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公平
這是什麼?
五號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看到了!”漆黑的觸手迅速抖動起來,包圍其中的口器發出十歲孩童般的驚叫,“可可他看到了!”
“笨蛋你說得太多了。”少女淡定抬手,捂上了腹部的口器。
所以這倆個……是一夥的?不,一體的?
面容嬌美腹部裸|露的少女,嬰孩腦袋般大小的漆黑觸手口器,被他們壓在身|下淚痕未乾的嬌柔人類女孩。
原本他以為只是普通的學生凌霸,突然之間就成了更為邪惡的事件。
叫可可的少女嘆了口氣,鬆開身|下的女孩,直起腰來。神情間看不出有什麼太大的變化。
她抬手摸了摸脖子,再將手舉到眼前:艷紅的血痕在新雪般潔白的手指上顯得分外觸目。
既沒哭也沒鬧,反應平靜,感覺不到絲毫正常人類該有的憤怒或者驚恐。
“魔物?”他質問,並沒有急着撲上去。
如果真的是魔物,那麼這種已經現身的狀況對擅長潛行刺殺的他來說,已是極為不利。更糟糕的是,以他曾經在地穴生存的經驗,居然不記得自己曾見過或是聽聞過這個樣子的魔物。
“竟然這麼多。”可可也不回答,只是嘆氣。
“你受傷了!”火之高興觸鬚抖得都快抽搐了,像是受到了極度的驚嚇,“這個該死的傢伙傷了你。”
“別吵。”可可低頭湊近手指,像一隻貓科動物那樣,用粉色的舌尖從指間到關節,從手背再到掌心,將鮮血一點一點地舔得乾乾淨淨。
接着她將手掌在脖子上的傷口上,使勁按了按。
這時候五號才發現,剛剛那一下雖然劃在了脖子上,但少女居然沒有出太多的血,只是剛才抹了一下,就再無滲血。
精靈鍛造的匕首是附有詛咒的,正常情況下,哪怕傷口很淺,也斷不可能好得這麼快。
——簡直就像是血液瞬間凝固了一樣。
五號深深地皺起了眉。
“真是浪費。”可可心疼極了。
她好長時間沒吃東西,好不容易從馬芬那裏補充了點能量,身體總算不再那麼吝嗇,至少捨得分泌唾液了,但血液還是很寶貴的好嗎?
“你,”可可不是很開心,“對,就是你,我們不久前才見過吧?”那個在裁縫店門口碰到的蛇果。自己都沒去找他,他倒送上門來了。
在少女望過來的目光中,五號下意識地崩緊了全身神經,將“隱士”橫於胸口,作出防禦的姿勢。
“你知道你剛才做了什麼嗎?”
“什麼?”
可可又摸了摸脖子:“你剛才傷到了我的身體。”
“那又怎樣?”五號反問。
“你居然問怎樣!”可可還沒回答,火之高興先極為不滿地嚷嚷了起來。
“唔……這個說起來有點麻煩。”可可斟酌着。
首先就是剛才說到的血液。對她來說,在沒有大量食物來源的情況下,身體裏的血液就顯得分外寶貴。每一滴浪費都需要大量的補充——雖然她還是能從魔網獲取能量,但那些東西轉化為身體所需,要經過極為漫長的時間與過程。
還有就是在這個形態下,她顯然暴露了自己身體的弱點——在不止一個“人”面前。如果是原本的形態,自己的弱點並不是這麼容易找,或者說容易突破——比如說脖子,那裏原來覆蓋著厚厚的皮毛,甚至可以承受九頭蛇的獠牙撕咬。但變為人類形態后,脖子部位就缺少了必要的防護——居然這麼輕易地就讓這個精靈傷到了自己。
當然這些,沒有必要讓這個傷了自己的傢伙詳細知道。
“簡單說吧,”可可打定主意,“你看到了我的秘密——而且剛才還從我這裏帶走了一部分血液。”她瞥向精靈橫在胸前的那把匕首,在刀鋒的地方隱隱還有一抹暗紅的水痕。
“也就是說,你從我這裏奪走了極為珍貴的東西,一個秘密,還有一部分血液。按照規矩,你必須一一予以償還。”
“哦?什麼規矩?”五號的聲音極冷,“憑什麼要補償?”
問題一出,可可望向他的眼神就變了,驚訝、同情、還有一絲不易覺察的憐憫,就像是看到了什麼蠢東西一樣:
“啊,沒人教過你嗎?魔界的規矩,有借有還——尤其在面對比你強的存在時。”
空氣在一瞬間被撕裂。
五號下意識地想要遁入陰影之中,但對面的動作顯然比他更快。向來以迅疾而聞名的夜精靈甚至沒有看清對方移動的軌跡就被一股大力橫貫掀起,狠狠摜到了最近的一棵樹上。
肩胛發出輕微碎裂的聲音,隨着“叮叮”兩聲,兩柄匕首落到了地上。
他被可可抵着脖子,雙手吊舉,以一種屈辱的姿態壓在了樹上。
長得與人類少女毫無二致的魔物離他極近,淡粉色的嘴唇就在距離他不到一指的地方。
“你!”他想要掙扎,卻發現自己連雙腿也被對方死死地壓制住了。
力量上的差距鮮明到讓人絕望。
“懂了?”少女彎眼笑了,藍至魔性的眼中滿是天真而又殘忍的愉悅,“我比你強,所以我讓你還,你就必須還,一點都不許少。”
“你想做什麼?”五號還想掙扎,雖然此時這句話看起來就像是一種無謂的反抗。
少女身上傳來淡淡的雪絨草的芳香,混合著脖子上殘留的一絲血腥,帶着讓人絕望的冰涼,一點點地逼近,入侵。
“做什麼?我說了,你欠我一個秘密,還有一些血……當然我的秘密還有血液和你的不一樣。”可可耐心地解釋着——獵物在手的時候,她總是很有耐心。
就在剛才,一旁猶自瑟瑟發抖的麗莎忽然讓她有了個想法,一個很棒的想法。
碰到優質食物,尤其是食物滑不溜手、很可能這次跑了就下次不知道跑到哪裏去的時候,該怎麼辦?
很簡單。
“火之高興。”可可忽然喊了聲。
那與她一體的口器馬上領會了她的心意,伸出觸鬚在地上一卷,將那柄沾了可可血的匕首送到了她的面前。
可可鬆開壓着精靈脖子的手,改用身子壓着,然後接過匕首,在精靈看不到的地方比劃了一下。
第一次,本該只能為他的敵人所感知的冰涼鋒銳貼近了他的脖子。同時貼近的還有女性特有的極度綿軟卻又無比噁心的皮膚觸感。
五號閉上了眼。
這種差距之下,繼續反抗不過是徒增恥辱罷了。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逃離了那個糟糕的地方,那個由上等女性貴族奴役統治着男性、所有男性只能生活得像牲禽一樣的地方,卻想不到命運居然惡毒至此,繞了一圈,還是要用他最害怕的方式為他的生命劃上終點。
“你的名字叫什麼?”略帶濕暖的氣息吹拂在他的耳畔,引得他的身體莫名戰慄。
“艾維因。”他用略帶嘶啞的聲音報出了名字,“沒有姓氏。”他早已在離開故鄉的時候拋棄。
“哦,晨露么?真是個好吃的名字。”她感嘆,“那麼聽清楚了,艾維因……”
耳邊的聲音突然一沉,緊接着他後頸刺疼,隨即有溫熱的液體流出。
然而那樣的疼痛並不是十分持久,很快就被某種舔舐的聲音給迅速麻痹了。他的眼前開始逐漸發黑,原本白日裏模糊刺眼的所見也暗沉下來。
“吸溜吸溜……”
“嘶拉嘶拉……”
脖子有什麼軟滑的東西在遊動。開始的時候彷彿只是貪婪的舔舐,但很快,他發現那並不僅僅是單純的進食,而是某種低喃。
“……聽着,艾維因,無姓之徒,吾乃可可·格拉特尼,深淵的主宰,暴食的君主,熔岩裂谷與深紅山脈的所有者……”
她的聲音一改之前的輕快,變得低沉、從容,帶着某種奇怪的節律,在他的腦中響起。雖然是他並不熟悉的語言,卻很容易地就為他所理解了……這樣一想,分明就是某種咒語的開端。
忽然一個可怕至極的想法如閃電般貫穿他的腦海。
可不待他掙扎,最糟糕的預想已經成為了現實。
“在露娜莉亞見證下,艾維因,汝將成為吾之僕從,侍奉於吾之座下,以汝之鮮血、血肉、靈魂取悅於吾,供吾驅使。”
——主僕契約。
身為主人的一方對僕從的一方具有身心上的絕對的主宰權。
彷彿一盆冰水兜頭澆下,刺骨冰寒也不足以形容此刻艾維因的感受。
而且他清楚,這種冰涼的感受並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在這一刻,他的靈魂、思想與血肉已為對方所洞察。
“好了。”可可十分滿足地舔舔嘴,放開了神情恍惚的艾維因,“這下就可以了。現在你……”
她正想發出第一條指令,卻不料艾維因忽然潛入陰影中,轉瞬消失不見。
“強隱?跑什麼?你的匕首不要了?”可可沖陰影消失的方向喊道。
“嘖,居然找了個夜精靈。”火之高興很不高興地撇了撇嘴,觸鬚一抖一抖的,“這種臭脾氣的種族你還指望能為你服務?”
“總比沒有強。”可可滿不在乎,“而且其實我也沒什麼需要他做的。”除了不違背她的意志泄露秘密,還有定時送吃的過來。
“還不如養條狗。”火之高興依舊不高興。
“不是已經有了嗎?”可可轉向一旁半天大氣也不敢出的麗莎,“如何?現在願意帶我去你的前·主人哪裏嗎?”
……
馬芬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等他醒過來的時候,全身上下都是軟綿綿的——當然不是那種第二形態的軟綿綿,而是正常的、屬於脫力的人類的感覺。
他努力眨眨眼,發現自己正在一間明亮的、陽光充足的屋子裏——和地窖食屍鬼的住處截然不同,充滿了讓人愉悅的、說不上來的香味。
像是注意到他已經清醒,從窗檯的方向傳來書本闔上的聲響,接着是柔軟織物摩擦的聲音,還有細碎的腳步聲——輕盈得像是一陣風般。
“你醒了?”和腳步一樣輕盈的聲音。
“嗯。”他掙扎着坐起,“這裏是哪裏?我睡了多久?是你救了我……”
說到最後一個詞的時候他忽然失聲。
整個世界的光彷彿在對方的身上靜止了一般。或者說,他從未見過如此接近於“光”的存在,明亮、不帶絲毫陰翳,卻柔和無比,就如同她的臉龐般極具親和力。
“啊,這麼多的問題,該從哪個先回答呢?”對方微微一笑,眉間彷彿有輝光聚集,“這是我的實驗室,你昏迷了大約兩天……哦對了,把你救回來確實費了不少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