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預言
“瑟爾!”
奧利維呼喊着從夢魘中驚醒。夢中的驚慌感仍未消散,以至於讓他好一會才回過神,並注意到自己已經轉移了陣地。營地外的火堆散發著溫暖的熱意,讓人忍不住湊近,奧利維卻一眼在火堆之外看到了那個身影。
“瑟爾。”
他低低呼喚,精靈轉過身,銀眸被火光映照,好像染上了一層鮮血。奧利維這才注意到,精靈正靠坐在火堆邊擦拭着一柄長劍,而以前片刻不離身邊的長弓卻不見了蹤影。
是在戰鬥中丟了嗎?奧利維蹙起眉頭。那可是瑟爾最心愛的一把弓。
他試圖安慰自己的這名夥伴,便開口道:“回去以後,我找阿蘭圖再給你定做一把新的……”
“沒有新的了。奧利維。”精靈打斷了他,“你忘了嗎?要塞已經沒了,阿蘭圖也沒了,還有南妮,貝利和巴特。”
精靈的聲音越來越低,他每報出一個名字,擦拭長劍的手指就越是用力。奧利維這才注意到,瑟爾眼中的那片血紅原來並不是火光,就在這一刻,精靈抬頭看向他。
“如果命運讓註定我失去一切。”他問,“奧利維,為什麼你預言不到今天?”
黑髮的法師眼中升起悲涼,許久,他沙啞地出聲。
“對不起,瑟爾。”
沒有人回答。那些歡聲笑語,好像永遠消失在風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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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蘭迪爾認為,伯西恩和奧利維長得其實並不像。
單從外貌來看,除了同樣是黑髮黑眸這一點外,幾乎看不出這兩個人血緣的羈絆;論起性格的話,兩者更是天差地別。精靈記憶中的奧利維是一個溫文儒雅的法師,他博學多知,剋制而有禮,雖然總給人一種距離感,但也算是一個難得的好人。而伯西恩,這個年輕人的冰冷與奧利維是不一樣的,他的冷漠可以凍傷最熱情的靈魂,他的笑容也猶如帶着毒刺的玫瑰。他的英俊近乎是帶有侵略性質的,而他的人更甚。
所以,在看到這個討人厭的法師的時候,薩蘭迪爾並不會把他和過去的夥伴聯繫起來,也不該因此而心軟——原本應該是如此的。想到這裏,走在前面領路的薩蘭迪爾,回頭看了黑袍法師一眼。
黑袍法師像是一直在盯着他,兩道目光驟然相逢,法師不退縮,而是大大方方地迎着精靈的視線繼續打量他。那眼神帶着探究、玩味和冰冷的分析,讓薩蘭迪爾更加覺得不喜。可他還是把這個惹人厭的傢伙帶了回來。
他們回到的是薩蘭迪爾和聖騎士們之前住的小屋,由於薩蘭迪爾對小屋施加了屏障法術,目前還沒有法師能夠找到這裏來。即便是伯西恩,在看到這層屏障的時候也小小驚嘆了一把。
“出色的屏蔽手段,不愧是以利。”法師問,“這是神術的一種?”
薩蘭迪爾看了他一眼:“這是精靈的魔法。”
伯西恩感到有些意外,他以為投入以利陣營的精靈,應該已經不能使用精靈們的魔法了。可沒等他想明白,薩蘭迪爾已經進了屋,他只能跟了進去。
“看來這就是你們的秘密基地。”法師打量着眼前這個簡陋的小屋,“那麼,我現在也能算是秘密基地的成員之一了?”
“你頂多算是個人質。”薩蘭迪爾故意恫嚇他,“一旦法師們輕舉妄動,我就可以將你撕票。”
伯西恩大概明白了“撕票”是什麼意思,卻沒有被嚇到,他反而故意做出一副榮幸模樣。薩蘭迪爾拿這個厚顏無恥的傢伙毫無辦法,當他發現自己的譏嘲和威脅對法師都不起效果之後,他就對這傢伙束手無策了。這就是為什麼薩蘭迪爾來到了梵恩城,卻不願意和更多的法師接觸的緣故。畢竟一萬個獸人,都抵不過一個法師難對付——僅就精神層面而言。
然而伯西恩卻很擅長猜測別人的心思,如果有必要的話,他很會利用這份觀察力為自己助力——就像此刻,法師很不客氣地自己在客廳里挑了一張椅子坐下來。
“假設我的猜想沒有出錯,你將我帶到這間屋子表示你已經同意了我之前的提議。那麼,薩蘭迪爾閣下,你想讓奧利維——或者是我,為你預言什麼呢?”伯西恩補充,“我將竭盡所能。”
薩蘭迪爾銀色的眸子打量着法師,似乎在評判他的話語中有幾分真實、
“你是預言系的法師?”
“事實上。”伯西恩說,“我在預言系、元素系以及幻術系都有所涉略。”
薩蘭迪爾真的吃了一驚,要知道法師的派系十分廣泛,一共有五種——能夠像水神火神的信徒那樣使用元素之力為己所用的元素系法師;可以改變物質的形態性質,甚至可以鍛造出新物質的煉金系法師;能夠通過與自然溝通而通曉過去和未來的預言系法師(事實上,真正能做到這一點的預言系法師寥寥無幾,大多數人只能施展一兩個簡單的祈願術);以及能夠欺騙迷惑他人的感官和心智,可以製造出幻境的幻術系法師;最後一種,則是最神秘的也是最被人畏懼的死靈系法師。
五種派系並不相通,反而有着深深的溝壑。通常,一個有天賦的法師學徒能在其中一繫上有所成就,已經是得到天賜了。可是眼前這個看起來還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類,他剛才竟然說他三系都有所精通?
薩蘭迪爾不認為,有人會愚蠢到在他面前撒一個如此容易被拆穿的謊言,那麼,答案只有一個,這個法師說的是真實的。然而精靈並不覺得開心,一個絕無僅有的三系法師,很多時候不僅意味着超凡的天賦,更意味着不一般的麻煩。瑟爾心煩,為什麼自己總遇到這些麻煩的角色。
“以你的能力足夠在未來成為最年輕的的**師,進入法師議會當選元老。”薩蘭迪爾懷疑,“我想不出有什麼理由能讓你放棄這些,背着梵恩學院來幫助我。”
“也許這兩者並不衝突。”伯西恩說。
精靈冷笑,“一旦我的利益與梵恩學院的利益相對立呢?你會選擇那邊?”
“我站在自己這邊。”伯西恩誠實道,“事實上,只有兩個利益需要相同的人才會有長久的合作。現下我對你有所求,自然希望能對你也有所用處。在這個企圖實現前,我想我並不介意為你提供一些小小的幫助。”
薩蘭迪爾靜靜看了他好一會。一個利益至上的傢伙,精靈想,正好是他最討厭的那一類型。
不過當這種人對你提出合作的時候,倒是可以放心一些。至少各有所圖的交易,比起欠下人情來要好得多。
伯西恩注視着精靈兀自陷入沉思,並乘此機會仔細打量對方的眉眼。他發現自己總是下意識地把眼前這個薩蘭迪爾,與“預言師奧利維”記憶中的瑟爾相比較,並很快發現兩者之間的太多不同,以至於伯西恩不由好奇,對方在過去的一百多年裏究竟經歷了些什麼。
三百歲對於一個精靈來說,還年輕的像是樹梢上新鮮的露珠。可薩蘭迪爾卻像是過早衰老了,哪怕他的容貌一直沒變,心靈之泉卻像是乾枯了。
薩蘭迪爾終於做出了決定。
“我需要你幫我進行預言……”
精靈對法師輕聲說出了自己需要語言的內容。
伯西恩有些意外:“你要知道,預言的對象越是強大,成功率就越低。所以,一頭巨龍?”
精靈似乎很樂意看到他吃癟。
“你辦不到?”
伯西恩望着眼前揚起眉毛露出幾分肆意的精靈,直到這一刻才終於把他與記憶中的那個形象重合起來。他感到有趣,並有幾分終於撕開眼前人厚厚武裝的一角的成就感。
於是,伯西恩說:“我可以為你辦到。”
在進行預言法術之前,伯西恩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麼事情,然而很快,隨着法術的進行,無瑕分心的他便將這件事拋之腦後,並認為大概是無關緊要的什麼事。
而遙遠的梵恩學院的薔薇花園外,被施展了石化術的“無關緊要的”阿奇·貝利,卻在寒風中簌簌發抖。他的同學們大多聚集到了圓廳的門口,以至於阿奇·貝利連一個求救的人都找不到。
幾乎快被寒風凍僵的法術學徒只能拚命轉動自己的腦子,期待思考能為自己發熱。他想,魔鬼伯西恩逮到那個神秘的精靈了嗎?他們是不是已經打了起來?他又想,現在圓廳門口怎麼樣了?大家是不是都已經見到傳奇人物薩蘭迪爾?
然而事實上,伯西恩和精靈並沒有打起來,聚集在圓廳門口的人群也沒有見到薩蘭迪爾。更因為始終見不到他們想見的人,聚集的人群漸漸變得躁動起來。
當艾迪通過窗戶,看見那黑壓壓的人群時也不免吃驚。
“要不讓雷德再扮作之前的模樣,出去見他們一面,他們是不是就會離開了?”
正焦頭爛額的法師們聞言紛紛搖頭,並表示那樣只會讓場面更混亂而已。聖騎士們終於對自己招惹出來的局面感到了一絲真切的愧疚,此時如果有哪位法師趁機要求他們配合做一些無傷大雅的實驗,想必心有愧疚的聖騎士們也是不會拒絕的。
“事已至此,不知幾位還能不能聯繫到薩蘭迪爾閣下。”貝利**師嘆氣道,“我不求閣下現身,但哪怕只是得到他一個確切的消息,我也就可以對外面等待的人群有所交待了。拜託,這只是一個陷入困境的老人的微不足道的請求。”
聖騎士們面面相覷,似乎有所動容時,一位年輕的法師匆匆從廳外闖進來,驚慌失措地喊:“老師!不好了——”眼看苦肉計就要得逞,卻被人打斷,貝利**師忍住不耐道:“我不是說,沒有重要的事情不要進來打擾么!”
“哦,我現在才知道,原來在**師眼中,我們也只是無關緊要的小事。”
隨着一聲諷笑,幾個高大的身影推開身前瘦弱的法師直接闖了進來。幾乎就在他們進來的同時,原本靜靜站着的聖騎士們像是被刺激到一樣,紛紛握住自己的劍柄並作出戰備姿態。
剛剛闖進來的幾位不速之客,顯然也看到了這幾位金髮的聖騎士。
“我還以為是誰。”領頭者低嘲,“原來是都伊的小寵。怎麼,你們那有收集癖的主神終於肯放你們來梵恩傳教了?”
伊馮眼神一暗。他看向出言不遜者,目光在對方深色的皮膚,怪異的紋身,以及頭上的犄角上一一掃過。他又看向一旁明顯一副糟糕表情的法師們。向來溫和的聖騎士,嗓音第一次變得如此的冰冷。
他憤怒地低喊。
“惡魔!法師,你們竟然和南方苟且!”
而與此同時,小屋裏,伯西恩也說出了預言的結果。
“南方。”黑袍法師隨即有些戲謔地道,“偏偏在這個時。”
圓廳內,被伊馮稱為惡魔的男人甩了甩身後的尾巴。
“啊,被發現秘密了。”他邪肆道,“那麼只有滅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