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番外一 少年佐助之煩惱(1)
忍者學校成立65周年的時候,佐助被鳴人他們強拉回去參加慶典。
學校里垂了個大大的條幅,無非寫着“大祝賀!忍校65周年慶!”這種蠢話,還有放一天假所以到處跑跳的小孩子們,吵吵鬧鬧、高興到不可思議的程度,令佐助不禁懷疑:真的值得興奮到這個程度嗎?
因為有這個疑問,他站在教學樓的窗邊,盯了好一會兒訓練場上的孩子。
幾個小男孩打鬧成一團,幾個女孩子在旁邊喊着什麼,大概是加油或者勸架吧,他上學那會兒也發生過差不多的事。
但是,這個年齡的孩子看上去真的很小,小到讓佐助驚訝而困惑。
他試圖回想自己當時是什麼樣,但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那時候還有女孩子跟他表白呢,難道就是對着像那邊那群小鬼頭一樣稚嫩的臉,說出“我喜歡你”的嗎?真是太怪了。
話說回來,他為什麼要想這個?佐助無聲地嘆了口氣,將先前的胡思亂想歸結於剛完成任務后的疲憊。
據說目前時局算不錯,沒什麼大的摩擦,但國家和村子之間來回的試探總少不了,佐助就剛從外面回來,而且為了保護同伴受了點傷。
他收回目光,不再看扭來扭去的後輩。
但當他低頭的時候,突然在腳邊看見一朵玫瑰花和一個信封。
……玫瑰花和信封?剛才有人?
寫輪眼的圖案浮現一瞬,卻未能發現任何異常。
佐助將花和信封撿起來,同時小心地不去碰到花的刺,防止中毒之類的事件。
但他立刻發現這種謹慎是多餘的,因為玫瑰的刺已經被拔去,一根不剩;深綠色的莖幹摸起來順滑得像絲綢。
信封乾乾淨淨,只寫了一個帶圓圈的“1”,看起來是個編號。
佐助打開信封,抽出一張米黃色的卡片,上面寫着:
——相逢何處是,遠在白雲鄉。
“佐助!看什麼呢?”
身邊影子一晃,然後肩膀被人大力拍了拍。
佐助能躲過,但他沒有;同伴之間的戲耍,不用當真。
他抬起頭,看見鳴人正好奇地看着他,隨即一臉壞笑地捅捅他,說:“哇,情書啊!佐助你這傢伙,還是那麼受歡迎嘛。
”
“說得就像你沒收到過一樣。
”佐助不以為然。
在忍校的最後兩年裏,他常常收到女孩們的心意卡片,為此很受了同伴們一些嘲笑——小時候大家對於和異性交往莫名計較。
但等大家年齡再大一些,男生們的嘲笑就轉為說不出口的羨慕和隱隱的嫉妒,只有鳴人這樣大大咧咧的人才會毫不在意地繼續開玩笑。
不,或許不是因為性格,而是因為優秀的程度。
就像鼬說的,太優秀就會被排擠,最後會變得孤獨。
只有同樣優秀的人才能以平和的目光看待彼此。
佐助把卡片揣進兜里,花捏在手上。
他打算再觀察一下,如果有人刻意將這東西扔過來,應該還會有後續動作。
佐助能接受自己目前還不是最強,但他不能容忍自己竟然毫無察覺。
會是誰?為了什麼目的?
鳴人也在思考。
“好奇怪,怎麼會有女生送黃玫瑰?那不是分手才送的嗎?”他嘟噥着,唇邊屬於少年的細小胡茬和代表九尾封印的鬍鬚標記混在一起,配合上他的圓臉,不那麼英俊,卻很有親和力。
他用充滿渴望的目光看着佐助的衣兜,無聲地表達了他的好奇。
“別看了,上面沒署名。
”佐助被他看得一個激靈,嫌棄地走快兩步,“鳴人,你什麼時候對花語感興趣了?以前我去花店的時候,你還說話語是小女孩過家家的東西,差點和井野吵一架。
”
好友大聲咳嗽起來,還瞪着眼睛說他就是突然對花語感興趣,什麼別的意思都沒有。
那樣子要多心虛有多心虛。
佐助多看了他一眼,笑起來。
那是一個篤定的、戲謔的笑容,像抓住好友什麼把柄,有點兒不懷好意。
“我說,你不會是有了喜歡的女生吧?”佐助挑高眉毛。
鳴人大叫了一聲,撲過來勾住佐助的脖子,讓他小點兒聲,還緊張地左右看,確定只有幾個過路的小孩子好奇地看着他們后,才鬆了一口氣。
佐助使勁把他手臂撥開。
“拜託,你這麼誇張不是更引人注意嗎?而且又沒人,你緊張什麼……”他眼神微妙起來,“難道是今天一起回學校的同學嗎?”
鳴人抱起手臂,那是一個有點兒防禦性的動作,目的是掩蓋心裏的不好意思,努力作出滿不在乎的樣子。
“那個,你不是知道的嘛。
”他小聲說,“就是她啊。
”
“櫻?”
“噓——”
這傢伙誇張的表現比自己聲音惹人注意多了。
“你小時候不就一直這麼嚷嚷嘛,怎麼現在反而害羞了。
”佐助吐槽,“我們這一屆的忍者還有誰不知道這回事嗎?”
“我以前那是……童言無忌!”
“這麼說你現在認真了?”
鳴人不答話,一個勁地笑,看着傻裏傻氣的。
佐助昂起下巴,轉身向演示廳走去,好像對好友的少年心事毫無興趣。
他性格驕傲,對這些事沒興趣也很正常,所以鳴人也沒想別的,追上來換了個話題,興緻勃勃地聊別的去了。
教學樓外的日光將疏落的樹影鋪滿走廊,遠處有春花綴滿居民家的花圃。
佐助看着新綠的枝葉,耳畔是好友嘰嘰喳喳的聲音,還有大笑。
他不時回鳴人幾句,心裏卻有些沉重和糾結,因為在上周一個同樣天氣晴好的日子裏,那個粉色頭髮的女生和他告白了。
還好拒絕了。
應該不會有什麼影響吧……
這時,他腳下傳來一聲細微的“咔擦”聲,還有一點異物感。
佐助停下腳步,心裏一沉。
一枝玫瑰花,和一張跟剛剛一模一樣的小信封,靜靜躺在他腳邊。
“佐助?奇怪了,剛剛明明沒人!”
“也可能只是我們太弱,才什麼都沒感覺到。
”
佐助心情更加不好。
他一把抓起那兩樣東西,不耐地展開信封。
裏面依舊是一張淡黃色的小卡片,這一回寫着:
——黃鶯既未鳴,春意復何有。
“這回是白玫瑰……”鳴人還在回憶花語。
“別管那些花語了!”佐助沒好氣道,“到底誰在做這麼無聊的事?可惡,居然連我的寫輪眼都沒發現。
”
“咦?那會不會是也有寫輪眼的人做的?比如鼬大哥?”
“我哥才沒那麼無聊,別的人也……”
佐助把那兩張卡片抓出來,盯着上面的筆跡,努力回憶。
但相關記憶一片空白。
的確,那個時候他還太小了。
“怎麼,佐助你發現什麼線索了嗎?”
“只是一點猜測而已。
”佐助把卡片平整了一下,重新收好,“鳴人,幫我應付一下老師和同學,我先回去了。
”
“哎?但佐助你不是還有一個優秀校友演講……”
一個捲軸被扔到鳴人懷裏。
“講稿給你,改一下換你上!”
“哈?我不要講兩場啊——喂佐助!”
佐助已經跳出窗外,藉著橫生的樹枝跳到地面,飛快往族地方向跑去。
春風拂在他面上,路邊隔牆的櫻花飄來花雨,在無雲的藍天下亮得耀眼。
木葉的春天向來是好看的。
下個月是五月。
五月五日是姐姐的生日。
他知道這個猜測毫無邏輯,也沒有證據,是說出來會被鼬看不起的那種——鼬當然不會,是佐助自己敏感地不想對哥哥示弱。
但是,現在這個不重要。
春陽和翠葉和櫻花,還有奔跑時在視野中流動的、有些模糊的街景,一切都感覺很熟悉,讓他產生回到過去的錯覺。
或許在過去他真的有這樣一段經歷,他從學校里偷溜出來,去見那些喜歡的、待在一起就很開心的人。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只有感覺,沒有記憶。
真的有過那樣的事嗎?
快到族地門口的時候,頭頂樹枝晃了晃,有什麼東西砸下來。
佐助一把抓住,毫不意外地發現是一封信。
他抬頭向上看,只看到一朵新鮮的玫瑰在嫩綠叢里紅得鮮妍。
他把玫瑰拿下來,在手裏和剛才的兩朵一起,攢成小小一束。
這一回,卡片上寫的是:
——君如春草綠,一見便鍾情。
玫瑰花束與含蓄雋永的古詩。
佐助忽然不確定起來。
看上去,這真的像一個花盡心思的告白,而不是他感覺到的那種……有點惡作劇意味的玩笑。
他猶豫了,停在族地門口。
假如這是什麼人的告白,那他專程拿着這些花跑回去,就顯得太丟臉了。
母親是知道他今天的行程的,如果問他為什麼突然回來,他該怎麼回答?說些沒頭沒腦的猜想,多半又惹得母親傷心。
族地門口很安靜,幾隻麻雀在藏藍色的布簾下跳來跳去地啄食着什麼,圓滾滾的身子一蹦一蹦,看見有人在不遠處也不怕,若無其事地繼續覓食。
從門進去就是屬於宇智波的族地方,或者說曾經屬於宇智波的地方。
佐助記得在他還很小的時候,這裏很熱鬧,族人們都在這片區域生活,店鋪也一應俱全,儼然一個村中村。
後來大家就慢慢搬走了,主要是年輕人,分散到村子各處,族地就安靜很多。
有一次鼬無意中說起這背後有姐姐的努力,那時佐助還暗地裏生過姐姐的氣,覺得家附近這麼安靜一點兒也不好玩,他不喜歡這樣,後來長大了才知道,整個家族一直和村子其他人保持距離,這才是不好的事。
“佐助君。
”
那人的步伐很輕,只氣息有些不穩,顯然也是急着跑過來。
佐助早就感覺到了,卻還是抱一絲幻想,盼望她不是來找自己的,可惜現在他不得不面對事實。
他側了下身,表情平淡地點了點頭。
“櫻。
為什麼你在這裏?”佐助心裏明明知道答案,卻裝不知道,“今天學校周年慶,你現在應該在演示廳作報告。
”
名為“櫻”的少女,也有櫻花一般的容貌。
作為下忍時期的隊友,櫻算是佐助最熟悉的同期女性,但上周那件事之後,佐助才真正意識到,眼前的人不僅是同伴,也是一名清新秀麗的少女。
此刻她喘着氣,一看就是剛急匆匆追着他跑來,臉頰也微紅,這副模樣讓佐助感到很不妙,也很傷腦筋。
他不是已經拒絕過了嗎?
“我……”櫻深吸一口氣,像是鼓足勇氣,“佐助君是來趕赴約會的嗎?是和誰呢?我……認識嗎?”
佐助意識到她正在看自己手裏的話。
黃、白、紅,三朵嬌艷的玫瑰,拿在手裏是很容易讓人誤會——不,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誤會。
“櫻,這不關你的事。
”佐助刻意表現得比平時更加冷淡,“好了,快回去,鳴人他們正在等你。
”
櫻的到來反而消弭了佐助的猶豫,他抬腿往族地里走,動作很堅決,也對同伴微紅的眼眶視而不見。
“佐助君……”她沒有追上來,只在他背後悲傷地發問,“對我這麼冷淡,是因為鳴人嗎?”
佐助沒回頭。
“不關別人的事。
”他冷漠地說,“謝謝你的心意,櫻,但是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
他一頭扎進布簾背後的世界。
他聽到身後的女孩說了一句“我不會放棄的”,這讓他有些心煩。
這煩惱不是針對櫻,而是……
所謂的“關係”,要是永遠都和小時候一樣單純就好了。
在所有和成長相關的改變里,唯有這和朝霧一樣迷離不清的關係糾葛,真正讓佐助抗拒。
佐助朦朧地感覺到,所謂的“戀情”,就像是要在選擇一個人的同時,也失去一個人一樣。
說不定,失去的還不止幾個人。
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