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第一百零三章

103 第一百零三章

時間飛快,柳琇蕊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行動也漸漸變得笨重起來。【全文字閱讀.】得知妻子又再有孕的紀淮曾來信表達歡喜激動的心情,可終因皇命在身,加上要處理善後工作,是以一直未能回京。

朝廷下了大力氣去安置受災百姓,因水淹家鄉而離鄉避難的百姓在天氣放晴后又陸陸續續回鄉去了,京城聚集的災民自然亦漸漸減少,畢竟若非不得已,誰也不願離鄉背井。

柳琇蕊懷的這一胎比當初懷長子辛苦多了,到了第四個月,幾乎是吃不下任何東西,總是吃了吐,吐了吃。她每每都是強迫着自己將食物塞進嘴裏去,然後再驚天動地地吐出來,高淑容等人用了各樣法子都無法讓她安安穩穩地用一頓膳。看着女兒吐得眼淚汪汪,她差點都忍不住掉下眼淚來,還是柳琇蕊揚着笑容安慰她,“不妨事,吐着吐着也就習慣了,我再多吃些,總有部分能吃進去的。”

高淑容拭拭眼角的淚花,故作惱怒地點了點她的額角道,“如今也知道當娘的辛苦了吧?看你日後還氣不氣我!”

“不氣了不氣了,以前都是阿蕊不好,讓爹娘操心了!”柳琇蕊抱着她的左臂,輕輕挨在她身邊,低聲道。

生兒方知父母恩,這些年來她一直在父母的寵愛下健康快樂地長大,如今膝下只得一子,還是有丫頭婆子幫忙照顧的,她都感到有些吃不消,更不必提當年親自照料自己兄妹三人的爹娘了。

高淑容愛憐地順着她的長發,語調柔和地道,“再辛苦一陣子便好了,這孩子比他哥哥要調皮,日後有得你操心了。”

柳琇蕊將她抱得更緊,充滿感情地道,“娘,當年你又要打理家事,又要操心我們兄妹幾個,還要照顧爹爹,辛苦你了!”

高淑容動作微頓,聽得她這話不由得露出個欣慰的笑容來,對父母來說,還有什麼比兒女的心疼更窩心?

“可不是,確是太辛苦了,你大哥還好些,性子穩重又懂事,自小便不用讓人怎麼操心。就你二哥與你兩個,鬧得人不得安生,原想着等稍大些便好了,哪想到你二哥那混賬還是個愛闖禍的,三頭兩日與人打架,你爹爹打也打過,罵也罵過,他當面認錯認得快,也老老實實受罰,一轉身又是老樣子,真真是讓人操心得頭都大了!”高淑容絮絮叨叨地數落着。

想到當年號稱打遍全村無敵手的柳耀海,柳琇蕊‘噗嗤’一下笑出聲來。誰會想到愛打架的小霸王如今都打到御前去了,隔三差五拎着同袍比試一番,偏年輕的皇帝也好這口。

“還有你,也是個讓人操心的!小的時候老要讓人抱着哄背着哄才肯安安份份地睡覺,放在床上都不行,一時半會見不到人便扯開嗓門死勁地嚎,比如今的易生嚎得厲害多了。娘本想着狠狠心,就把你放在床上哭鬧,說不定鬧過幾回便能把這壞習慣改了,偏你爹那個不中用的,沒半會的功夫便坐不住了,急急忙忙便去把你抱着又哄又逗的……”想到那個明明總是一臉嚴肅的夫君,教訓起兒子來從不手軟,可就是受不得女兒哭,一哭便恨不得將她當小祖宗般供着,高淑容嘴角越揚越高。

聽娘親提到自己的事,柳琇蕊臉上一紅,將臉蛋藏到她的後背,瓮聲瓮氣地抗議,“哪有!人家小的時候可聽話來着,大伯母老誇我懂事呢!”

“你大伯母那菩薩性子,有哪個她不誇的?尤其是你,皮起來比你二哥還可恨,乖起來嘴巴便是抹了糖一般,哄得她只管心肝肉的叫!”高淑容好笑地道。

“才不是!”柳琇蕊膩在她身邊,不依地抗議。

高淑容摟着她取笑道,“多大了,還向娘撒嬌,真該讓易生來瞧瞧,瞧瞧他親娘是怎樣的模樣,看你日後還沒有臉凶他!”

“再大也是您的女兒,女兒向娘親撒嬌是天經地義之事!”柳琇蕊振振有詞。無論她年紀有多長,在父母面前,她總是那個最寶貝的嬌嬌女兒。

高淑容失笑,捏着她的鼻子輕輕搖了搖,“皮丫頭,娘怎麼記得你小時候曾說過不當我的女兒了。”

“胡說,絕對沒有這樣的事!”柳琇蕊大聲抗議。她絕對沒有說過這等不孝的話,絕對沒有,肯定沒有!

“沒有?我可記得清清楚楚,你四歲那年鬧牙疼,好了之後娘便不許你再吃糖,你這貪嘴丫頭不聽話,自己搬張小凳子去拿糖罐子,被娘發現了挨了幾下打,小丫頭哭哭啼啼地抹着眼淚說‘娘是壞娘,阿蕊不當你的女兒了’!”高淑容笑眯眯地將往事細細道來,末了還故作惆悵地長嘆一聲。

“唉,果真是有糖才是娘啊!”

柳琇蕊一下鬧了個大紅臉,結結巴巴地反駁,“才、才沒有的事……”

高淑容見她這副氣短的模樣,忍不住直笑。當年那個小丫頭總的來說還是很可人疼的,總是抱着個小布兔子像條小尾巴一樣跟在她身後,見她摘菜,便屁顛顛地去拿籃子;見她要去洗衣,便乖巧地遞過洗衣棒。偶爾淘氣被她罰了,便抹着眼淚哭得稀里嘩啦去尋爹爹或大伯母,沒多久又扁着小嘴跑到她身邊,拉着她的衣袖邊抽泣邊軟軟糯糯地認錯,“阿蕊錯了,再不敢了,娘不生氣!”

她一下又一下地輕拍着柳琇蕊的手,想到當年的種種,心裏緩緩流過一陣暖流。

大概她骨子裏便是農家女子,過不得這些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僕婦成群的貴婦日子,尤其是女兒出嫁的這幾年,她總是時不時回想起在祈山村裏的一切。那間簡陋的小院落,雖然遠遠比不上國公府的精緻華美,可那裏的一花一草都是寄託着她對這個家的全部情感。是的,家!都道心之所安即為家,可縱然這裏才是夫君自幼生長的地方,可對她來說,祈山村那個小小的院落才是她的家。只有在那裏,她才覺得自己是與他相配的妻子,而不是旁人眼裏走了狗屎運的卑微農婦。

她暗嘆一聲,這一生,縱是她再不適應,也得慢慢習慣現今的生活,畢竟她的夫君不再是小山村裏的獵戶,而是位高權重的尚書大人。

母女倆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過往的趣事,高淑容像是故意羞她一般,總挑些她小時候的幼稚事來說,弄得柳琇蕊又羞又窘,一遍又一遍地弱弱抗議,惹得高淑容笑個不停。

“你小時候就是個貪嘴的,也是個最最容易哄的,每回耍賴在地上打滾,只要人拿着塊糖遞過去,便也顧不得哭鬧了,一咕碌爬起來,乖乖地任人把手擦乾淨,再拿着糖直往嘴裏塞,連最初耍賴的目的都忘了個一乾二淨!”高淑容邊說邊笑,想到當年那個貪吃的嬌嬌女兒,臉上笑容止也止不住。

柳琇蕊羞得滿臉通紅,被娘親接連取笑這麼久,她都已經沒有底氣再反駁了,只得嘀咕道,“那、那時人家還小嘛!”

高淑容見她這樣,不由得笑得更歡快了。

“你們母女倆在偷偷說些什麼開心事,也跟我說說,讓我也樂上一樂!”李氏拿着的小瓷罐走進來,見兩人這般模樣,忍不住笑道。

“沒什麼,在說阿蕊小時候的糗事呢!這丫頭偏說我騙她,怎麼也不相信!”高淑容笑着道。

李氏失笑,見柳琇蕊紅着臉要見禮,連忙上前幾步制止住她,不贊同地道,“一家人講究什麼呢?身子要緊,快快坐下!”

柳琇蕊聽話地順着她的力道重又坐了回去,拉着她的手求救般道,“大伯母,你快說說娘,人家哪有她說的那般、那般不懂事!”

李氏笑盈盈地安慰道,“好好好,大伯母替你說她!”言畢又轉過頭去故作嚴肅地對仍笑個不停的高淑容道,“二弟妹,這便是你的不對了,怎的偷偷的說這些,要說也得叫上我啊!”

“噗嗤!”高淑容一下便噴笑出聲,柳琇蕊羞得拉着李氏的手直搖晃,“大伯母,連你也取笑人家!”

“好好好,不笑不笑!”李氏好笑地摟着她。

三人又說說笑笑一陣,李氏才將拿來的罐子打開,從裏頭倒出幾塊酸梅放在柳琇蕊手上,“你嘗嘗這個可吃得下,這是你小嬸嬸娘家人送去的,她吃了覺着不錯,便讓我帶些回來給你嘗嘗。你若是覺得還行,便着人到侯府里去多拿些。”

柳琇蕊拿起一塊塞進嘴裏,酸酸甜甜的味道甚是合胃口,她一連又吃了幾塊,這才意猶未盡地問,“這味道我吃着極好,比上回大嫂拿過來的還好些,怎的她們家便能做得出這麼好吃的來?”

李氏見她喜歡,心中也極為歡喜,將罐子小心翼翼地蓋好,這才道,“據你小嬸嬸說,袁家有位廚娘手藝了得,而對這些零嘴又是最拿手的,你喜歡的話我便讓人再到侯府里拿幾罐來。”

柳琇蕊連連點頭,“好啊好啊,我閑着的時候可以吃些。”

“說你貪嘴還不信,自小便這樣!你還是先把這罐吃完了是正經,拿這麼多回來,萬一吃不完可不是浪費了?”高淑容不贊同地道。

當柳琇蕊好不容易熬過了吐得天昏地暗的日子,她的肚子也如被吹氣一般越漲越大,度過了吃不安穩的難關,如今又到了新的一關——睡不安穩。每晚睡得正香時總會被腳上一陣一陣的抽搐鬧醒,醒來之後便再也難入睡。藍嬤嬤年紀漸長,總不能每晚都守着她替她捏抽筋的腳,於是雲珠,以及高淑容及李氏等人派來的丫頭婆子們便相繼上陣,只盼着能讓她睡得安穩些。

“這孩子實在太鬧騰了!”望着女兒眼下黑黑的一圈,高淑容心疼極了。當初懷小易生的時候吃得好睡得好,和如今肚子裏這個一對比,簡直是受罪極了。

柳琇蕊軟軟的靠在床上,沖她勉強扯出一絲笑容來,原本有些圓潤的臉蛋一下又瘦了下去。孕吐的時候還好,努力吃總能吃多少進去,可這回睡到三更半夜時腿抽筋可不太好受了,接連半個月下來,她覺得自己都快要承受不住了,想到至今未歸來的紀淮,心裏便酸酸的,這個時候,她迫切希望有個人抱着她輕聲哄一哄,彷彿那樣便能將種種難受吹散了一般,縱是慈母在身邊,可她卻總覺得空落落的。這種感覺,在吃不好睡不穩時更感強烈,沒有人抱着她又親又哄,伏低作小逗她展顏。

高淑容心疼地一下又一下按捏着她的小腿,“聽話,閉上眼睛什麼也不用想,娘守着你,好好睡上一覺。”

柳琇蕊鼻子一酸,望着她慈愛的臉,含淚點頭,乖乖地合上眼,努力將腦袋放空,不去多想其他事,小腿上輕重得當的按捏讓她微蹙着的秀眉漸漸散了開來,不多久,整個人便墮入了夢鄉當中。

見女兒睡著了,高淑容也不敢大意,手下的動作依然不含糊,一下一下地按捏着,只盼着女兒能睡個安穩覺。

離發動的日子越來越近,整個國公府嚴陣以待。柳琇蕊原想着回自已家中生產,畢竟那才是她與紀淮,以及肚子裏的孩子的家,可高淑容及李氏嚴辭拒絕了,只道如今是非常時刻,什麼禮節規矩都比不上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重要。柳琇蕊拒絕不得,只得安心地在府中待產。遠在燕州的紀家父母雖有心前來,可是前段日子一場水災,災民四處逃散,路上並不太平,柳琇蕊不敢勞動他們,去信言辭懇切地讓兩老安心在家,她定會好好照顧自己及肚子裏的孩子,這才打消了兩人慾上京的念頭。

下.身那一陣陣有些遙遠,卻又有幾分熟悉的痛楚傳遍四肢,柳琇蕊急促地喘着氣,額頭汗水一滴又一滴地滾落下來,直到那痛楚越來越密,她終是忍不住呻.吟出聲。

“若是疼便喊出來,沒事的,娘在呢!”高淑容強壓下心中慌亂,一邊替女兒拭去汗水,一邊柔聲道。

柳琇蕊只覺得整個人快要被那一陣強過一陣的痛撕裂了,耳邊那聲聲安慰、打氣她好像都聽不到一般。痛,不可抑制的痛,痛得她腦中空白,只恨不得就此死去,也好受此酷刑。可身上的痛卻依然無法壓下內心的空落,這一次,沒有人在窗外大聲喊着她的名字,沒有人再說那些‘不生了’的傻話……

“阿蕊,再用力些,再加把勁孩子便出來了!”見孩子久久不出來,高淑容也急了,尤其看到女兒虛軟無力地躺在床上,整個人像是被汗水浸泡着一般,她心裏又急又怕。

“拿參片來!”李氏見情況不妙,當機立斷,大聲吩咐下人拿一早準備好的參片過來,用上幾分力度將柳琇蕊緊緊咬着的牙關扒開,將參片塞了進去。

柳琇蕊暈暈沉沉的,彷彿聽到娘親帶着哭音的聲音、大伯母焦急的叫聲,還有許多人進進出出,或喊或叫的聲音。

突然,一個異常熟悉又安心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阿蕊,我回來了!”緊接着整個人便落到一個寬厚的懷抱中。

她努力睜開眼,透過迷濛的視線,見一臉鬍渣的紀淮出現在眼前,“紀、紀書呆?”

“嗯,是我,我回來了,就在你身邊陪着你,乖,咱們再用些力,把易生的弟弟或妹妹生下來!”紀淮強壓着顫抖的身軀,用力地抱着她,在她滿是汗水的臉上落下一吻。

“夫人,再加把勁,孩子的頭快要出來了!”產婆見她醒了過來,趁機勸道,雖說男子進產房於禮不合,可如今還有什麼比產婦母子平安更重要!

這個人回來了,在她最需要的時候趕回來了,剎時間,她覺得快要散盡的力氣似是又回來了,充溢全身,她緊緊抓着紀淮抱着自己的手,聽從產婆的指揮一下一下地用力,當最後一波痛楚來襲時,聽着嬰孩落地的哭聲,心中一寬,一下便歪在紀淮懷中。

見懷裏人突然便軟了下來,紀淮原就蒼白的臉上‘唰’的一下變得慘白慘白,他顫抖着將手放在她的鼻子處,只到感受到輕微的呼吸,才徹底鬆了口氣。

同啟十六年,柳琇蕊產下了次子,紀家的數代單傳,至此被徹底打破了!

“既然他哥哥叫易生,他便叫易養吧,這樣人家一聽便知道他們是哥倆!”溜回府看望新得的小外甥的柳耀海,聽到高淑容等人在討論着紀家二少爺的小名,滿不在乎地道。

易、易養?高淑容嘴角抽了抽,順手抓起盤子裏的桔子朝他砸過來,“沒個正經的混賬!”

柳耀海眼明手快地接過娘親砸過來的桔子,用力一掰分成兩半,再兩三下將皮剝乾淨,桔瓣塞進嘴裏含含糊糊地道,“易生易養,多順溜啊!”

“走走走走,別在這礙手礙腳的!”高淑容嫌棄地向他揮揮手。

柳耀海摸摸鼻子,訕訕然地被趕出了門。

易生養,多好的名字啊!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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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一語成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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