起來圈住,下巴抵住她的發頂,他只能坦誠自己的看法:“其實,我是有私心的,而且不懷好意。”

“誒?我不信,”

席妙妙在他懷裏悶哼:“你雖然長了張不懷好意的臉,但對我一點惡意都沒有,我已經看穿你啦!”

長得不懷好意的上神被誇得有點內傷。

“我很怕你跟我在一起久了,會覺得我其實並沒有那麼值得喜歡,我怕你跑了,只能對你很好,好得沒有人可以取代我,即使哪天不愛我了,也能念着我的好,想着……啊,雖然他很沒趣又無聊,但對我很好,再陪他一會吧。”

愛一個人的時候,驀地變得很卑微。

只要你跟我在一起,無論是為了什麼原因都不重要,即使是在利用我也好,不忍也好,我會用盡一切手段留住你,不論是否符合完美愛情的定義。

除了傷害你,我什麼都做得出來。

封殊說不出漂亮話,嗓子有些啞,從頭頂傳來聲音的輕微顫動,沉沉地磨過她的耳畔。席妙妙情商不足,幸好言情小說沒少看,難得機靈地捕捉到了他的意思。

他說下去:“而且,對你好的時候,我是覺得很快樂的,光是對你好,已經是我在佔便宜了,所以你不必感到愧疚,只需要享受就好。我哪裏做得不好,你跟我說,我改。”

上神太赤誠,誠實得有些天真,被社會教育過無迷數遍的社會凡人怔怔的,一時組織不出完整的句子。

說實話,席妙妙被巨大的幸福感與罪惡感同時砸中。

她何德何能,被這樣一個人喜歡呢?

她不忍他這麼輕視自己:“封殊,雖然你覺得自己有很多缺點,但光是這份對我好的心意,就已經比全世界的男人都要好了,包括我爸。你很好,特別好,我甚至有點怕你結識了更多的人,被他們誇多了,發現自己真的很棒,就不要我了。”

席妙妙在他懷裏抬頭,說得自己都要恐慌起來,委屈巴巴的皺了皺鼻子。

“你可以把我藏起來,只有你見得到我,我做你一個人的上神。”

籠罩下來的,是上神溫柔到極致的眸光──他真的一點也不可怕了。只要用心地熟悉一個人,迷惑外人的相貌特質,都會水落石出,露出最本質的部份。他的溫柔善良,她都看得見。

得到他的保證,妙妙卻笑了出來:“好啦,逗你的,我倒想你出去工作呢,等你更加熟悉凡人的社會,我們就有更多話題了!唔,快去賺錢養我,不要學隔壁的伏雲君沉迷吃軟飯!”

“好,聽你的。”

***

初次在雜誌亮相,讀者反響相當不錯,嘗試着介紹封殊接了一些活,商家收到照片也很滿意,加上他的敬業態度,又有張少保證,工作也穩定了下來,比初出道的小模特順當許多。很多人看了都覺得,他有無可複製的特殊氣質,有記憶點,屬於會讓讀者看一眼就有印象的好苗子。

有了封殊的收入,席妙妙的日子也過得寬裕了起來,光是張靜一開始給的數萬酬勞,就能吃香喝辣好一段時間了。她消費**不強,大多數錢都投入在吃喝還有動漫周邊,要不是有同居男友,她房間都要堆滿BL的海報跟周邊了。

在嘗試買了一個輕奢的包包,在手上掂量把玩一下午,實在沒摸出什麼驚異之處來,席妙妙就放心了──看來自己並不會踩入這個深坑。但確實到了這個年紀,即使不追逐名牌奢侈品,也該從淘寶脫離出來,去商場門店買衣服,用有牌子的包包,不要為它所迷惑,但一兩個卻必不可少。

生活奔小康了!

席妙妙十分振奮,覺得生活都有了奔頭,在有生之年,合兩人之力,攢出首付買個安樂窩什麼的,好像也不再是遙不可及的幻想。

她的想法很有生活氣息,封殊看她拿着存摺跟帳簿苦惱的樣子,只覺得特別可愛,至於自己賺來的錢用在何處,倒是毫不關心,偶爾會冒出‘她忙活的樣子太可愛了,多賺點讓她苦惱一下’的壞心思。

嘗到了有個靠譜男朋友的好處,席妙妙想,一切都在變好。

不知不覺,還有一星期就是中秋了。

席妙妙向來沒什麼節日感。

商家弄出來的小節日,沒她什麼事,頂多在淘寶上蹲一下減價,很多時候心儀的商品不是搶不到就是節前先漲價后打折,十分雞賊,久而久之,心思就淡了。大節日讓她回家,主旋律必然是對她人生的批判以及相親,她能推則推,實在推不過的特大節日,只能硬着頭皮回去,節后,整個人都要脫一層皮。

盡沒有好事,日子也不差這一場虛假熱鬧,她甚至討厭過大節日。

節日是無辜的,有罪受罪的只是凡人而已。

中秋前一周,席妙妙就收到了親娘的電話,果然,劈頭就是教育:“還有一周就中秋了,你提早三天回來,我給你安排安排幾個不錯的對象,別到時候見了親戚還是那副死樣子,別人看了會怎麼想我們?女兒老大不小了,也不為你張羅張羅,我心裏那個冤吶!我哪兒不為你着想了?我處處為你操心,操得頭髮都白了,是你不領情,糟蹋爹媽心意。”

她心頭一緊,被說得頭皮發麻,目光落到電腦前的封殊:“媽,不用安排了,我有男朋友!”

“……”

想不到吧!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你別騙我,有對象了就這次中秋提早帶回來給我們看看,還有,微信群里的親戚都在問你呢,你一句話都不回人家,太沒禮貌了。”

“好好好,手機不能一邊開微信一邊聊電話,我先掛了哈。”

以忽悠**阻止了母親的教育,席妙妙打開長期不提醒消息的家族微信群。

果然,在分享完各種震驚的新聞以及養生資訊之後,一時找不到話題的網癮中年們開始拿小輩開涮,思來想去,同齡的都結婚了,剩下最不像話,沒人要的小輩就只有妙丫頭。

席妙妙看也不看,牛氣萬分地擱下一句:‘呵呵,我有對象了,這次中秋帶回來。’

喲,出息了。

一句話擱下來,自然少不了問哪裏人品性怎麼樣有沒有車房來張照片看看的,聽得她都以為在挑品種畜生。

席妙妙手機里不缺封殊的照片,隨便挑了張發出去后,自覺仁至義盡,接了一句:‘我要忙工作了,中秋見哦各位,呵呵[微笑]’就遁了,關掉微信。

“怎麼了?”

結束一場團戰後,封殊抬頭看向她。

“中秋可以跟我回家一趟嗎?呃,我媽催得煩,給她見一面,我有個活的男的對象,應該就能消停了。”

始終是親人,席妙妙離家后經濟獨立,家人手再長,也伸不到S市來,想管管不着,頂多在她容忍的範圍來煩一下,她能讓家人安心,又不至於勉強自己受委屈的,就盡量滿足了。畢竟養育之恩二十年,人非草木,力能所及的時候孝順一下,她認為是很應該的,但侵犯到她的人生時,原則就很鮮明了。

“當然可以,是該上門拜見一下兩老的。”

封殊神色嚴肅了起來,已經把這事在心中標亮提溜到第一順位的大事,嚴陣以待,在中秋之前,定要好好請教伏雲君,給兩位一個好印象。她不想他這麼緊張,調侃道:“雖然是我爸媽,但光算年齡的話,他們在你眼中,應該連比胚胎還小吧,放鬆點。”

“既然是你的父母,當然要認真對待。”

緊張會互相傳染,掛掉電話后,使她局促不安的卻是另一件事,待他完成一場排位后,她才慢騰騰的開口:“其實,我在煩惱的是另一件事,就是……我家人,挺不講究的,哎,我也不知怎麼說,子不嫌家貧,窮倒沒什麼,我這麼窮的房間你都見過了。”

席妙妙怕的是,父母像審犯人一樣審他,親戚用好奇探究的目光問他三代……

不是每個人都擁有體面開明的家庭環境,她卻不想將他拉下水來共沉淪,咬咬牙:“不過,要是你被欺負了,我肯定會保護你的,他們也不敢太過分,要是過分了,我會甩臉子,就不要想我再回去了!”

封殊抬眼,笑了笑:“怎麼會呢?放心吧。”

上神顯然不明白,華夏式極品大家族是怎樣的存在──大家族該有的田地錢財一樣沒有,卻很注重親戚關係,覺得只要沾親帶故,就能名正言順的搭一把嘴,插下手,分點好處。

席妙妙想得很明白,以前回去,她的底線是不能人身攻擊。

而這次,她的底線,是封殊。

另一邊廂,家族群里出現的照片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沒注意微信群的,也被家人招呼來一看──那個沒人要,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終於有男人願意要了,而且還是個長得挺俊的小夥子,議論聲在各家各戶響起。

“妙丫頭終於能嫁出去啦?”

“難得啊!二十五歲都有人要,不過大城市裏的人,滿肚子壞水?賊精賊精的,長得這麼俊,很可能是吃軟飯的……哎,你說會不會是故意騙她錢的啊!我在電視上看過,那什麼,騙婚騙錢的。”

在廚房裏忙活完的大姑出來瞄了一眼手機熒幕:“喲,真好看!”

說完,瞥了瞥灰頭土臉的丈夫,登時有些不是滋味,憑啥呢?她十六歲跟他好上的時候,他也沒有這小夥子漂亮:“哪有這麼大的餡餅掉下來,妙丫頭還沒有溫家那姑娘好看呢,能找到這麼好的小夥子?十成有蹊蹺,沒跑了!”

末了,大姑又不願意誇別的女人,非要挖出缺點來不可:“溫家姑娘好看是好看,太不檢點了,玩玩可以,我們這知根知底的,誰家願意娶她回去啊,等年紀大了,下場比我侄女更慘。”

說完后,她吧砸了下嘴,感到十分滿足。

短短兩句話,將兩個比她年輕好看,在大城市生活的姑娘用她的目光貶得一文不值,彷佛只要拉到一樣的價值觀里,早早結婚又兒女雙全的她才是最成功的那一個,她倆一個沒人要,另一個早晚被玩完就扔。

在精神勝利法上,無往而不利。

“媽,你說啥呢?我表姐怎麼了?”

小女兒王小佳從房間裏飛奔出來,對八卦的嗅覺很是靈敏。

“你表姐終於交到男朋友了,長得還挺好看的,不比你整日說著的那什麼大明星徐逸塵差!”

“哇,你提我愛豆乾嗎?來,讓我看看長什麼樣子。”

聽到母親拿她鍾愛的男星來比較,王小佳不服氣了,探頭去看手機熒幕,這一看,卻有點眼熟:“誒,這個男的,我好像在雜誌上見過,是不是剛出道的明星?叫什麼來着……”她實在想不出來,拿過父親的手機,把照片發給自己的微信,然後轉發到同學群里。

佳寶:這個是我表姐的男朋友,我看着好眼熟,你們認得出來是誰嗎?

櫻寧:眼裏只有徐寶寶的你也有發別的男人的一天?

佳寶:閉嘴!別瞎說,我們很相愛(*/ω\*)

一石擊起千重浪,沒一會,王小佳就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再打排位我是狗:哈哈哈哈封殊是你表姐男朋友?不是吧,你那個表姐不是沒人要的嗎?你上次還跟我們吐糟過呢?

佳寶:封殊是誰?是明星嗎?

容蛋蛋:不算吧,好像是新晉的硬照模特,我是他的路人顏粉!帥帥的!你表姐是不是被逼婚逼得受不了,在網上找了張帥哥照片就發給家人啊

同學群里七嘴八舌的,都覺得這個推測最靠譜。

王小佳聽着,也同意,就百度了封殊的其他照片,舉給母親看:“媽,表姐是蒙我們的吧,這個男的是雜誌上的模特啊,你看,我一搜就是一堆照片,這麼好看,不可能是表姐男朋友吧。”

大姑一看:“喲,原來如此!怪不得,我就說你表姐怎麼突然出息了,還找個明星的,真是去了大城市就變得虛榮了。”

“媽這是模特,不是明星……”

“不都一樣!”

王小佳無話可說。

大姑卻是如獲至寶,跟她要了頁面截圖,在家族群里假意一發,登時激起比之前更熱鬧的討論──比起別人的喜事,總是看人出醜比較有意思。可惜遠在S市,平時又只用扣扣的席妙妙早就把微信群屏掉了,她知道親媽一日變卦三次的脾氣,為免節外生枝,連家裏的電話都拉進小黑屋,等回去再說。

要是給她無限度的騷擾自由,她真是一天清靜日子都沒有。

距離回去的日子還有三天,封殊連夜約了伏雲君向他請教上門拜見之道:“我不清楚現代社會的禮節,怕到時候出了紕漏,要不……要不……你變成我的樣子去幫我應對一下?”神仙都在犯慫,只是話一說完,他就否決了:“不行,怎麼可以欺騙妙妙的父母,是我想差了。”

看到好友糾結萬分的樣子,要比當初網戀奔現還要緊張三分,伏雲君失笑:“我倒是不介意幫你應付,但以你的性格,恐怕接受不了這樣欺騙她的家人吧。”

“嗯,幸好沒跟她提起,不然她聽了要生氣。”

封殊這裏卻是不了解妙妙了──要是能讓更擅長處理人際關係的伏雲君來,她真是要殺雞還神感謝仙君相助,至於欺不欺騙了,那叫權宜之計!

伏雲君抬眉,越發覺得有點意思。

仙君尚有一半良心,如實將凡人上門拜見女友父母的常見規矩交代一遍,細節上卻是隨性發揮了:“妙妙的顧慮,我能明白,她就是怕家人挑剔你,讓你為難,要解決這個問題,非常簡單。”

他撩起一抹意味深長,且絕對不懷好意的微笑。

“這種家庭,都是高拜低踩,你想想,衣錦還鄉是華夏自古意來的人生快事,誰不想要個體面的夫婿?而凡間的體面,又很簡單粗暴直接,體現在一個錢字,你想得到他們的尊重和好感,就要在禮物上費功夫,親戚多?就每人一點好處,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到時候在你丈人面前美言幾句,豈不是美滋滋?”

“當然了,你表現得有錢,但又不能太好說話,高拜低踩往往伴隨着另一種名叫欺軟怕硬的體質,如果你太好說話,他們個個都會想在你身上撈好處。”

封殊:“我不介意庇護妙妙的家人。”

只要是她重視的,他都想守護。

伏雲君恨鐵不成鋼:“你想想,妙妙能是那種心安理得享受全家族吸你血的人嗎?你這次的任務,就是要表現得很牛逼,讓她倍兒有面子,又不能任人魚肉!”

若是妙妙在此,必然對伏雲君佩服得五體投地──這位仙君,對凡間宅斗的了解,恐怕不亞於宅斗小說的忠實讀者。

“我要怎麼辦才好呢?”上神虛心求教。

“這很簡單,要利用好你的優勢──這張可止小兒夜啼,成年人看了都會被嚇尿的臉!”

……上神有點傷自尊。

只是伏雲君也沒全忽悠他,聽仙君一席話,勝看十年宅斗劇。封殊記性好,他說一遍就全記住了,尤其是具體的言語行動,更是一字不漏地記得牢牢的。

至於名貴的禮物,封殊的錢財大權全交給妙妙處理,身上連一塊錢都沒有。伏雲君得知他這個煩惱后,更是撫掌而笑:“事急從權,你不是有個叫小陸的馬仔嗎?跟他一說,他肯定能幫你搞定!”

“那……算不算是黑X會收保護費?”

在女友身上,封殊已學到了很基本的凡間規矩。

“當然不算!朋友之間有困難互相幫忙嘛,你要是問小陸,他肯定也這麼跟你說的,”

說笑,誰敢拒絕這一尊大神啊,別說張羅名貴禮品了,就是他漫天開價,他們也只能接着。不過,伏雲君很有良心地添了一句:“你要是覺得白收人好處不妥當,你就問問他們有什麼想要的,拿天界的東西跟他們換,長修為之類的,他們掙破頭也要跟你換!”

事情不出伏雲君所料,封殊不過是跟小陸提上一提,自己有用天界藥材來交換好處的意思,小陸立刻問他:“封哥,這事兒……你有跟別人說嗎?”

“沒有,我只認識你一個妖修。”

電話的另一端,傳來大口大口的喘氣聲。

“那就好,”小陸放下心來,求道:“錢不是問題,可以都先給我留着嗎?你要多少錢,我一定儘快籌給你!我們認識這麼久了,跟嫂子關係也挺好的……不對不對我瞎說什麼,我跟嫂子關係不好……”

“你跟妙妙關係不好,我就不能跟你談了。”

小陸差點撲街,好一會才把‘關係好’這個詞兒解釋明白。

在知道大神只不過是要一些上門拜訪的名貴禮物之後,小陸更是覺得妖丹都要炸裂了,生怕他後悔似地飛快敲定后,忍不住試探:“大神,你還有沒有更多?我這裏,大量收也是沒問題的。”打的是轉手高價賣出或是私藏的主意。

封殊婉拒:“這次量少,就當我們人情來往,數量大了,我在天帝那邊說不過去,這事就不要再提了。”

小陸不過是一介凡間妖修,一尊大神已經夠他妖丹狂顫的了,聽到天帝的名頭,更是立刻驚出一背冷汗,不敢再造次:“是是是,小的明白,能得到這些已經很滿足了,下次封哥還有什麼需要,儘管聯繫我!”

“好。”

這下子,封殊是真的沒心理負擔了──他着實不喜歡白收人好處,更別說是威脅得來的。

天界藥材對凡間小妖的好處,他自是知道的,用來贈給至親沒問題,拿來大賣特賣,卻是嚴重打亂了天道,天帝就算治不了他的罪,孽力也會回饋到他身上。

他就算受得住,也沒必要因為黃白之物遭這個罪。

很怕到嘴的修為飛了,小陸當天內就張羅到了一箱的禮物,上至老人家喜歡的凡間藥材海產乾貨,中年人少不了的保養品神仙水好煙好酒備全,連給小孩的平板電腦都備了一打──他很清楚封哥給出的好處的價值,根本不是用錢能衡量的,雖然他沒明說要多少錢的,他又怎敢在大神面前偷工減料?自然是往好的方向預備,一下子掏空了兩年的收入,依然覺得是一筆超值的買賣。

巨大一箱,封殊考慮到‘安檢’跟行走在街上太惹人注意,就全收到空間囊里。

他預備得太快,連席妙妙都不知道這件事。

回老家坐飛機周車勞頓,妙妙大清早就要起來,封殊心疼她,對此是有點意見的:“我也能飛,飛得比它快,比它穩,比它舒服,抱着我睡一覺就到了。”

……大哥,這也要爭個高低嗎?

她沒好氣地睨向他,卻見他神色認真,並非在開玩笑。

“去不同城市會留下記錄,你上次讓小陸他們搞定了你的黑戶就算了,以後還是像我一樣,體驗一下凡人的生活吧,”席妙妙牽起他的手,笑着晃了晃,眼底的笑意甜得要漾出蜜了:“而且,我這輩子還沒試過跟男朋友一起回老家呢!”

有他在身邊,連最抗拒的回老家之行,都變得愉快起來。

男朋友。

而這三個字,更是一下子將上神哄得貼貼服服的。

為了將騷擾以及不必要的迎接陣仗降至最低,她到了家樓下,才撥電話給母親:“媽,我……”

“你要氣死我了!”

“我在樓下,跟我男朋友一起,現在上來。”

男朋友?

早就認定女兒是在說謊欺騙他們,害她在親戚面前大失面子的席母愣住,狐疑地皺起眉,不知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葯──比起女兒的話,她更相信親戚所說的,妙妙有多少能耐她是知道的,相貌不特別,年紀大了,也不會來事兒,怎麼可能有個明星男朋友?怕是真跟溫家那女的學壞了,沾染一身虛榮氣,都臨門一腳了,還要死撐着不跟親媽坦白,可氣之極。

“成吧,你先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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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戀對象是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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