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第 1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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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夢是從安然學前班讀完后,轉入了胡為同一所學校上小學時開始的。
那是一年級下學期的某天放學后,學校門口有人賣孵出的已經成蟲的蠶子,好些小朋友都去買了。
安然也對那種小生命很新奇,讓保姆王阿姨給她也買了幾條。
蠶每天要吃桑葉,吃了就一動不動的支着身體在那睡,睡了就長個兒。
每天都有變化的蠶,令安然覺得十分神奇。而蠶吃桑葉時發出的那種綿綿密密的聲音,如毛毛細雨灑落在葉片上,安然聽得如痴如醉。
那個保姆年紀比較大,和藹可親,知道很多有趣兒的事情。所以,安然平時很喜歡找她說話。
保姆王阿姨又跟她講,以後那些小蠶子長大了后,還會變顏色、變形狀。
王阿姨說,別看現在它們是青色的,有些丑。但是幾個月後,它們就會變得白白胖胖的。當某一天,它們的身體變得透明時,嘴裏就會開始吐絲。
吐出的絲雪白雪白的,聰明的蠶寶寶會用絲將自己的身體裹起來,裹得像一顆白色的花生。
那顆白花生叫做,繭。
王阿姨說,有個成語叫做“破繭成蝶”,說的就是這幾根小青蟲哦。透明的蠶寶寶就躲在蠶繭裏面變變變,最後就變成了美麗的蝴蝶從蠶繭裏面飛出來!
聽了王阿姨的話,安然覺得這些小生命更加神奇了。
原來蝴蝶竟然就是這些醜陋的小青蟲變的!
她決心要養出蝴蝶來。
所以,安然每天都很用心的呵護她的蠶寶寶,她將那幾條蠶子當價值連城的寶貝一般寶貝着。
六歲的小小的安然不記得家庭作業怎麼做,不記得每天睡前要刷牙,不記得班上某個同學的名字……但是,她記得每天都要想辦法弄回去新鮮的桑葉喂她的蠶寶寶。
養蠶這件事情是偷偷做的。
蠶子養在一個紙盒裏,紙盒藏在安然的房間裏。
安然放學后回來,第一件事情就是將紙盒子裏的蠶捧到花園裏去,讓它們透透氣,晒晒太陽。
儘管她不知道這樣的養蠶方式是否是正確的姿勢。
安小薰對安然管得很嚴格,她不准她這樣,不准她那樣,扼殺了安然很多純真的童年愛好,比如其他人家的女孩子喜歡玩的踢毽子、過家家、養小雞小鴨等。
安小薰只想要將安然養成一個乖巧聽話的淑女,即使有愛好,也必須是跳舞、彈鋼琴之類的高雅之事。
安然帶回去蠶子后,安小薰當時就勒令保姆拿出去扔了,但保姆並沒有真的扔掉。所以,養蠶這事兒一直是安然和保姆王阿姨私下偷偷進行的。
王阿姨還常常為安然在安小薰面前打掩護,比如安然不在家時,王阿姨就幫忙喂蠶子,有時候還將那盒蠶子放到自己屋裏去,以免安小薰進安然房間時不小心給她看見了。
於是,那幾條蠶子從細如牙籤養到了變白變胖,安小薰都沒有發現這件事情。
當然,還是有另外一個人知道這事兒的,那人就是胡為。
胡為上三年級了,他不再要家裏人接送他。但是當時安然才一年級,胡國棟就讓保姆每天接送安然。
兩人又是讀同一所學校,自然安然買蠶養蠶這件事情,胡為就靜靜的看在了眼中。
然後有一天,胡為站在他的房間門口等着安然回屋。
安然和胡為的房間是挨着的,安然的房間在裏面,胡為的房間則靠近樓梯口。
安然捧着蠶寶寶回房,經過胡為的房間時,他對她主動說了第一句話。
這第一句話來得有些遲,一年多了呢。
胡為說:“扔了它們。”
他連稱呼都省了,語氣很冷,像夾着冬天的風。
安然愣了愣,抬頭看向胡為,見其正冷冷的看着自己,她才確定這個男孩兒是在跟自己說話。
安然有些怕他。
但其實安然第一眼見到胡為的時候,他當時穿着白襯衣,留着齊整的平頭,是個長得很好看的大哥哥。她對他的印象極好。
胡為在胡國棟面前說說笑笑的時候,安然甚至覺得他很陽光。
他的笑是會照亮屋子的笑容。
但是,這個陽光少年從不理睬安然。她來了胡家一年多,他從未對她說過話。
不說話的人,安然都有些怕。
突然跟自己說話,態度還這樣不友好,安然更有些怕。
安然將手中的紙盒子往背後藏了藏,怯生生的帶着點討好的意思回道:“這個是我的,我要將它們養大了結蠶繭。哥,哥……哥哥,你有沒有聽過一首詩?或者,有,有沒有聽過一個詞?”
少年眯了下眼睛,“不准你叫我哥。”
安然就委屈的抿着唇低下了頭,默不作聲。
少年又說:“扔了它們。”他提高了音量。
安然抬頭看向少年,急急的解釋道:“王阿姨說它們快要變透明了,變了后就要吐絲了,然後它們……”
少年就陰測測的看着她,“我再說最後一遍,扔了它們!”
“……還會變蝴蝶。”安然愣愣的說完最後幾個字。
她被胡為陰冷的目光看得有些心驚害怕。
但是那幾條蠶子已經養了幾個月了,並且眼看就要吐絲成繭了,安然怎麼可能被胡為那一道目光嚇得就前功盡棄?
再說,她都已經養出了感情了。胡為這個時候才叫她扔,真的好過分。
所以,安然當時鼓起勇氣回道:“我,我不養在房間裏就好了。我,我養到花房裏去。這樣,你就看不見它們了,是不是就不會覺得討厭了?”
第二天是周末,胡家人都在家。
吃過晚飯後,安然偷偷的弄了一把桑葉就去了花房。她已經於昨天的時候將蠶移到了花房裏去養。
花房是玻璃房,保溫,陽光也能照到。
安然進去的時候,胡為也在花房裏。他雙手插在褲兜里站在不遠處,好像正在看一株奇形怪狀的仙人掌。
安然沒有理會他,小心翼翼的走到放蠶寶寶的那排木架邊,卻驚見裝蠶子用的那個紙盒掉落在草叢裏,幾片被蠶子吃得只剩下經脈的桑葉葉片也散落在草地上。
唯獨只有蠶寶寶已經不見了蹤影。
安然頓時驚慌失措,急忙去叫來王阿姨幫忙在草叢裏尋找。
但兩人小心翼翼的將那片草皮尋遍了,都沒有找到那幾條蠶子。
王阿姨安撫她道:“蠶寶寶要變透明了,變透明后就不會再吃東西了。它們吶,定然是爬到了某個很隱蔽的地方吐絲結繭去了。蠶寶寶可聰明了,我們就等着看吧,說不定過一個星期,這個花房裏就會飛出來幾隻美麗的蝴蝶呢。”
安然已經傷心的哭了,不過聽了王阿姨的話,她就信以為真。
王阿姨就道:“咱們回去吧,你的牛奶還沒喝完呢。這就回去喝完了后,你也要趕緊把家庭作業做完了。不然讓你媽媽發現你作業還沒做完,又要凶你了。”
安然就啜泣着跟着王阿姨兩人回了客廳。
王阿姨走到餐桌邊,欲要將安然才喝了幾口的牛奶端給她,卻發現那杯牛奶有異常,好像在動。
她很疑惑,就走攏了看。
但是牛奶是白色的,還冒着熱氣,王阿姨一時就沒看清楚裏面到底是什麼東西。
於是她想也沒想,直接伸了兩根手指往裏一撈,然後……
“這,這是……”她驚了驚。
幾條白白胖胖的長蟲正在那個玻璃杯里浮浮沉沉!
轉頭看向跟過來的安然,安然的臉色瞬間變得血色全無。她哇的一聲大叫,便坐倒在地。
王阿姨心知不妙,急忙端着那杯牛奶去廁所里處理了,連杯子也扔了。
她出來后,看安然雙手撐在地上一直大哭,那張小臉也變得卡白卡白的,連嘴唇都在哆嗦。
王阿姨急忙在桌子上抽了張餐巾紙將手擦乾淨后,就想要走過去將她扶起來。
但安然的眼睛動了動,就只看見了保姆伸過去的手。
那是只去撈了蠶寶寶的手,她頓時驚恐的尖叫起來,還不住往角落裏爬去。
王阿姨不明所以,追過去,安然更恐慌的往後縮。
樓上的胡國棟和安小薰被安然的哭聲和叫聲驚動了,下樓來看見的便是安然已經扶着牆在大口大口的吐。
晚餐吃的東西盡數吐了出來,滿地皆是穢物。
到了後頭,她不住嗆咳,吐出來的是黃色的水水,恐怕是將苦膽都給吐出來了。
胡為沒有像往日那樣回到自己的屋子裏去寫作業。他站在沙發邊,雙手依舊插在褲兜里,還是那個陽光少年的模樣。
他只靜靜的看着安然吐。
胡國棟問保姆怎麼回事。
王阿姨瞧了眼至始至終都在場的胡為,低了頭沒敢說話。
胡國棟見狀,就向胡為狐疑的看過來。
尚未發問,胡為倒先大大方方的承認了:“我叫她把那些蟲扔了,她不扔,我就幫了個忙。”
他倒沒有抵賴,只是,胡為陰就陰在,他並未說將蠶扔到了哪裏。
安小薰本來就不同意安然往家裏帶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聽胡為這麼一說,不哄女兒,反而罵罵咧咧的將安然嚴厲的訓斥了半天。
她還連連大聲道:“扔得好扔得好!早就叫你不準養那些東西,沒想到你答應得好好的,竟然當我的話是耳邊風。明天早上不準吃飯,餓肚子上學去!”
保姆王阿姨知道安然為什麼會變成那樣子,但是女主人一開罵,她就更加不敢幫忙解釋了。何況她還是個有責任的,那幾條蠶子是她掏錢幫忙買的,還幫着養了幾個月了。
胡國棟只能一邊勸安小薰,一邊哄安然。
安然平常常常被安小薰打罵,有胡國棟在場時,她會收斂點,不會打安然,但是安然依舊很怕她。
這一晚,安然知道了胡家不止一個安小薰是她害怕的人,還有一個胡為更令她膽戰心驚。
她緊緊捂着嘴,人早已經哭得累了,又受了極大的刺激。回房后不久,就睡著了。但是睡着后,更是煎熬,因為她做噩夢了。
夢中反反覆復都是玻璃杯的牛奶里,飄飄浮浮着那幾條蠶。
此後連着幾天安然都做噩夢,精神嚴重不濟,不得不請假在家休假一個月,情況才有所好轉。
然後每年春天,那家私立小學的學校門口依然會有小販賣趴在桑葉上的蠶寶寶。但安然再也不會好奇的去看去買了,她捂着嘴就快步跑開。
倘若有人攔着她推銷,她定然會嚇得哇哇大叫。
她就這樣子度過了六年痛苦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