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63 前塵一
這不是正文。
“還是我來吧,畢竟植物不怕被傳染。”阮萌匆忙止住玄念伸過來的手,兩人的指節無意識碰到一起,又很快地分離。
玄念神情莫辨的望了阮萌一眼,沒做聲。
他的指腹溫涼,像是上等的白玉雕成,不過這個時候阮萌可沒心思胡思亂想,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小灰的右手,只見他原本白凈的掌心染上了黑乎乎的印記,有點像煤灰,可無論怎麼搓都無法將污跡去除,就好像是滲入小灰皮肉中似的。
阮萌有些着急:“怎麼回事,小灰那麼愛乾淨,這是在哪裏染上的?”
玄念盯着那抹黑印許久,聲音有些發冷,“他碰了什麼不該碰的東西?”
“不該碰的東西?”阮萌認真地回憶了一番,玄念走前小灰都還是乾乾淨淨,玄念走後他們也一直老實地呆在結界中,除了那個小孩……
對了,那個髒兮兮的小孩子!
“陳大夫身邊那個臟小孩!”腦中靈光乍現,阮萌恍然道:“小灰給他撿過球,還摸了他的腦袋!”
若那陳大夫就是疫鬼,那麼這個小孩子跟他走得那麼近,身上肯定也染上了瘟疫,小灰給他撿球的時候,瘟疫便透過那小孩子傳到了小灰身上!
只是那個孩子看起來還算健康,能跑能跳,不像是染上重疾的人呀!
懷中的羅小灰像是感受到了阮萌的擔憂,眼皮動了動,急促喘息幾聲,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虛弱道:“師父,萌萌姐,別……擔心,我會……好起來的……”
說完這句話,他像是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再也維持不了人形,身體急劇縮小變成了一隻毛茸茸的灰兔子。
都什麼時候了,還在安慰別人!阮萌既難受又心疼個,抱起地上那團渾身發抖的小東西,將小灰揣入自己的衣襟中保暖,紅着眼望着玄念:“上仙……”
“小灰身上有疫鬼下的咒,所以才會病得這般迅猛。我無法將咒消除,除非疫鬼消失。”
玄念一手覆在小灰的頭頂,一手豎起食中二指,指尖夾雜着一張蝴蝶形狀的符紙,他閉目飛速念訣,阮萌看見有一抹黑氣從兔子的右爪鑽出,被符紙吸入,接着符紙騰地一聲燃起亮目的藍色火焰。
玄念睜眼鬆手,那燃燒的火蝶符紙便飄在了半空中,如同指路明燈般朝着東邊方向浮浮沉沉地飛去了。
玄念抬了抬下巴,示意阮萌跟上:“走吧,尋妖符會根據小灰體內的惡氣指引我們找到下咒者。”
他步履快而沉着,阮萌一路小跑跟在他身後,還不忘伸手調整了一下懷中羅小灰的姿勢,讓他軟綿綿垂着的腦袋朝着衣襟外,方便他自由呼吸。懷中的小東西一會兒冷得瑟瑟發抖,一會兒熱得像團火,阮萌將他緊緊護在懷中,氣喘吁吁地問:“上仙,小灰好像很難受,他會不會死掉?”
話一出口,阮萌便連呸三聲:嘖,怎麼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呢!
前頭的玄念停住了腳步,他回過頭,黑而深邃的眼神中滿是強大和自信,低聲道:“有本仙在,死不了。”
即便如此,阮萌依舊不太放心,她在腦中看了一眼仙幣數量,已經有六千出頭了,便敲了敲系統:【九五二八,你的那個治癒術對瘟疫有效嗎?】
【有效是有效,但初級治癒術治癒能力比較弱,需要不斷用仙幣疊加技能,每升一級都要消耗更多……】
阮萌心急若焚:沒時間聽你啰嗦了,快給我買一個。
【你確定?這技能疊加起來很耗仙幣的。】
兔命關天,快快快!
系統只好給阮萌開了治癒術的小技能,可惜一級治癒術能力太微弱了,阮萌用盡全力給小灰治療,也只能讓他的耳朵抖了抖。
阮萌再次敲了系統:不行,給我的治癒術升級吧,能升多少升多少,仙幣全用完也沒關係。
這次系統沒有多言,治癒術升到第二級消耗仙幣一千五,第三級消耗兩千,升到第四級的時候,阮萌辛辛苦苦攢下來的仙幣基本清零了。
阮萌望着屏幕上少的可憐的15個仙幣,含淚將能量注入羅小灰的體內。不稍片刻,羅小灰的體溫雖還有些許偏高,但總算不忽冷忽熱了,呼吸也平穩了不少。
前方的玄念見阮萌磨磨蹭蹭心不在焉,便微微蹙起眉頭,從纖塵不染的袖中伸出一隻手來,掌心朝上對阮萌勾了勾:“你太慢了,過來。”
見此情形,直播間裏的那群妹子們都要炸了,只恨不得穿過屏幕代替阮萌握住上仙的手!
阮萌滿心都是小灰的安危,自然沒留意到直播間刷屏的彈幕。她抱着小兔子愣愣地跑上前,卻不太敢去牽玄念手,只攥住了玄念的一片衣袖,小聲問:“上仙?”
玄念倒是忍不住笑了,盯着局促不安的阮萌道:“你在怕什麼。”
阮萌訥訥,不敢抬頭:“怕我把持不住啊。”
玄念輕笑一聲,抬臂攬住她的腰,將她半強制的摟在自己身邊站穩:“抓緊了。”
下一秒,阮萌只覺得腳底升起一股疾風,白色的雲霧騰挪而起聚成祥雲,載着玄念和阮萌一同朝東邊尋妖符所示的方向飛去。
屋舍城樓在耳邊飛速掠去,眼睛幾乎只能捕捉到景物的殘影,阮萌感覺自己的心都快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來不及驚呼,腳下的雲霧散去,玄念摟着阮萌落下雲頭。
落地的時候,阮萌腿軟沒站穩,玄念還不動聲色的扶了她一把。玄念的性格雖有些難以捉摸,看上去也不太合群,但本性卻是良善的,阮萌對他的敬重與好感又多了幾分。
尋妖符停在了東街一座凋敝的小院門口,符上的藍色火焰越發刺目起來,說明那股黑色妖氣的真身就藏在這院內。
而此時,不知是天災還是**,院中已燃起來了熊熊大火,空氣中瀰漫著焦腐味。火勢在風的作用下越發迅猛起來,此時正是天乾物燥的季節,照這個速度,用不了半天大火就會燒掉整條街道,三天之內,耒城將化成一片焦土!
“他想燒掉整座城。”玄念眯了眯眼,幽深的眸中劃過一絲冷冽的光。
誰想燒城?疫鬼嗎?
未等阮萌細想,玄念卻是忽地一手指天,疾風乍起,墨發翻飛,衣袂飄颻,法力迅速在他指尖匯聚成光,再變成一束細長的光束直穿天際。阮萌一邊護住懷中的羅小灰不被吹走,一邊在疾風中吃力地睜眼望去,只見耒城上空,以玄念指尖的光束為圓心,迅速聚攏起一團旋渦狀的雲墨,雲層中紫紅的閃電劃破蒼穹,雷聲轟鳴,大有風雨欲來之勢。
玄念上仙……是在呼風喚雨么?
很快,豆大的雨點印證了阮萌的猜測。玄念收回手的時候,雨簾已呈瓢潑之勢,更驚奇的是,那團烏雲只籠罩在起火的院子上空,雨都像長了眼睛似的往火勢上撲,而數丈之外的阮萌和玄念身上卻滴雨不沾!
阮萌看着玄念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上帝!太TM帥了!如果她還有心情朝直播間看一眼的話,就會發現裏頭仙幣飛漲,觀眾嗷嗷叫着跪倒在鍵盤上,紛紛交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膝蓋!
大概一盞茶的功夫,火勢被徹底澆滅。風停,雨止,頭頂的烏雲也相繼散去,重見天光。
燒焦的院門口,一塊碑熏得漆黑的牌匾從檐下墜落,哐當一聲,在地上摔成兩截。
阮萌定睛一看,勉強分辨出了‘陳氏醫館’四個字。
“那邪物就躲在裏面,進去吧。”玄念負手,緩步踏進了濕漉漉的、仍散發出刺鼻焦味的陳家大門。
說來也奇怪,凡是玄念即將踏足的地方,那些污穢的焦木亂石都像是有了意識似的自動避開,為他讓出一條幹凈的路來。
玄念踏過滿目焦黑的院落,身上卻白衣如雪,纖塵未染。
尋妖符在陳家後院的一處燒焦的廂房門口停下,看來,那邪物就是躲在這間房子裏了。
玄念走到門前站定,那燒塌了半邊的門扉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驅使,發出沉重而腐朽的吱呀聲,自動朝兩旁打開了去。門開的一瞬,一股難聞的焦臭味伴隨着青煙迎面撲來,阮萌一不留神吸了一口,頓時嗆得涕泗橫流。
“你們來了。”屋裏傳來一個溫潤年輕的男音,接着,一個熟悉的身影在煙中漸漸現形,正是之前在街巷中遇到的陳大夫。
剛才陳氏醫館的火勢那麼大,連房屋都被燒焦了,躲在屋裏的陳大夫卻連片衣角也沒有燒毀,還能談笑風生,便是傻子都能看出來他不是人類了!
陳大夫眉目溫和,說話曼斯條理:“可惜我將這醫館燒了,不然,還能請二位進屋來小坐片刻。”
阮萌抱着小灰後退一步,躲在玄念身後,警惕地望着陳大夫:“醫者仁心,你為什麼要放火燒城?”
“陳某並非要燒城,只是有話想對各位說,又苦於身陷囹圄,只能用這種愚笨的法子引你們過來而已。”
“既然有話跟我們說,當初上仙抓你的時候,你為什麼又要急着逃跑?”
“非是陳某要逃,而是那孩子性子急,以為你們要欺負我,便急匆匆帶我逃了回來。”說罷,陳大夫微微側身,露出了身後的一張床榻。
床榻上躺着一個人……不,準確的說應該是一具焦屍。
那焦屍已被燒得面目全非了,但可從一小片未燒焦的衣角上辨出,死者生前應該穿的是一襲青衫,頭上戴着布巾,那打扮就像是……面前的陳大夫。
“沒錯,榻上躺着的就是在下的屍身,讓諸位見笑了。”似乎看出了阮萌的驚疑,陳大夫嘴角泛起一個苦笑,有些緊張地捻着袖袍:“因屍體還在宅中躺着,我並不能離開宅子太遠,只能在附近的街口徘徊。方才見到諸位腳生祥雲、氣度非凡,便猜測定是降妖除魔的仙師高人,陳某斗膽接近,只是想要請仙師們幫個忙。”
玄念瞥了床上的焦屍一眼,不溫不火地問:“你死了多久了?”
“不瞞仙師,第一批染病的除了那幾個浣衣的村婦外,還有我們一家三口。之後沒兩日,家中妻女也相繼染病死去,我也死了,屍體一直被那孩子守着,至今未曾下葬。”說到此,陳大夫的眼眶微微泛紅,他難受地舒了一口氣,哽咽道:“妻兒死時,我就在旁邊看着,什麼也幫不上,誰也救不了。我家囡囡死時還睜着眼,說‘阿爹,囡囡難受’……”
陳大夫抬袖,用力擦了擦眼角,啞聲說:“情難自已,見笑了。”
玄念漠然片刻,問道:“人死後,俱有黑白鬼使來勾魂,為何獨獨漏了你?”
“不,沒有漏掉我,只是我心愿未了,不願跟鬼使們去陰曹地府。鬼使們見我生前積了些善德,便特意寬許我暫留世間,了結心愿。”
原來如此。未等玄念發問,阮萌便迫不及待道:“那,你的心愿是什麼?”
陳大夫負手望着滿目瘡痍,重重嘆了口氣:“不管怎麼說,這疫病也算因我而起,自然也要由我而滅。疫病一日不除,我便一日不去投胎,哪怕化作遊魂也要駐留此處,救死扶傷。”
救死扶傷四個字如有千鈞之重,重重落在阮萌的心裏,也敲在直播間每一位認真觀看的網友心間。
得知真相的阮萌心中如壓巨石,悶得喘不過氣來:這麼說來,每日在街巷中給病人診治的,只是陳大夫一抹依靠執念而遊盪於世間的魂魄?
等等!阮萌抓住了之前一直被自己忽略的細節,她猛地抬頭,看了看玄念,又看了看陳大夫,愕然道:“小灰之前說疫鬼並非是鬼魂,而是無形無態擅長模擬的魔物,既然面前的陳大夫是遊魂狀態,那麼也就足以證明,陳大夫並非是我們要找的疫鬼?!”
玄念讚許地看了阮萌一眼,那雙過於清冷美麗的眸子總算染上了三分暖意。他點點頭,淡淡道:“你說的不錯,疫鬼另有其人。”
話音剛落,一股不祥的黑氣從四方聚攏成形,一邊發出怪異的尖利聲,一邊猛地衝破宅子燒焦的門扉,夾雜着一股難以言語的腐臭味直直地朝玄念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