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001章
?“夏丫頭,還睡呢,還不快下來幹活,你弟弟都餓了!”
大伯母陳莉穿透性極強的嗓音惹的睡夢中的蘇夏皺着眉頭翻了個身,左手不經意間碰落了床頭的古董鬧鐘,鬧鐘掉在地上發出刺耳的滾動聲,讓蘇夏不得不奮力睜開了眼:灰撲撲的屋頂,帶着霉味的空氣,這一切無不在告訴蘇夏,她是真的回來了,回到了新曆512年,她12歲這年。
陳莉尖酸刻薄的指桑罵槐,依然不斷在耳邊響起,蘇夏的心卻格外的平靜,自從二年前陳莉借口蘇家孫輩唯一的男娃,她的親兒子蘇勝需要更多的活動空間,硬是把蘇夏從勉強算得上窗明几淨的二樓小卧室趕到一樓的儲藏間住后,自詡是乾淨人的陳莉就再也沒有踏足過這間陳家條件最惡劣的卧室,所以,蘇夏一點也不擔心陳莉會突然闖進來,打斷她的回憶。至於蘇勝那個小胖子,餓一頓死不了,更何況陳莉哪裏捨得餓着她的寶貝兒子,等她罵累了,自然會走開,而蘇夏覺得,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她再也無法自欺欺人這是個夢了,所以,她必須好好理一理目前的情況了。
蘇夏還記得,上輩子,啊,不對,她現在的這種情況應該叫做重生吧,不過,重生前的日子,對於現在的她來說,和上輩子也沒有區別了。
公元2044年,滅世大洪水來的那麼突然,全球有一半人連發生什麼事都不知道就一命嗚呼了,剩下的那一半,在洪水肆虐的末日地球苟延殘喘了二十年,等到洪水開始退卻時,全球人口已不足二億。就在劫后重生的人們準備歡呼雀躍的時候,他們卻不知道真正的末世才剛剛開始。
滅世大洪水最高峰的時候,地球變成了一顆名副其實的水球,人類賴以生存了百萬年的陸地統統被淹沒,人類總算體驗了一把水鄉澤國的生存挑戰。只是人類沒想到的是,洪水泛濫之後,他們失去的陸地後來竟然變成了一段褪色的回憶,終其一生,經歷過末世的人們再也沒能回到過記憶中的故鄉。公元2144年,末世后100年,整個地球只有一塊不足二萬平方公里的陸地,而這塊唯一的陸地卻有百分之六十的地區不適合人類居住,彼時人口已經上升到三億的人類,經過一番血與淚的角逐,最終只有少少的二千萬人得到了陸地居住權。而這二千萬人之中,末日後的特權階級、稀缺人才及他們的直系親屬佔據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名額,剩下的百分之一被賦予了輪換居住的頭銜,美其名曰,讓每一個人一生中都能體會一次腳踏實在的感覺。而所謂的輪換居住權,到了新曆年間,基本已經是名存實亡了,事實上,現如今,絕大多數的人類,從出生到死亡,都不知道腳踏實地是什麼樣的感覺了。
傳說,蘇家祖上在地球末日時代大小也算是號人物,才能在分配居住權的時候得到了這麼一座緊鄰海岸線,安全係數極低的二層小樓。當然啦,現在這座破敗的不行的小樓,在當時來說,還算是很不錯的房子了,只是再堅固的房子,歷經五百年風霜雪雨,後人又沒能修繕,如今能夠遮風擋雨已經算是很不錯了,你也不能要求太高了。
繼續說末世,被人類命名為凈土的陸地住不下所有的人類,於是就有了海民的存在。人類從水底撈出可用的材料,敲敲打打做成大小不等的海上移動城市,開始了飄泊無定的生活。而隨着人口的增長,除了一些大型船市外,中小型的船鎮和船隊往往五年才輪到停靠凈土補給一次,船鎮和般隊上海民生存之艱難,可想而知。然而,這還不是最糟糕的。公元2178年,曾經在東西方傳說中都留下濃墨重彩一筆的人魚族突然對全球人類宣戰,人類一敗塗地,從此淪為人魚族的奴隸,公元2180年為公元紀年的末年,同時也是新曆元年。
蘇夏出生在新曆500年,那個時候,人類經歷了無數次起義失敗后,基本已經認命了,並且,講真,人魚族對人類的盤剝比起人類自己的掌權者來說,不要太仁慈。大約從新曆400年左右開始,普通人類對於掌權者們口中的自由啊、尊嚴啊,已經沒有絲毫興趣了,他們對於現在的生活很滿意,一點也不想改變什麼。沒了數量龐大的炮灰,曾經的人類特權階層再怎麼蹦躂,濺起的水花也有限,所以,蘇夏的母親虞蓮常常和她說,她很幸福,因為她生在了一個和平的年代。
當人類和人魚族的關係日益親密后,人類才知道,為什麼當初人魚族會突然發難,態度強硬的把人類打上奴隸的烙印,概因那些常年飄泊在海上的海民肆無忌憚的糟蹋本就千瘡百孔的海洋,終於惹怒了人魚王族。在中國的古老神話傳說中,人魚王族還有一個專屬名詞,謂之鮫人族,這才是人類淪為奴隸的真正原因。套句蘇夏從她七百年前的好友瀾音那裏學來的話來形容的話,應該叫做不作不會死吧。
至於蘇夏為什麼會有一個七百歲高齡的好友,還要從她上輩子的死說起。上輩子,蘇夏在雙親死後將將活到二十歲,就稀里糊塗的被陳莉算計着做了大堂姐蘇麗的替身鬼,一命嗚呼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死的時候怨氣太重,死後她的靈魂居然沒有像母親說的那樣走上輪迴路,而是附在蘇麗的婚戒上,看着她過完了幸福美滿的一生,怨氣更甚的蘇夏在蘇麗死後也不知怎麼的,靈魂飄到了末世之前,母親口中那個人類最美好的時代,公元2017年。
瀾音全名虞瀾音,蘇夏和她熟識后,兩人常常開玩笑道,說不定蘇夏的母親還是瀾音的後人呢,如此算來,兩人以姐妹相稱倒也不足為奇了。而蘇夏和瀾音的初識,也不知道是宿命還是巧合,那時蘇夏的靈魂初到2017年,看什麼都稀奇,但是她畢竟是靈魂狀態,沒有合適依附物,蘇夏很快就感覺到了靈魂能量的大量流失,於是蘇夏就飄到古董街上,想要尋一塊和蘇麗婚戒上的玉石差不多品相的玉飾品棲身,而瀾音剛好就買下了蘇夏棲身的那隻玉鐲。
蘇夏初識瀾音時,她還是一名剛剛入行的小歌手,瀾音性子軟和,自己寫的歌被同期的學員拿去□□了,後面就沒她什麼事了。瀾音向經紀公司討要說法無果,心情鬱悶之下逛到了古董街,從而和蘇夏結緣。一人一魂相識於人生最低谷的時候,後來,瀾音在蘇夏的鼓勵下,重新振作起來,和原經紀公司解了約,得識貴人,一步步走上靈魂歌手的神壇。二十年間,蘇夏一直陪伴在她身邊。雖然是靈魂狀態,蘇夏也算扎紮實實在二十一世紀度過了二十個年頭,若要論起對那個時代的了解來,蘇夏自認現在的她絕對比那些居住在凈土之巔心高氣傲的歷史學家們更有話語權。
曾經的蘇夏以為,她大約會陪着瀾音一輩子,卻不想分離來的是那樣的突然。瀾音的歌聲被21世紀的人們譽為天籟之音,蘇夏也很喜歡瀾音的聲音,但是瀾音常常和蘇夏說,蘇夏的歌聲才是她聽過最美的聲音,可惜除了她以外,沒有第二個人能夠聽到。
分別那天,是瀾音三十八歲的生日,過完這個具有紀念意義的生日,瀾音就要和相戀了十二年的愛人走入婚姻殿堂了,那也是蘇夏和瀾音兩人一起過的最後一個生日。即使在外人看來,只有瀾音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餐廳里用餐,實際上,瀾音和手鐲里的蘇夏聊的不要太歡快。變故,在瀾音笑的最燦爛的那一刻不期而至,2037年,人類還很幸福的生活在地球上,但也許是太幸福了,總有那麼一些憤世嫉俗之輩喜歡用無辜人士的鮮血來發泄他們對社會的不滿,瀾音那次就成了那些反社會群體選中的目標。蘇夏只記得,在最危險的時刻,她用盡了所有的力量,為瀾音擋下了致命的一擊,讓瀾音堅持到了救援人員的到來,而她附身的那隻手鐲卻在救瀾音的時候碎了一地,靈魂失去依附的蘇夏連和瀾音道別的機會都沒有,就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蘇夏曾經以為,那一次大概就是她真正的死期了,卻從來沒有想過,她居然還有再睜眼的一天,只不過,當她再度恢復神智時,卻發現自己的手變小了,不,確切的說,應該是她整個人都縮水了。傻了半天,蘇夏才反應過來,她不是縮水了,而是重生了,重生到了12歲那年,這一年,也正是父母出海雙雙遇難的那一年。可恨的是,她偏偏回到了父母出海后,而不是出海前。不過,沒關係,距離造成雙親一命嗚呼的那場海難還有一段時間,蘇夏依稀記得,在遇難前,父母有和家裏聯繫過,好像,就是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