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唰啦唰啦”布料劃過葉片的聲音響起。
季凌霄稍稍側身,透過樹叢的縫隙朝杜景蘭那裏望去。
只見被雨水潤的越發碧綠的叢葉中露出玄色的衣角,連那衣角都刻着金線蘭花,格外的華貴。
“朕常常用花來比擬郡王,然而,郡王可知,這天下的花加起來也不及郡王你顏色的一分。”
“……蟲娘,你再靠近些好不好?我今兒個吃了酒,覺得分外的熱呢。”
“嘻,蟲娘你真好,你可知你最適合什麼花嗎?”
“蘭花太素,牡丹太艷,梅花太冷,桃花又太俗了,你呀,最適合的當然就是我這朵花了。”
季凌霄從記憶里回過神來,忍不住點頭,在心裏暗暗稱讚自己的甜言蜜語實在高超,即便是那老成持重的信安郡王李明珏也漸漸把持不住,真是可惜,就差一點點她就能將這位傾國傾城人兒哄上床了。
來人低聲訓斥:“是誰在那裏!”
果然是想着誰,誰就來了。
“郡王這就忘了我?”
李明珏幾不耐地皺眉,“你是何人?”
季凌霄看着另一個自己的臉僵了一瞬,差點大笑出聲。
杜景蘭倒是極快地意識到這是他不認人的毛病又犯了。
杜景蘭摸了摸鬢角,嗔道:“本宮還以為郡王能多記者本宮一些時日呢,畢竟本宮曾經與郡王您如此親近。”
季凌霄挑了挑眉梢。
李明珏怒斥:“放肆,你是哪一宮的宮女竟然誆騙於我,我定然要稟明聖上。”
杜景蘭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季凌霄卻發現她似乎並沒有害怕的神情,她不害怕皇上?好像也不害怕皇上降罪?甚至也不害怕死?
難道死不了?
這到底是什麼巫術竟然如此神奇?
眼看着李明珏就要誤會下去了,杜景蘭只得無奈道:“我乃淑妃。”
李明珏一怔,低聲問:“季淑妃?”
杜景蘭立刻燦爛起來,“郡王果然記得我!”
李明珏的眉頭瞬間皺起,又迅速地掩飾下去。
他輕咳了一聲,又往後退了幾步,“是臣失禮了。”
“郡王……”杜景蘭的聲音掐的是柔情百轉。
李明珏卻像是見了鬼似的連臉都白了,“蹭蹭蹭”後退了好幾步。
“臣告退。”
說罷,李明珏便一甩袖子,腳底抹油一般開溜。
“郡……”
杜景蘭收回想要挽留的手,狠狠地跺了一下地面,而後,雙手掐腰對着一片空氣扭來扭去。
“你們大家快幫我看看,我今天是妝化的不對,還是衣服穿錯了,為什麼男神竟然沒有認出我來,嚶嚶,傷心死了。”
“哎?臉錯了?怎麼可能這可是女帝大大的臉啊!”杜景蘭摸了摸自己那張季凌霄的臉,“不是都說女帝是人形行走春~葯的嘛,男人一見了就腿軟腳軟的,盡騙人了,男神根本就沒有認出我來。”
“我的問題?”杜景蘭往前探了探身子,似乎凌空看到了什麼,一字一句的棒讀道:“人家李明珏上輩子的時候可只認得女帝,這輩子記不住你自然是你的問題,你沒有女帝的感覺。”
“喂!”杜景蘭不滿地嘟着嘴,“我要是有女帝的感覺,我現在就是女帝了!”
季凌霄不動聲色地望着明明是熟悉的臉卻做出陌生表情的自己身體。
上輩子杜景蘭是害死她的兇手,可是她卻並不忙着報仇。
她並不是慈悲心腸,也不是要養虎為患,她只是好奇這杜景蘭會有什麼神奇的手段。
杜景蘭又在哪裏絮絮叨叨的抱怨着什麼,季凌霄摸了摸傘柄,一轉頭,卻發現了一塊熟悉的衣角,那衣角正藏在樹叢后,似乎也在暗中觀察着杜景蘭。
杜景蘭卻毫無防備,仍然在那裏專心致志的表演着。
藏在那裏偷聽的人會是誰呢?
季凌霄的思緒已經飄到了九霄雲外。
“……莫非我家男神是愛女帝愛到了靈魂里,才忽略我的?”杜景蘭摸了摸下巴。
季凌霄看到那處草叢劇烈的晃動了一下。
她大概知道那裏藏得是誰了。
季凌霄輕提腳,無聲無息地移動了過去。
杜景蘭離開了原地之後,趴在草叢后的人才板着一張臉回身,卻被正立在眼前的人嚇了一大跳。
李明珏眯起眼睛仔仔細細地打量着她。
明明知道自己有不認人的毛病,可是就是覺得她是該死的熟悉。
“郡王在這裏做什麼?”
“太女殿下?”
季凌霄笑道:“郡王還沒有認住我嗎?莫非是之前見得太少了?”
她一面說著,一面握住了李明珏的手。
他不知道為什麼,竟沒有避開。
李明珏的手不同於崔歆的手,崔歆不知道因為什麼緣故全身如玉體一般,觸手溫潤微涼,而李明珏的身體卻像是燒着的金絲炭火,溫熱緊緻,帶着淡淡的暖香。
若是夏季靠着崔歆,冬日團進李明珏的懷中,那是該多美的一件事啊,簡直再風流不過了。
季凌霄的大拇指忍不住在他的手背上多蹭了蹭,李明珏冷淡的瞥了她一眼,眼尾像是黏上了桃花瓣。
季凌霄笑道:“原來郡王您也有如此乖巧的時候啊。”
李明珏皺緊眉頭,“你到底是誰?”
季凌霄“嗤嗤”的笑着,伸出雙手拉着李明珏的手落在了自己的臉頰上。
“你在做什麼!”
他要撤走,季凌霄卻死死按住。
“別動!”
她轉而笑道:“你摸摸看。”
李明珏的唇抿緊,臉色更加難看了。
實話說,李明珏每次出門都被擲果盈車,女人們為了看他簡直無所不用其極也是有道理的,他實在生的太好看了,尤其當他穿上錦衣華服的時候,周身的艷光簡直無法遮掩。
可季凌霄現在最愛的卻是他那張有稜角的,唇珠鮮明的唇,她已經肖想那裏很久了。
“你仔細摸摸我,以後就能記住我了。”
季凌霄在心裏道:即便我直接將你葯翻強了你,你以後也算不到我的頭上。
李明珏雙手攥緊,冷聲冷氣道:“胡鬧!”
他想了想,低聲問:“你剛剛都聽到了什麼?”
季凌霄笑嘻嘻道:“你聽到了什麼,我便聽到了什麼。”
李明珏的唇抿得更緊了,都壓出了白印。
可把季凌霄心疼壞了,她突然往前一探頭,作勢要吻他。
李明珏飛快地後退,眼尾更紅了,厲聲指責道:“太女殿下!”
“嗯嗯,”季凌霄一副死性不改笑眯眯的模樣,“我真的很喜歡信安郡王你啊。”
李明珏的太陽穴隱隱作痛,怎麼走了一個季凌霄,就來了一個李神愛,這些女人怎麼都這麼離譜呢?
是不是他站在那最高處就好了?
是不是只有這樣,他才能不被這些人覬覦?
明明上輩子,他就只差一步了,他只是將杜景蘭捅死了而已,整個世界就變了。
季凌霄簡直愛死李神愛這個太女身份了,雖然她這個身份眼下就像是一座四處漏雨的破廟,不過,瘦死的駱駝終究比馬大,即便李神愛再怎麼不着調,這些人也不得不低眉順眼任由她。
這種高高在上令別人不敢反抗的滋味簡直太美妙了。
“殿下是來向聖上請安的吧?”
李明珏長身玉立地站在春雨中,彷彿化作了滿園的春~色。
季凌霄盯着他輕薄的衣物下的肌膚,嗓子有些發乾,咳了幾聲,才“嗯”了一聲。
李明珏簡直受不了太女這樣如有實質的目光,彷彿視線中都帶上了灼人的溫度。
季凌霄正要離開,兩人的傘擦過,李明珏突然低聲道:“今日淑妃的事情還是不要告訴聖上為好,畢竟我們都屬於晚輩。”
季凌霄猛地回頭,目光如利劍,一下子劈開了他的心。
季凌霄點點頭,笑道:“郡王你可欠了我一次。”
蟲娘啊,蟲娘,你想護着的季凌霄可是上輩子的季凌霄?
太女鞋底踩在積水中的聲音漸漸遠去……
直到再也聽不見,李明珏才垂下了眼,用發熱的掌心蹭了蹭自己的衣服。
季凌霄雖然有些喜好美人的小毛病,但是這並不會耽誤她做大事,她此次前來是要解釋一番自己在桃花宴上的所作所為,即便崔歆和郭淮都非朝中大臣,卻算得上是有影響力的名士,她身為太女如此作為很難不會引起聖上的猜忌。
上輩子,同床共枕這麼多年,大概沒有人會比她更懂李瓊的心思了。
他有時候會辦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許下些沒有腦子的承諾,但絕非是昏庸的君王。
“太女殿下久等了,陛下剛跟幾位老臣議完事。”杜公公殷勤地替她舉着傘。
季凌霄撣了撣衣服,低聲問:“父皇心情如何?”
杜公公朝門口努了努嘴,正在這時一個頭髮花白卻根根不亂的男人雙手捏着笏板從門裏走了出來,這男人雖然年紀很大,但依舊腰板筆直,健步如飛。
此人正是一笏板而天下知的御史大夫陳子都。
季凌霄站住了腳步,執弟子禮恭恭敬敬站在一邊。
從陳子都老去的容顏上依稀能夠辨認出他年輕時定然也是一位美男子,季凌霄只恨自己生的晚了些。
好在這陳子都還有一個老來子,生的也不賴。
老臣陳子都突然感覺後背涼颼颼的,就好像有人在算計着他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