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第102章
此為防盜章
然而隨即,他又補充了一句:“我曾經讀到過一篇文章,講人的一生有無限的可能性,很高興您還能以這樣一種形象出現,看起來活潑多了。”
“被活潑”的林靜恆不小心擰碎了實驗桌上的一根試管。
陸必行這才想起自己身上的晶片還開着“偽裝”功能,連忙關上,當著獨眼鷹的面大變了一次活人:“忘脫馬甲了——爸,你怎麼會在這?”
“你又怎麼會在這?”獨眼鷹的表情驚懼依舊,“還有你……你你你剛才把自己變成了一個什麼玩意?”
“嘖,”陸必行彈彈褲子站起來,“這是什麼話?不帥嗎?”
獨眼鷹的門牙差點隨着自己一聲吼飛出去:“帥你個……你知道他是什麼人嗎!”
“知道啊,改天介紹給你認識。”陸必行回答,“那是我金主。”
獨眼鷹聽了這話,臉色碧綠碧綠的,和假的金色眼珠相映成輝,宛如一塊富麗堂皇的金鑲玉。
陸必行覺得他爸爸表情不對,好似下一刻要開爪撓人,他又心繫學生,於是單方面停止了和獨眼鷹大眼瞪小眼:“我這還有點事,忙完再跟你說。”
獨眼鷹:“滾回來!”
這時,零零一不知道從哪竄出來,一眼掃過不速之客們和滿目瘡痍的實驗室,勃然大怒:“把他們給我剁碎了喂狗!”
陸必行縱身躍過報廢的機甲車,十分炫酷地冷笑了一聲:“喂狗?你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懷特眼眶裏轉着的眼淚“刷”一下掉了下來:“校長!”
陸校長掃了他一眼,確定這幾個熊孩子全須全尾,於是繼續有理有據地補充了自己炫酷的論據:“你們這個空間站里根本沒有狗。”
零零一不知道這些怪胎都是從哪冒出來的,氣急敗壞:“你們都還愣着幹什麼!”
實驗室屋頂上足有上千條的激光槍一同調轉槍口,鋪天蓋地的瞄準鏡鎖定在陸必行和四個學生身上。
獨眼鷹:“你敢!”
獨眼鷹賤招成雙,又摸出一顆電磁干擾彈,投入實驗室中間,方才瞄準着學生們的激光槍自動調整優先級,對着那小球群起而攻之,零零一身後的研究員們被誤傷一片,其中一位倒霉蛋橫屍於地的時候,剛好壓住了電磁干擾彈,成了一枚絕佳的志願肉盾。
下一刻,巨大的電磁干擾不分彼此地橫掃一片,屋頂的激光槍當即宛如一堆失了水的殘花,紛紛蔫巴巴地垂下頭去,安保機械人們混亂地亂跑一通,自己跟自己撞得人仰馬翻。
與此同時,實驗室的供電系統也幾乎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原本亮着的培養箱一個又一個暗了下去,裏面懸浮如標本的孩子失去了供給,從沉睡中清醒過來,因為窒息而掙紮起來,小手在厚重的玻璃上用力敲着,瞠目欲裂。
薄荷下意識地想去幫忙:“哎,等……”
陸必行一抬手攔住她。
“退後。”他沉下臉色,“你們幾個,回去一人記一次過,以後每天早晨輪流到廣播站念個人檢討和心靈雞湯半小時,念一個月。”
獨眼鷹帶來的打手和保鏢們衝進了滿目瘡痍的實驗室——大混混們都很惜命,除了林靜恆,所有被請來的人或多或少都帶了保鏢和跟班。此時,由於空間站接連遭到兩次電磁干擾襲擊,太熱鬧了,貴賓區或被威逼、或被糊弄來的客人們全都下來了,圍觀事態。
獨眼鷹環顧四周,放開喉嚨:“你們還真信得過這幫無賴嗎?他們要是真有合作的誠意,會把咱們都弄到這個鬼地方軟硬兼施嗎?域外星際海盜是什麼東西,你們不知道,回去問問你們老子!今天你們有用,他們拿你們當座上賓,明天讓他們掌控了第八星系,你們沒用了,你們就是培養箱裏的耗子、斗獸場上的野豬,信不信?信不信!今天老子要宰了這個大放厥詞的小白臉,你們誰有意見?”
相比這些莫名其妙的域外人,獨眼鷹才是真正的地頭蛇,來的人大部分都和他做過生意,目睹了這群域外海盜們貪婪的野心和喪心病狂的手段,這些過慣了和平日子的大混混們心裏早就充滿疑慮,只是出於謹慎,還在按兵不動。此時,眼看獨眼鷹公然翻臉,做了出頭鳥,群眾們當然喜聞樂見,集體站在了獨眼鷹身後,趁着實驗室供電沒有恢復,與星際海盜們交了火。
趁亂,獨眼鷹給了陸必行一個眼神。從他一張嘴,陸必行就意識到,這事已經不是星際黑幫之間互相搶地盤層面的問題了,他一個斯斯文文的讀書人,對這種爛事避之唯恐不及,於是把學生們往後一推:“快走!”
薄荷的目光仍然停留在培養箱上:“陸總!”
只見培養箱裏的孩子一邊拍打玻璃,一邊露出了成人化的猙獰表情,他頂着巨大的、裸/露的大腦,兇狠地衝撞着厚玻璃,培養箱內層開始皸裂,他的手拍得血肉模糊,那些血水流進已經渾濁的營養液里,染出了妖艷的顏色,但那孩子絲毫感覺不到疼似的,手下不停,嘴唇還在一張一合的動。
薄荷面露驚懼,喃喃地問:“他在說什麼?”
“殺,殺光你們,”陸必行掃過培養箱旁邊複雜的實驗記錄,“這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技術,他們用的基本就是培養‘美人魚’的那套東西——只不過這回培養的是殺人怪物,專為戰爭設計的,身體能像機甲一樣對接武器,不知道恐懼和痛苦,會無節制地使用自己的潛能。”
懷特震驚了:“為什麼?有病嗎?不是有機甲嗎?不是有安保機械人嗎?不是還有人工智能兵種嗎!”
“那些都很貴啊,同學。”陸必行低聲說。
安保機械人不能對接機甲,而人工智能兵種,從生產到後期維護,全都在燒錢,每一次軟硬件升級,都需要大筆的現金往裏填,哪有人便宜?尤其是第八星系的蟑螂,要多少有多少,取之不盡,死之不絕,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廢物利用。
陸必行帶着學生們從被炸開的後門遛了出去,斷後的時候回頭張望了一眼,皺了皺眉。
毒巢空間站上這些域外海盜們神神叨叨的,乍一看,他們好像正在進行什麼顛覆人類未來的技術實驗。
可是看看這簡陋的機甲收發平台、智障一樣的安全系統、脆弱如紙的供電和能量源……還有這實驗室正在做的事,無不暴露出一個事實——這夥人根本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技術,按古代的說法,他們是賣大力丸的江湖騙子。
只是殘忍得自以為有創意而已。
那種神秘的、接近伊甸園系統的晶片絕不是他們能做出來的,他們背後是誰?要幹什麼?
這時,實驗室二層一個閘門打開,無數身上貼着標牌的“實驗品”沖了出來,個個都如同“斗獸場”上那兩個肉搏的男人,他們像一夥赤/膊的巨人,個個雙目赤紅、毫無理智、殺氣騰騰——而且刀槍不入!
獨眼鷹剛說過,當代戰爭已經不需要人類互相撓臉肉搏了,轉眼就被打了臉。
整個空間站癱瘓,機械產品集體罷工,兩伙人摸着黑互相開火,這些突如其來的人形怪物們一來,立刻有了碾壓式的優勢。白天目睹過那兩個實驗品是怎麼用人肉擋子彈的八星系混混們對上這群怪物,還沒動手,已經先肝顫。
方才翻臉翻得十分硬氣的獨眼鷹,逃起命來也不比誰慢,一見不妙,立刻領銜了一場奪路而逃,早早沒了蹤影,大混混們各自四散奔逃。
零零一面沉似水,在一片混亂中悄無聲息地轉身就走,早早盯住他的林靜恆立刻跟了上去。
整個機甲站台由於停電,徹底關閉了,陸必行離着足有十米遠就遠程打開了他騙來的機甲,催促學生們:“先上去,上去什麼都不要碰!”
懷特:“我的天……校長、陸老闆,你這是魔法嗎?”
機甲的遠程控制系統是存在的,但是嚴格來說,只存在於非常高端、自帶核心智能的機甲中,譬如湛盧和聯盟軍委的十大“名劍”,絕不該在這麼個小玩意里。
陸必行沒顧上理他,撬開機甲收發台的控制室,直接鑽了進去,打算人工接管控制室的權限。
一道道加密鎖被他飛快地蠶食鯨吞,不到三分鐘,控制室“嗶”一聲輕響,地面震顫起來,整條機甲軌道銀河似的亮了起來,巨大的鋼鐵怪物的動力系統開始預熱。
學生們從艙門裏探出頭,拉拉隊似的齊聲喊:“校長!牛逼!”
噪音太大,校長沒聽見。
隨即,拉拉隊們的喊聲變了調:“校長!小心!”
……校長依舊沒聽見。
主控室後面的一台機甲神不知鬼不覺地動了,衝著那渺小的人類舉起了螳螂似的能量刀。
刀未至,難以忍受的灼熱感先到了,陸必行最外面的一件外套發出了焦糊味,滾燙的空氣劈頭蓋臉而來,他會在能量刀逼近到十米之內被燒成一團焦炭!
電光石火的瞬間,他好像聽見有人輕聲說:“湛盧。”
湛盧?
隨即,一聲巨響,能量刀砍在了一個憑空而來的防護罩上,一個人突然出現,一把揪起陸必行的領子,拽着他從主控室跳了出去。
“頂着我的臉招搖撞騙,挺好用啊。”
“5%。”
“能替我聯繫白銀九嗎?”
湛盧頓了頓:“抱歉先生,能量不足,無法在星際範圍內搜索並定位對方。您想體驗一下我的‘極限功能’嗎?”
極限狀態是指電量低於一定數值,機甲大部分功能被迫關閉的狀態——湛盧現在情況特殊,如果他的機身也在,一般時不會輕易斷電的。因為一架超時空重型機甲一旦能量不足,在星際戰場上通常意味着機毀人亡。
機甲的極限功能,通常是人和機甲都只剩下一口氣時,僅剩的功能。高級機甲的機甲核個性化設計很多,機甲極限功能的功能設定,通常表現了機甲主人的死亡觀。
林靜恆還沒研究過湛盧的極限功能是什麼,於是問:“啟動,你的極限功能是什麼?”
湛盧回答:“陪您聊天。”
林靜恆:“……”
什麼腦殘功能!用二手機甲就這點不好。
湛盧的前任主人是個天性浪漫的男人,給湛盧這架傳奇機甲設置的極限功能就是聊天,可能是想在死到臨頭時再聊五塊錢的。
“要是我哪天改行當設計師,我一定專門出產核心人工智能是啞巴的機甲。”林靜恆問,“自定義的極限功能可以更改嗎?”
“可以,”湛盧的聲音在浩渺的機甲精神網裏輕輕震蕩,“您擁有我的一切權限。”
“那就改成……”林靜恆頓了頓,突然詞窮了。
如果是死到臨頭,他想要什麼呢?
這問題太簡單了,林靜恆活到這把年紀,不敢說知道別人,起碼了解自己,他可以不假思索的回答,死到臨頭,當然是想多殺一個賺一個,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機甲的極限功能是自殺式爆炸。
可是……這二手機甲是那個人留給他的。
他記得那天夜裏,烏蘭學院下了大雨,所以應該是個周二。
烏蘭學院佔地六千五百平方公里,差不多是一座中型城市的面積了,一半是校舍,另一半是一片建校時規劃的森林,兩百多年,一代人還沒過去,林木已經參天,為了維持環境濕度和水循環,每周二中午到午夜,是烏蘭學院的自習時間,學校會集中安排下雨。
當時陸信被軟禁調查,機甲湛盧就被封鎖在烏蘭學院裏。
三十三年前的那個傍晚,林靜恆得到消息,三位一體的聯盟議會對陸信下了秘密拘捕令。
他偷走了湛盧的機甲核,用實驗室里的空間場強行突破門禁,想要趕到陸信那裏。
民用載人空間場本身已經是緊急情況下才會動用的,會給人體帶來極大的負擔——何況他拿的還是個毫無防護措施的半成品,連續三次躍遷定位不準,他用半成品的空間場跳了四次,摔在陸家附近的時候,脊柱嚴重損傷,腰部以下已經沒有了知覺,他是帶着烏蘭學院的雨水,一步一步爬過去的。
那時候,他和旁邊那幾個花錢找人寫檢查的小崽子差不多大,年少輕狂,頭腦空空,裏面裝着很多瘋狂的念頭,汪着很多的水。
陸信被他這個從天而降的意外嚇壞了,趕緊調來急救艙,罵罵咧咧地說:“烏蘭學院的澆花水是怎麼呲進你腦子的?”
林靜恆掙扎着把湛盧的機甲核遞給他:“沒時間了,湛盧在這,你隨便接一台機甲,先走!”
陸信聽了,氣不打一處來地回答:“你快滾一邊去吧。”
然後把他強行塞進了膠囊一樣的急救艙。
帶有麻醉鎮痛效果的營養液和藥水滲入他的身體,劇烈的疼痛全都開始麻木,林靜恆很快開始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他透過透明的急救艙蓋,發現在這麼一個深更半夜裏,陸信居然穿戴得很整齊,還換了一身非常隆重的軍裝。
他心裏隱約有不祥的預感,可是自己一動也不能動。
一個瘦高的影子從他身後走出來,是陸將軍的副官。
“去提輛車,”陸信吩咐副官說,“一會你趁亂,偷偷把這小子送回烏蘭學院,找校醫院的蘭斯博士,他以前欠過我一個人情,知道該怎麼處理。”
副官敬了個禮,推起小急救艙:“我永遠忠誠於您。”
“那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榮幸。”陸信低頭回禮,然後抬手在急救艙上拍了幾下,對快要失去意識的少年說,“我心裏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太多了,多到我有點撐不起這個攤子了,我把湛盧留給你,把你留給聯盟,以後……”
那話音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像是他一個幻覺,林靜恆總覺得那天他聽見了陸信的一聲嘆息,然後是一句模模糊糊的……
“你什麼時候能長大啊?”
再次醒來的時候,林靜恆已經被秘密送回烏蘭學院,他被關在封閉的急救艙里,校醫蘭斯博士對外說他實驗操作失誤,因為感染,需要住院隔離,他像個被蓋進棺材裏活埋的吸血鬼,瘋狂地撞急救艙門,摳艙門的縫隙,每一根手指都扒得鮮血淋漓,再在急救艙里藥水的作用下恢復如初,就這麼被關了三天。
三天以後,外面已經變了天色。
據說陸信在那天夜裏乘坐一架非法機甲出逃,被聯盟衛隊追到玫瑰之心外,三枚重型導彈同時擊中機身,連人再機甲,碎成了茫茫宇宙中一把灰塵。
那位把他送到烏蘭學院的副官保留了忠誠,自盡而死,在據說已經消除了人類自殺行為的伊甸園系統中,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道血印。
聯盟千方百計地除掉了陸信這個心腹大患,而“心腹大患”把湛盧留給了聯盟,終於沒能用到那個“死前聊幾句”的功能。
想來一定死得很寂寞吧。
湛盧等了半天,沒等到他的下文,於是自動分析了數據庫,投其所好地問:“先生,需要把我的極限功能更改為自爆預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