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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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盧頓了頓:“抱歉先生,能量不足,無法在星際範圍內搜索並定位對方。您想體驗一下我的‘極限功能’嗎?”
極限狀態是指電量低於一定數值,機甲大部分功能被迫關閉的狀態——湛盧現在情況特殊,如果他的機身也在,一般時不會輕易斷電的。因為一架超時空重型機甲一旦能量不足,在星際戰場上通常意味着機毀人亡。
機甲的極限功能,通常是人和機甲都只剩下一口氣時,僅剩的功能。高級機甲的機甲核個性化設計很多,機甲極限功能的功能設定,通常表現了機甲主人的死亡觀。
林靜恆還沒研究過湛盧的極限功能是什麼,於是問:“啟動,你的極限功能是什麼?”
湛盧回答:“陪您聊天。”
林靜恆:“……”
什麼腦殘功能!用二手機甲就這點不好。
湛盧的前任主人是個天性浪漫的男人,給湛盧這架傳奇機甲設置的極限功能就是聊天,可能是想在死到臨頭時再聊五塊錢的。
“要是我哪天改行當設計師,我一定專門出產核心人工智能是啞巴的機甲。”林靜恆問,“自定義的極限功能可以更改嗎?”
“可以,”湛盧的聲音在浩渺的機甲精神網裏輕輕震蕩,“您擁有我的一切權限。”
“那就改成……”林靜恆頓了頓,突然詞窮了。
如果是死到臨頭,他想要什麼呢?
這問題太簡單了,林靜恆活到這把年紀,不敢說知道別人,起碼了解自己,他可以不假思索的回答,死到臨頭,當然是想多殺一個賺一個,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機甲的極限功能是自殺式爆炸。
可是……這二手機甲是那個人留給他的。
他記得那天夜裏,烏蘭學院下了大雨,所以應該是個周二。
烏蘭學院佔地六千五百平方公里,差不多是一座中型城市的面積了,一半是校舍,另一半是一片建校時規劃的森林,兩百多年,一代人還沒過去,林木已經參天,為了維持環境濕度和水循環,每周二中午到午夜,是烏蘭學院的自習時間,學校會集中安排下雨。
當時陸信被軟禁調查,機甲湛盧就被封鎖在烏蘭學院裏。
三十三年前的那個傍晚,林靜恆得到消息,三位一體的聯盟議會對陸信下了秘密拘捕令。
他偷走了湛盧的機甲核,用實驗室里的空間場強行突破門禁,想要趕到陸信那裏。
民用載人空間場本身已經是緊急情況下才會動用的,會給人體帶來極大的負擔——何況他拿的還是個毫無防護措施的半成品,連續三次躍遷定位不準,他用半成品的空間場跳了四次,摔在陸家附近的時候,脊柱嚴重損傷,腰部以下已經沒有了知覺,他是帶着烏蘭學院的雨水,一步一步爬過去的。
那時候,他和旁邊那幾個花錢找人寫檢查的小崽子差不多大,年少輕狂,頭腦空空,裏面裝着很多瘋狂的念頭,汪着很多的水。
陸信被他這個從天而降的意外嚇壞了,趕緊調來急救艙,罵罵咧咧地說:“烏蘭學院的澆花水是怎麼呲進你腦子的?”
林靜恆掙扎着把湛盧的機甲核遞給他:“沒時間了,湛盧在這,你隨便接一台機甲,先走!”
陸信聽了,氣不打一處來地回答:“你快滾一邊去吧。”
然後把他強行塞進了膠囊一樣的急救艙。
帶有麻醉鎮痛效果的營養液和藥水滲入他的身體,劇烈的疼痛全都開始麻木,林靜恆很快開始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他透過透明的急救艙蓋,發現在這麼一個深更半夜裏,陸信居然穿戴得很整齊,還換了一身非常隆重的軍裝。
他心裏隱約有不祥的預感,可是自己一動也不能動。
一個瘦高的影子從他身後走出來,是陸將軍的副官。
“去提輛車,”陸信吩咐副官說,“一會你趁亂,偷偷把這小子送回烏蘭學院,找校醫院的蘭斯博士,他以前欠過我一個人情,知道該怎麼處理。”
副官敬了個禮,推起小急救艙:“我永遠忠誠於您。”
“那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榮幸。”陸信低頭回禮,然後抬手在急救艙上拍了幾下,對快要失去意識的少年說,“我心裏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太多了,多到我有點撐不起這個攤子了,我把湛盧留給你,把你留給聯盟,以後……”
那話音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像是他一個幻覺,林靜恆總覺得那天他聽見了陸信的一聲嘆息,然後是一句模模糊糊的……
“你什麼時候能長大啊?”
再次醒來的時候,林靜恆已經被秘密送回烏蘭學院,他被關在封閉的急救艙里,校醫蘭斯博士對外說他實驗操作失誤,因為感染,需要住院隔離,他像個被蓋進棺材裏活埋的吸血鬼,瘋狂地撞急救艙門,摳艙門的縫隙,每一根手指都扒得鮮血淋漓,再在急救艙里藥水的作用下恢復如初,就這麼被關了三天。
三天以後,外面已經變了天色。
據說陸信在那天夜裏乘坐一架非法機甲出逃,被聯盟衛隊追到玫瑰之心外,三枚重型導彈同時擊中機身,連人再機甲,碎成了茫茫宇宙中一把灰塵。
那位把他送到烏蘭學院的副官保留了忠誠,自盡而死,在據說已經消除了人類自殺行為的伊甸園系統中,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道血印。
聯盟千方百計地除掉了陸信這個心腹大患,而“心腹大患”把湛盧留給了聯盟,終於沒能用到那個“死前聊幾句”的功能。
想來一定死得很寂寞吧。
湛盧等了半天,沒等到他的下文,於是自動分析了數據庫,投其所好地問:“先生,需要把我的極限功能更改為自爆預備嗎?”
“不。”林靜恆說,“你安靜一點就可以了。”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他大概也不捨得炸掉湛盧吧。
“我還可以唱歌。”
“不許唱,閉嘴。”
湛盧聽話地沉默了五分鐘,這時,機甲上的醫療系統彈出了新的信息。
湛盧:“先生,檢測到陸校長顱骨骨裂,伴有比較嚴重的腦震蕩,心肌受損,推測是他在使用非法晶片的時候,遭到了同源晶片的碰撞。”
“一天不到能搞出這麼多事來,他也真是個人才。”林靜恆通過機甲的精神網看了看醫療室里的陸必行,“毒巢都沒有這麼敬業的實驗品。”
不知為什麼,陸必行好像比一般人耐得住疼似的,臉色還不錯,甚至有點嬉皮笑臉的意思。
林靜恆作為一個非醫護人員,沒看出什麼所以然來:“他嚴重嗎?”
“三級傷,程度中等,”湛盧精確地回答,“修復傷處大約需要一小時。”
這機甲雖然只是小型機甲,但設備還算拿得出手,醫療條件不錯,一般來說,只要不是腦漿流一地,問題都不算嚴重。
“但是我注意到,陸校長大腦里似乎被植入了某種特殊的保護裝置,”湛盧說,“這個保護裝置非常隱蔽,如果不是他被同源晶片攻擊時,保護裝置被迫承受了一部分損傷,我可能到現在都無法察覺它的存在,您看,機甲上的醫療設備把它當成了顱骨損傷處理,我需要修正這個錯誤。”
林靜恆輕輕地眯了一下眼——大腦里植入特殊保護裝置,聽起來像是對抗伊甸園的,這很正常,因為獨眼鷹是個被迫害妄想症,對聯盟充滿敵意,兒子既然是個長了腿的生物,保不準哪天就浪到七大星系裏了,他要防患於未然,這也說得過去。
但……他曾經讓湛盧對陸必行做過全身掃描,三次。
湛盧三次都沒掃出來?那老波斯貓手上什麼時候有這樣的技術了?
通過精神網,林靜恆看見陸必行的一條腿十分不自然地歪斜着,應該是粉碎的膝蓋骨正在修復。
獨眼鷹面沉似水地站在他身邊,陸必行一頭冷汗,竟然還笑得出來:“科學研究就是需要一定的獻身精神,你看,諾貝爾雖然被炸死了,但是它流芳千古啊,至今沃托還在頒這個獎呢,改天我也拿兩個獎盃給你玩。”
“滾,玩個球。”獨眼鷹罵了他一句,“我給你把全身自動麻醉系統打開。”
“不用,適度疼痛有助於思考,”陸必行滿不在乎地說,“這才哪到哪啊,比我小時候差遠了。”
不道德聽牆根的林靜恆愣了愣,心想:“小時候?”
獨眼鷹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態度,隱形的大腦保護裝置……
林靜恆的手指一緊,壓着聲音說:“湛盧,既然保護裝置損傷,你現在能不能越過它,給他的大腦做一個局部的基因測試?”
“我可以試試。”
林靜恆猛地站了起來,好像坐不住了似的在原地走了幾圈。
這時,沿着自動航線行駛的機甲突然發出警報,本來就有些心神不寧的林靜恆眼角一跳,機甲精神網外檢測到了大範圍的能量波動,彷彿被深海海嘯震蕩起來的波濤,一浪高過一浪。
“停止自動導航,”林靜恆輕聲說,“報送機甲狀態。”
“防禦系統損傷嚴重,無法開啟,武器系統正常,無法檢測到備用能源系統,能量核剩餘電量50%——”
“警報,警報,已經靠近重型武器掃描範圍!”
“你又在搞什麼?”獨眼鷹從醫療室里鑽出來,隨後,他一皺眉,“附近有大規模武裝?誰的人?”
林靜恆:“開啟偽裝。”
漂泊在星海間的小型機甲在外觀上變成了一架貌不驚人的商船,因為脫離空間站的時候甩掉了半個機身,裝得很能以假亂真。
然而林靜恆緊鎖的眉頭沒有打開,緊接着命令道:“準備躍遷。”
獨眼鷹:“不用緊張,不碰千噸以下的小商船是第八星系的規矩。”
林靜恆不理他,躍遷進程快速進入倒數計時。
獨眼鷹不滿道:“你……”
就在這時,整個機甲狠狠地晃動了一下,護理艙和醫療室內同時開啟自動保護,獨眼鷹幾乎沒站穩,在漆黑的宇宙中瞥見一道灼眼的光,機身竟被燎着了一角!
對方居然不由分說地襲擊了他們。
獨眼鷹又一次說嘴打臉,兩腮快腫起來了,還沒來得及罵,機甲就在嗡嗡的警報聲里強行擠進了躍遷閥。
直到能量刀一刀落在主控室一角,濃重的黑煙騰空而起時,陸必行被能量刀晃得睜不開的眼才對準了焦,看清了眼前的人。
陸必行:“……”
熊學生開着機甲去作死時,他自己把自己鎖在了實驗室,好不容易騙出個交通工具追過來,剛進門就被主人撞個正着,抖了八個機靈才擺脫追殺,循着學生的坐標追過去,無緣無故又差點被打成史上最帥的蜂窩煤……每一次,陸必行以為自己不可能再倒霉時,命運都會在下一個轉角給他驚喜。
有那麼一瞬間,科學工作者陸校長動搖了,萌生了隨便找個宗教大神拜一拜的想法,因為科學好像已經不能解釋他這坎坷的一生了。
林靜恆放下他,把手往身後一背,皮笑肉不笑地詢問:“怎麼,要不要我給你五分鐘的時間,讓你組織一下語言?”
陸必行剛想開口,突然耳根一動,他餘光一掃,見那架偷襲他的機甲正發出令人膽寒的噪音,粒子炮在預熱!
即便是茫茫宇宙中無足輕重的輕型粒子炮,也足夠在一瞬間讓方圓百米之內的生物灰飛煙滅,
陸必行來不及細想,估算了一下自己那台機甲的位置,一把拽住林靜恆的胳膊,拖着他開始狂奔,同時啟動了機甲的防禦系統:“沒看見那有一台發瘋的機甲嗎,你一個人就這麼闖過來,你是不是瘋了!”
林靜恆:“……”
這個人居然有臉說別人瘋了?
情急之下,陸校長這位“斯文的讀書人”忘了自己今非昔比——他目前是吃過大力丸的讀書人,手勁大得能把實驗室的安全門砸出個坑。
沒輕沒重的一拉一扯,林靜恆這具**凡胎的肩膀“嘎嘣”一聲響,肩膀差點被他拆卸下來,幸虧林——前上將是一條腥風血雨的硬漢,才忍住了沒一嗓子慘叫出來。
林靜恆重重地咬了一下后槽牙,這身疼出來的冷汗才發出來,他手腕一抖,使了個巧勁掙脫了陸必行,而這時,粒子炮已經出了膛!
四個小崽子跟綵排過似的,尖叫得無比整齊劃一,此時無論如何已經來不及了,陸必行在機甲外遠程關上了艙門,把學生們關在了裏面,同時猛地一推林靜恆,抬手撐在牆邊,下意識地弓起後背護住他——
那麼一瞬間,林靜恆的表情有些錯愕,陸必行沒看見,他下意識地低頭閉了眼,留在視網膜上最後的圖像,是林鎖骨和脖子上那道長長的傷疤。
去皮膚科開一管最便宜的藥膏,拿回家隨便抹幾天,再疤痕體質的人也能讓皮膚乾淨如初,一點也不麻煩。
為什麼要留着它?
那麼猙獰,那麼憤怒,像一條張嘴欲噬人的惡蛟。
就在陸必行胡思亂想的時候,半空中響起一聲宛如咆哮的轟鳴,隨即,一個巨大的虛影騰空而起,像一隻上古傳說中的鯤鵬巨鳥,雙翼輕輕一抖,就足以遮天蔽日,似乎要把整個機甲發射台、整個空間站都擠碎。
那虛影一閃而逝,旁邊三台沒有啟動的機甲不知什麼時候動了,像國際象棋的旗子,一個接一個地站成豎排,第一台機甲的核心機身被粒子炮融了,第二台機甲一側的對接閥飛了出去,第三台機甲輕輕晃了一下,驚天動地的粒子炮三次衰減,煙消雲散。
這還沒完。
只見方才開炮的那架機甲突然半身不遂起來,彷彿遭到了外力強行入侵,晃晃悠悠地左突右撞幾次,它突然啟動了能量刀,砍向了自己,這英勇就義似的一刀沒有半點水分,整個機身從中間裂開,四方底座的能量閥炸裂,橢圓形的機甲防禦系統好似熱刀下的豆腐,頃刻間一分為二,外殼上的裂縫如蛛網,隨即發生了幾次小型爆炸,駕駛艙玻璃球似的從這龐然大物身上緊急彈出,裏面的駕駛員已經被震蕩的精神網震暈了——正是那個零零一!
被關回機甲艙的四個學生手腳並用地把沒上鎖的艙門扒開一條縫,焦急地往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