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
樓梯是木質的,鋪了地毯,安之被抱着,到了轉彎處,還有一大截階梯。她不好意思道:“我下來走……我……重……”
抱着她的女人笑聲清脆,“像只小貓一樣,不重。我兩個侄子比你重多了,平常我在家他們就掛在我身上,甩都甩不掉。”
“侄子?”
“侄子就是我大哥的兒子,是雙胞胎。四歲了,比你小一點,啊……他們今天不在,要不然可以跟你一起玩。”
就是她口中說的言大胖和言小胖么?
安之酒窩凹進去一點。
“我帶你去見我爺爺奶奶,他們住在二樓,他們年紀大啦,不怎麼爬樓梯,那邊有個小電梯……”
她一邊抱着她爬樓梯,一邊在跟她說話。氣息有點點急促。安之的視覺角度是逐步上升的,心也是。
她在那個大房子裏一直都不敢怎麼睡着,起初怕睡過去醒來又在陌生的地方,後來是因為睡醒面對的都是冷漠的臉。然而剛才醒來就在被人呵護的懷抱里。
安之把臉蛋貼近她肩膀的布料。靜靜地聽着。
“我爸媽很小就不在了,我是跟着爺爺奶奶長大的,他們很喜歡小孩子的,不用怕。”
她的身上總有股淡香,不知道藏在哪裏。無法形容。
幼兒園的女老師們,同學們的媽媽們,身上也會有香味,但沒有她這麼好聞。
安之記住了這個香味。
言蹊是在這裏長大的。她是家裏小孩最小的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女孩。父母是自由戀愛,大學還沒畢業就結婚了,婚後也非常恩愛,言蹊上頭有四個哥哥,那時候父母,包括爺爺奶奶都想要一個小女孩,第一二胎是男孩后,言媽媽不死心,抱着“一定要有小棉襖”的心態生了一對雙胞胎——還是男的。萬念俱灰下封肚不再生了。誰知道過了三年,竟然意外有了言蹊,簡直是喜出望外。
言蹊是在萬千寵愛下出生,直到她五歲那年,父母跟四哥搭飛機出了事故,不幸三個人都沒有生還。她和三個哥哥就在爺爺奶奶的撫養下長大。
言家是音樂世家,言爺爺是歌唱家,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很早就入黨,是解放軍的文職幹部。言奶奶是邶城音樂學院的教授。兩人結婚五十年,經歷浮浮沉沉,依然鶼鰈情深。
兩人退休多年,住在北城郊外的老宅,種花養草,帶帶曾孫。
老人家身體還算健康,只是言奶奶記性不佳。
二樓的客廳里暖洋洋的,款式名貴古樸的黃花梨木長椅,青瓷白瓶里插着靜謐幽香的黃臘梅。燈下影子成對,案上青瓷白瓶里的海棠花盛開。
兩位老人並排坐着看電視。準確來說,是言爺爺陪着言奶奶看電視,她問一句:“這是倪大紅吧?”
“對,演嚴嵩。”言爺爺道,“演得不錯。”
言蹊抱着安之上來的時候,言奶奶已經問了第三遍了。
“爺爺,奶奶。”言蹊把安之放在椅子上,拍拍她肩膀讓她坐下,“這是安之。”她掃了一眼大屏幕,“啊...陳寶國呀,你們又在看這部......”
言爺爺頭髮灰白,精神矍鑠,他笑眯眯道:“陪你奶奶看...”看上去就是很討小孩子喜歡的老人家,他也不擺架子,直接省略掉客套的步驟,自然而然地對安之說,“吃蘋果好嗎?”
於此同時,言蹊在另外一邊坐下,對她說:“這是我爺爺,奶奶。”
安之還沒得及反應要叫什麼,言爺爺那句“吃蘋果好嗎?”已經到了耳邊,她略微局促地站在椅子上,不知道該叫人,還是該坐下先,還是該說要不要吃蘋果。她像只懵掉的小兔子,局促極了。
言蹊笑起來。言爺爺也笑。
言蹊道:“安之,坐下來。”
安之規規矩矩地坐着,言爺爺遞給她一片蘋果,她瞄瞄言蹊,見她笑着點頭,她小小聲道謝,“謝謝...爺爺...”
她剛咬了一小口,旁邊凝神的言奶奶突然反應過來,伸手在她頭頂和臉頰摸了摸。老人家也是花白頭髮,慈眉善目,身上一股香香的味道,“哎呀,是個小女娃。”
安之還沒來及地說什麼,叼着一口蘋果,就被抱住懷裏,老人家的臉頰湊過去蹭她,“哎喲,好可愛的小娃娃...”
言爺爺在一旁笑道:“淑年,你嚇到孩子了。”
言奶奶呵呵笑:“這是小五的孩子嗎?小五的孩子都這麼大了嗎?”
言蹊嗆了嗆,“奶奶,不是我的孩子....”
言奶奶才不管她,摸着安之的頭,笑道:“你幾歲啦?”
安之好不容易把嘴裏的蘋果吞下去。她從來到這個城市后,輾轉了幾個家,都沒受過這麼熱情的歡迎。她小臉慢慢漲上一層粉色,“奶奶,我六歲了...”
言蹊在旁看着她的爺爺奶奶在逗安之說話,心裏嘆一聲:爺爺,奶奶,輩分又亂了。。。
過了一會兒,心姨上來。她在言家老宅呆了二十年,已經如家人一般,她笑着讓言家二老去休息。然後對言蹊說她已找到幾身適合安之穿的。讓她帶孩子去洗澡換衣服。
言蹊一看錶都九點多。這個時間小孩子就該睡了。
可是……她這麼小,會自己洗澡嗎?心姨畢竟對她來說是陌生人。
估計她也不會願意。
可是……言蹊微微犯難,她沒給小孩子洗過澡啊……
言家老宅有四層樓,心姨和傭人們住一樓。她爺爺奶奶,以及大嫂和雙胞胎住二樓。三樓是她和其他兩個哥哥的地盤。
言蹊領着她進了自己的房間,然後去浴室放熱水,把衣服給她放好。
她的房間很大,她喜歡簡單堅固的白色傢具。綠色的小盆栽,還有大書架。
安之好奇地打量着。
言蹊把手袖挽起來,長發束在腦後。她問:“你是自己洗澡?還是……”
“我可以自己洗。”
言蹊暗自鬆口氣,看着小女孩自己走進了浴室。過了一會兒,她拍拍頭,總覺得還是不夠放心,也走進去。
一進去她就撲哧一笑。
安之穿着小裙子,她自己脫到一半卡住頭,正“嗚嗚嗚”地扯着。她耳朵被嘞得疼得很,想叫人也不好意思。
頭頂傳來言蹊的輕笑,“別動,別動,我來幫你脫。”
好不容易脫了下來,安之頭髮亂蓬蓬的,耳朵紅紅的。她嘟着嘴,小臉皺着。
言蹊忍着笑,走回去把浴室的門帶上,探了下浴缸的水,“要洗頭髮嗎?”
“嗯……”安之脫剩一條小褲褲,裸~着粉藕似的四肢,兩隻小腳丫不好意思地摩挲着。
言蹊擔心她一個人洗會着涼。就讓她過來,她取下花灑,跟她說:“你看,這裏有兩個顏色,往藍色那邊是冷水,往紅色那邊是熱水……”她扭開來,水嘩嘩流出來,“用水試一下,水溫合適就可以了。”
她乾脆坐在浴缸邊沿,“我來給你洗頭髮。”安之蹲下來,把頭伸過來。溫熱的水流過她的頭頂,柔韌的手指輕輕摩挲她的頭髮,清香的味道傳到鼻尖。
“燙不燙?”
安之覺得這味道有些像她身上的。她眯着眼,覺得被揉得很舒服,“不燙。”剛說完,泡沫就進眼睛了,她“啊”一聲,言蹊“哎”一聲叫道:“別動別動,不要張眼睛。”
她小心翼翼衝去泡沫,拿毛巾擦她的眼睛。
安之臉皺成一團,她站直了,頭髮沒有擦掉的水珠一滴滴流下來,已經有點冷了。
她“嗚”一聲,縮了縮身子,這下耳朵進水了。言蹊幾乎是手忙腳亂的,扶着她的頭,讓水流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言蹊忙說,“好點了么?”
安之剛想說她好多了,頭頂那一團沒被沖走的泡沫就溜了下來...
言蹊:......
安之:......
撲哧兩聲,兩人都笑了起來...
言蹊把她頭髮沖乾淨,用條毛巾把她頭髮包住,“舒服點了嗎?”安之的臉只剩下小小的一點,精靈可愛。她“嗯”的一聲。
“好了,進來了么...哦,等等,水都涼了...”
言蹊重新放了一缸水,轉頭看到安之有些靦腆地站着。
“嗯?脫掉小褲褲...”
安之臉紅紅地看着她。
言蹊明白,抿唇一笑,“好了,我不看你,你自己脫。”
安之看着她閉上眼睛,睫毛長長的,翹着,連睫毛都是笑意。她快手快腳地脫掉,跨進去,言蹊笑說:“我可以睜開眼睛了嗎?”
安之害羞地笑起來,“可以。”
浴室里瀰漫著溫潤的水汽,安之盯着浴缸里細膩如雲朵的白色泡沫,用手指戳戳戳。
言蹊把換下來的衣服收拾一下,看了看心姨給她拿的衣服。覺得睡覺穿還是不太舒服。
“我去找一件給你睡覺穿的衣服,你洗完叫我。”
安之臉頰的酒窩像個小逗號一樣對着她跳了跳。言蹊對她眨一下眼,走出門。安之小手拍了拍水面,心裏像吃了糖果一樣。
過了一會,言蹊進來給她衝掉泡沫,用一條純棉大毛巾給她裹住,直接把她抱起來。
她襯衫前襟有一片全都濕掉了,她把她抱起來的瞬間,一綹頭髮垂落下來。
安之看着她,伸手把那綹頭髮別到她耳後,言蹊微怔,幾不可見地笑了下。把她抱到床上放下,拿過一件她的大T恤,給她套上。
她的大T恤給安之穿在身上可以當件長裙子。特別可愛。
“我去洗澡,自己擦頭髮?嗯?”
安之順從地點頭,看着女人走進浴室。
她發了一會兒呆,除了外公,還沒人為了她走來走去,整天晚上都在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