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真相（二）
蒙特拉開捲軸的那一瞬間,幾十道黑影從扭曲的空間裂隙中閃現出來。
一時之間,樹葉簌簌作響,樹蔭下，灌木旁，甚至艾西河岸的溪石旁,穿着黑袍的法師們靜靜站立在兩個空間的細縫之中，陰冷的眼神穿透帽檐向精靈和混血們冷冷往來。
他們的面龐蒼白而毫無血色，乾枯似骷髏的手指緩緩抬起，舉起法杖對準所有毫無防備的人們。即便沒有聽到他們的念出咒語的聲音，也能感受到恐怖的法術力量在法杖之尖聚集。
瑟爾一把拉過蒙特，自己站到所有人的最前列。
於是那些法杖都指着他,那些陰森而不懷好意的目光都望向他,明明聽不見聲音，也彷彿感受到黑袍法師們的竊竊冷笑。他們用最歹毒的目光望向瑟爾，指尖醞釀著足以致人死亡的法術。
風聲赫赫,陰影閃爍，瑟爾彷彿在這些惡意之間,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瑟爾！”
“閣下！”
在周圍人擔心的叫喊聲中，瑟爾咬牙切齒，怒喝出一個名字。
“伯西恩！”
那雙黑色的眼睛只是一閃而逝,瑟爾甚至沒來得及看透裏面的情緒。就在下一刻，黑袍法師們的身影又齊齊消失了。就像他們憑空出現時那樣,樹蔭下,灌木旁,艾西河岸的溪石上，再也沒有了那些陰森的黑色身影。
扭曲的時空細縫掙扎着跳躍了兩下，也隨之消失，橡樹林裏又恢復了平靜。最後時刻，對方的群體瞬移法術失敗了。
然而，艾斯特斯已經嚇出了一身冷汗。
“你不要命了嗎？”
他上前抓住瑟爾的胳膊。
“那麼多黑袍法師！就算是你，也不可能抵擋得住！”
這一切發生只不過在片刻，蒙特看着手中已經失效的捲軸，突然用力把它扔在地上。
“是陷阱！”半精靈咬牙切齒說，“伯西恩·奧利維他……”
“他背叛了我們。”布利安撿起捲軸，接過他的話，“又或許，從一開始他就不是我們這一邊的。他接近瑟爾，是另有目的。”
所有人看向瑟爾，精靈們，德魯伊們，混血們都擔心他此時的情緒。畢竟，就連蒙特都看得出來，瑟爾對那個黑袍法師是不一樣的，而這份與眾不同，不僅僅因為伯西恩是預言師奧利維的後裔。
誰知，他們卻看到瑟爾笑了。
站在黑袍法師們出現又再次消失的地方，瑟爾有些滲人，蒙特甚至是擔心他是不是被刺激過頭了。瑟爾卻輕輕甩開艾斯特斯拉住自己的手。
“這是好事，艾爾。”瑟爾輕聲說。
“好事？”艾斯特斯看着他，好像在說你瘋了嗎？
瑟爾只能給他解釋：“這是一個陷阱，對方本來打算利用‘瞬移捲軸’將大部隊送進來，一舉搗毀我們的陣地核心，但是顯而易見他們失敗了。”
“失敗只是意外！”
“對他們來說是意外，對我們而言則是幸運。”瑟爾說，“這次意外里我們不僅毫無損失，還拔掉了對方安插在我們內部的暗棋。而對方不僅失去了一次重要的機會，還將底牌暴露出來了。”
瑟爾嘲諷道：“我想，那邊大概正氣急敗壞吧。”
他猜測的並沒有錯。
“怎麼回事！”
好不容易準備大幹一場，黑袍法師們卻發現他們又各自回到了原地，大裂谷旁邊的營地里，利維坦正就此質問着伯西恩。
伯西恩冷淡地回答他：“難道我剛才提供的不是一次最佳機會？”
“但是你讓我們就像愚蠢的笨蛋一樣，只是去光顧了一會又回來了！你的群體瞬移法術呢，為什麼會失敗？”在利維坦身後，並不只是他，十幾個穿着黑袍的法師都冷冷望着伯西恩。
“你是故意的？”利維坦說。
“瞬移捲軸在他們手裏，那邊什麼時候會使用它，我無法預料。我只能根據捲軸使用的情況，趁機將瞬移坐標移動到他們身邊。”伯西恩毒舌道，“我以為一開始的時候就已經跟你解釋清楚了這些。還是說，你那顆混着惡魔血統的大腦根本理解不了？”
“那瞬移法術為什麼會無緣無故的失敗？”
“那裏是自然女神的領域，一位精靈王剛剛成神，還有一個以利的聖騎士，三重領域疊加下，想要施展和神力相衝突的法術。”伯西恩譏諷的視線看向他身後的法師們，“在場的其他法師們，恐怕連個瞬移定位都做不了吧。”
利維坦還要爭吵，黑袍者中的一人卻站出來阻止。這個人不像其他法師那樣拉下了兜帽，而是從始至終都用黑袍遮着臉，身形也不像一般法師那樣瘦小傴僂。
這個怪異的黑袍者說：“夠了。既然這次突襲失敗，比起內訌，你們該考慮的是怎麼準備下一次襲擊。伯西恩法師。”掩藏在兜帽下的，黑袍者的那雙並不屬於法術的尖銳眼神投射過來，“希望你不會讓看好你的各位大人們失望。”
伯西恩沒有出聲。
利維坦知道，這個時候再抓住這一次失敗不放，丟臉的就會是他自己。不過他眼睛轉了一轉，想到了更好的辦法。惡魔混血突然不再惱怒，而是微笑起來。
“你說的對，我們沒有抓住這一次機會，還讓對方起了戒備之心，這完全是我們的錯。不過，你之前答應我的事情，可還沒有完成，伯西恩。”利維坦不懷好意道，“你答應我去刺殺精靈王儲和混血女孩，除掉這些冠冕的繼承者，這你不打算反悔吧。”
在瞬移失敗，伯西恩的身份完全暴露之後再讓他去做這件事，簡直就是去送死。出乎意料的是，面對利維坦的故意刁難，伯西恩竟然沒有拒絕。他的回答還是和之前那次一樣。
“好。”法師平靜地回答，就像是在答應去赴一場普通不過晚宴，而不是奔赴一場有去無回的殺戮盛宴。
利維坦狐疑地看着他，惡魔的天性讓他忍不住懷疑伯西恩，但是又無法從中察覺到陷阱。
“我要你當著薩蘭迪爾的面去刺殺他們！”
“我不聾。”伯西恩挑眉看向他，每次都快把阿奇氣得吐血的毒舌教師再一次發揮他的本領，“聽得見。謝謝。”
利維坦臉色陰沉下來，還想追上去，卻被身後人拉住了——是那個看起來不像法師的黑袍人。
“他沒有退路了。”黑袍人靜靜開口。
於是，他們一起注視着伯西恩消失在視線中，過了好一會，利維坦才反應過來。
“誰准他把我抓來的俘虜帶走了！”
吟遊詩人尼爾不見了，剛才混亂之中，伯西恩趁機把人帶走，竟然沒有一人注意到。不過這個時候，再去找伯西恩算賬也來不及了。
尼爾手上的繩子被鬆開了，他看着眼前人。
“為什麼救我？”
“在洛克城的時候，你沒有把我們之間的關係告訴薩蘭迪爾。”伯西恩這麼對他解釋自己的行為，“算是還你一次。”
尼爾冷笑道：“即便我告訴了他，也不會有什麼改變吧。他更信任你。”
伯西恩沉默了一會，道，“如果你那時候說出了我們的關係，他不僅會懷疑你出現在他身邊不是巧合，也會懷疑我一直以來幫助他的目的。”
“實際上，我遇到他的確是巧合。”尼爾說，“但你幫助他卻是另有目吧。你該感謝我的是，我沒有把奧利維家族那令人噁心的繼承預言能力的方法告訴他。不然，他早就會懷疑你。”
伯西恩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把尼爾丟在這個臨時休息的破屋，向外走去。
“別想着逃跑，你走出一步，就會被外面的怪物和法師分屍。”
尼爾跟在後面質問：“你們究竟想做什麼，伯西恩·奧利維！你們和惡魔混血攜手弄出這麼大的動靜，你們法師難道非要把這個世界顛倒一番才滿意嗎？”
“不是法師。”伯西恩停下腳步，糾正他的一句話，“惡魔混血們的合作者中有法師，不意味着他們只和法師合作，也不意味着所有的法師都是他們的同伴。”
尼爾愣了一下。他這是什麼意思，在提醒自己這個秘密同謀的真實構成嗎？
伯西恩突然回身，那雙黑色的眼睛沉甸甸望來。他幾乎是在自嘲。
“人人都以為黑袍協會是法師的神秘組織，可你們知道最令人畏懼的黑袍者不是法師，而是一群為了信仰而發狂的瘋子嗎？”
空曠的教堂里，有人正虔誠地俯身叩拜。他的額頭貼在冰冷的地面上，他的唇虔誠地念出所信仰的神名。
“——都伊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