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吾與刀孰美(三)
V章比例不足50%會看不到更新,買至50%或等三小時后可看。就算說出來,林詩音也不信吶!何況她今日這態度,擺明了就不是隨便能糊弄過去的,所以在李尋歡手下逍遙了好幾年的這群人,一時都有點傻眼。
“我知道,你們這七家,都是頂賺頂賺的。”林詩音見他們遲遲不表態,又開口道,“油水這麼多,你們乾的也是辛苦活,想撈一點我不是不能理解。”
這話聽着像是在體諒他們,但見識了她方才忽然發難的模樣,這一行人又哪裏敢當真,只能連大氣都不敢出地聽她接下來的話。
“不過萬事都得有個度才是。”她刷的一聲站了起來,“像這上面這種五百兩銀子一盆花,三千兩銀子幾匹綢緞的,寫上去你們也不臊得慌?”
“表姑娘息怒!息怒!”離她最近的那一個終是再坐不住,站起來后便撲通一聲跪在了她腳邊,“我等……”
“你等什麼?你等用這種東西來誆騙主人家,還有理了不成?”林詩音好不容易剋制住自己翻白眼的心,“表哥臨走時,還與我說過,你們都是李家的老人,是值得信任的,結果你們就是這麼回報他這番信任的?!”
畢竟要敲打的人有點多,她覺得還是有必要把李尋歡的名頭抬出來鎮一鎮場子。
“表姑娘別動氣。”管家適時地上前勸她,“氣壞了身子可不值。”
“我只是替表哥不值罷了。”林詩音長嘆一聲,又瞥了一個接一個跪下的這群人一眼,嘖道,“畢竟我也不過是暫時幫他照看一番。”
李尋歡離開京城的事已是闔府皆知,加上之前那交接地契房契與賬冊的陣仗,叫不少人都以為他不會再回來了。
但此刻聽林詩音的說法,似乎……與他們知道的有點出入?
“表姑娘說的是。”為首的那一個忽然朝她又叩了一記頭,“是小人們貪心不足,有負少爺信任!”
他這一帶頭,後面唯唯諾諾跟着一起懺悔認錯的人也變得多了起來。
不過林詩音看在眼裏,依然很冷漠。
認錯頂個鬼用哦,這裏面加起來可是有快十幾萬兩的銀子呢!
“行了,現在說這些話也沒意思。”她打斷他們,“我給你們三日時間,不說把私吞的全吐出來,起碼也得給我把賬上那些一看連三歲小孩都糊弄不過的給平了,諸位覺得如何?”
堂下頓時鴉雀無聲。
林詩音也懶得管他們的臉色有多難看,說完就把人晾在這往內院去了。
她走了,管家可還在呢。
他捋着鬍子長嘆一口氣,道:“你們手上經營的鋪子,都是李家的產業,這些年來李家待你們一直不薄,有些話我也不想說得太難聽,你們自己想想清楚。”
說完這番真心實意的勸告話,他也沒多留。
於是這偌大的花廳內,只剩下了被林詩音摔到地上的賬冊,彷彿在嘲笑他們東窗事發后的慘狀。
為首的那個綢緞莊掌柜最先站了起來,拍了拍衣衫上的塵土,臉色很沉。
有人低聲問:“……現在怎麼辦?”
他沉默片刻,掃了他們一眼道:“出去再商量。”
……
而此時的林詩音也還不知道自己這一番敲打和要求對他們來說意味着什麼。她正忙着把態度最好,賬冊做得最順眼的那幾家挑出來,並叫管家過幾日找時間將那幾家的賬房也叫進府中一敘。
不論如何,李園和李家那些鋪子的地契房契都在她手上,她自然是有這個權力的。
所以管家一點都沒猶豫就應下了,甚至也沒有問她究竟想幹什麼。
林詩音的確是有件事想要做。
這回她能發現賬冊里的問題,純屬那些人仗着李尋歡以前不管事而過於猖狂,等他們回過味來,開始認認真真地做假賬騙她怎麼辦?
這麼多鋪子,她總不可能一間一間地時刻關注吧!光是想想就已經覺得累了!
所以她打算髮揮自己的專業優勢,教他們一種先進一點,比較不容易作弊的記賬方式。
這個想法一冒頭就再掐不下去了,當天晚上她就親自以其中一本賬冊為範例,把自己的新方法實踐了一遍。
打死她都沒有想到,就這一晚上的功夫,那些吐不出銀子來的掌柜和賬房居然就謀划好了要對她下手。
沒辦法,造假和虧空的數額太大,就算把他們十幾人全賣了,也找不出那麼多銀子來。
再加上聽她口氣似乎李尋歡並非永久地離開京城,更是叫他們緊張。
雖然李尋歡一直很信任他們不假,但若是叫他知道了他們做的事——
只要一想到李尋歡的武功有多可怕,他們就根本坐不住!
是以離開李園后,他們就找了一間茶樓好好商量了一番,最終決定干一票大的以絕後患。
若是李園的主人還是名震江湖的小李探花,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他們也決計不敢,可現在李尋歡不在,他那個表妹也不會武功,真出了什麼事,將來就算李尋歡回來,死無對證,一樣不會對他們如何。
商量到此處,就算原本還有點猶豫的那幾個,也都下決心一不做二不休了。
“那照你們看,這事究竟該如何解決?”
“找個殺手吧,做得掩人耳目些。”
“殺手?!”還是膽小的人被驚到了,“怕是不好善後吧?!”
“你小聲一點!”提議人立刻呵斥道,“不然呢?你有什麼好辦法?!”
……
一行人在茶樓坐到了亥時才陸續離去,也把具體如何行事定了下來。
最後一個離開的時候,這茶樓也差不多要準備關門了。
小二以為樓上的客人都走光了,想着去收拾一番,結果才上到一半,就撞到了一個貴公子打扮的青年。
他撓撓臉,一時竟有些想不起是何時接待的這位客人,但還是出於本能地躬身讓路:“客官您走好。”
青年目不斜視地嗯了一聲,施施然下了樓。
另一邊迅速尋了殺手做好安排的那些掌柜賬房,則是回到了鋪中也依舊坐立不安。
其實倒也不怪他們如此緊張,雖然貪錢的事他們做得已夠多,但這殺人嘛,還真是第一回。
殺手是綢緞莊的大掌柜找的。
他一貫是這群人的領頭,相較其他人江湖經驗也更為豐富,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最後花重金聘了一個據說還不曾失過手的殺手。
“你要殺的人不會武功,所以我只需要你幫我做兩件事。”大掌柜說,“去這個院子的正屋把裏面躺着的人穴道點了,再放一把火把這個院子燒掉。”
說罷還將手中那份李園的地圖遞了過去。
殺林詩音簡單,但善後不簡單。
所以他們才商量出了這個放火的法子。
被聘的殺手也沒想到這個價值五千兩的任務竟如此容易,當即作下了一定完成的保證。
他潛進李園的時候子時已過,偌大一座府邸安靜得只能聽到呼呼風聲。他沿着地圖上的路線一路找到了映霞堂,確認無誤后,便放輕動作掠上了正屋的屋頂。
揭開瓦片時他正好借月光看清了裏面躺着的少女長相。
說實話,是個難得的大美人。
但干他們這一行最忌心軟,他當然不會因為林詩音長得好看就不下手了,又揭了幾片后,便直接從屋頂跳了下去。
林詩音一晚上都在忙她的新型記賬方法,累得一沾床就睡死了過去,此刻還在夢裏,自是不知道自己即將遇上怎樣的危險。
殺手輕而易舉地點了她穴道,再往她床邊倒上一小壇酒才重新運氣躍回屋頂上方。
可正當他準備將懷中的火摺子扔下去的時候,他卻忽然感覺到了一陣勁風從後腦處吹過。
隨着這勁風一道襲來的還有一股叫他下意識繃緊了身體的殺意!
再下一刻,那股殺意便直接逼到了他身前。
還沒等他直起身體做好應對之勢,冰冷的劍鋒已貼上了他的後頸。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快得他連思考的餘地都沒有,躲無可躲之下,竟是下意識地往下一跳。
可相比那個不知來路的可怕劍客,他的動作實在是有些慢了。
二人幾乎是同時落的地,也在落地的這一瞬間終於看見了彼此的真面目。
殺手震驚得愣在當場,一時連自己腳下還踩着酒都忘了,手一松,火摺子便落在了地上。
頓時火光平地而起,沿着那些酒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燒到了床尾處!
她醒的時候火剛要燒到她腿邊,雖不明白為何好好地睡個覺都能着火,但求生本能之下自是下意識地想要躲,結果卻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
就在她即將罵出口的時候,有一件外袍被扔了過來直接蓋住了她腿邊的火焰。
再下一刻,她就被抱了起來。
火勢以她的床為中心,一路燃到了房門口。一片濃煙之下,她還沒來得及辨出抱住自己的人究竟是何模樣,就被他凌空往屋頂躍去的動作嚇得“啊——!”了一聲。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這一瞬間,橫亘在她腰間的那隻手似乎緊了一緊。
一直到被這人抱着離開這個火光衝天的院子,她都沒能從嗆到的那些煙里真正緩過來,咳個不停的同時,還不能給自己順氣,簡直不能更憋屈。
“這位……大俠?”她都快崩潰了,“你……咳咳……能不能幫我……咳!”
抱着她的人立刻會意,但仍是先緩緩落了地將她放下,再扶着她的肩給她解了穴道。
此時的李園上下各處都已被驚動,林詩音甚至都能聽到不遠處傳來的驚叫聲,大約是丫鬟們在擔心她。
而她被嗆得渾身難受,生理性淚水也沒能止住,要不是有人扶着,可能連站都站不穩。
“有人要殺你。”耳邊忽然響起一道聲音。
林詩音下意識地抬頭。
這一回她總算看清楚了眼前這救命恩人的模樣。
他挺直着脊背,像一株青松,輪廓鋒利,眼神冰冷,滿身肅殺。
比這秋夜的寒風更叫人忍不住瑟縮發抖。
但或許是因為才被他救了的關係,林詩音倒沒有怎麼被嚇到,反而還有點好奇他身份。
“閣下是……?”她試探着開口問道。
“我來查案。”他的聲音和他的表情一樣冷。
“查案?”她有點疑惑,“閣下是官府的人?”
話音剛落她就被凍人的夜風吹得打了個寒顫,也是直到這時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身上還穿着中衣,雖然也是從頭到腳都包得嚴實,但就算不計較狼狽不狼狽失禮不失禮,也根本擋不了風啊!
“表姑娘!您怎麼在這兒?!”就在她被這風吹得渾身都起雞皮疙瘩之際,身後忽然又傳來一聲驚呼。
林詩音認出這是自己院子裏一個丫鬟的聲音,當即回頭解釋道:“是這位少俠救了我。”
小丫鬟怯怯地瞧了瞧她對面的人,見對方並沒有什麼反應,才稍放心一些,走過來着急道:“祥叔以為您還在映霞堂呢!”
祥叔是府上下人對管家的稱呼。
林詩音想了想,道:“你過來扶我一把,咱們過去瞧瞧。”
她也不想的,但剛才被嚇得不輕,腿到現在還是軟的。
小丫鬟忙上前來扶住了她,見她穿成這樣,還分了一件外衣給她披着:“表姑娘您不嫌棄的話,便先將就一下吧。”
林詩音哪敢嫌棄,她都快被凍死了,感激還來不及!
出乎她意料的是,救了她的人,竟也跟着她們倆往燒起來的映霞堂過去了。
想到他之前說自己是來查案的,和這場來得無比突然的大火,林詩音不由得皺起了眉。
到映霞堂一共也沒幾步路,是以他們到的時候,院子裏的火還沒滅徹底。
不過恰好撞到滿身狼狽從火裏面衝出來的管家,一邊喘一邊對正在滅火的家丁吼:“表姑娘不在裏頭,先滅火再說。”
林詩音聽着這中氣十足的一聲有點感動,忙走過去拍他老人家的肩膀,掩着嘴解釋:“祥叔我沒事,您放心吧。”
管家又驚又喜地回頭:“表姑娘?!您是怎麼出來的?”
“是這位少俠救了我。”林詩音縮在丫鬟給的那件外衣里抖得厲害,一邊說一邊抬手指了指跟在她們身側的人。
管家先前只顧着瞧她,也沒注意她們邊上還跟着人,聽她這麼一說,頗疑惑地望過去,凝神一看,當即驚道:“您……您怎麼來了?”
林詩音:“???”等等,原來你們認識?
見她一臉驚詫,管家忙解釋道:“這位是神侯府諸葛神侯新收的弟子,之前老奴跟着少爺去神侯府時正巧見過一面。”
林詩音:“……”
誰來告訴她為什麼小李飛刀的片場會出現四大名捕啊!
明明都不是一個作者寫的?!
大概是她的表情實在太一言難盡,管家還有點擔憂地問了句表姑娘怎麼了。
林詩音抽了抽嘴角:“沒、沒什麼。”
他們說話的當口裏,下人們也把映霞堂內的大火給滅得差不多了,看着眼前這片被燒得不成樣的庭院,林詩音不禁慶幸起了自己命大。
與此同時,一直沒回答管家問題的冷血也總算開了口:“我來查案。”
“查案?”管家有點驚訝,“可是與李家有關的案子?”
冷血沒說話,但點了點頭。
這態度叫林詩音和管家都有點在意,正巧火也滅了,一行人也沒有必要一直堵在院門口看着,乾脆由她做主,先將冷血請去花廳坐下。
至於她自己,當然是得先去把衣服給換了。
“可這映霞堂都燒成這樣了……表姑娘房內的衣物怕是也不剩多少了吧?”丫鬟見她要往裏走,有些疑惑。
“也對哦。”林詩音拍了拍腦袋,但停頓片刻后還是繼續往裏去了,“那你們去別的院子裏替我找兩件吧,我先進去取個東西。”
說起來還真得感謝李尋歡當初把地契房契給她的時候替她操心了一把要如何妥善收藏,同她提過她那張床下的機關。
否則這一場火下來,那一匣子東西,怕是也得灰飛煙滅啥都不剩。
還在裏頭掃尾的下人見她跑進來忙上前來攔:“裏頭煙尚未散,表姑娘先等等?”
林詩音張望片刻,覺得問題應該不大,再想到那匣子裏的東西,到底還是放不下心:“沒事,我拿個東西就出來。”
今晚這場火起得蹊蹺,而且她當時還被點了穴,顯然就是針對她來的。
雖然具體的原因還不明朗,但緩過勁來后,她大概也猜到了這件事是誰幹的,所以才更是要進去把地契房契給拿了。
底下的人攔不住她,只能看她在那張燒得面目全非的床上摸索。
“有了!”她總算摸到機關開啟處,用力一旋,將床板打開。
吱呀一聲過後,被挖空的床下之地才緩緩呈現在眾人眼前。
裏頭雖然沒有被燒着,但也蓄滿了火起時的濃煙,此時驟然打開,讓她嗆了個不輕。
不過煙霧稍散后,她就瞧見了自己放進去的匣子,好端端地躺在那,一絲都不曾損毀,叫她大鬆一口氣。
去給她找衣服的丫鬟也是這時候回來的,原本還想在她換完衣服后替她梳洗一番,但被她直接擺手拒絕了。
比起梳洗,她覺得還是先去聽聽冷血到底是來查什麼的比較要緊啊。
事實上冷血對這場火也有點懵。
他的確是來李園查案的,是一樁官員貪污的案子。
“貪污案?”林詩音和祥叔都相當驚訝,這和李園有什麼關係?
“查贓款查到此處。”他不習慣和人解釋太多,但現在面對一個少女一個老人,也不得不開口解釋。
雖然他說得再言簡意賅不過,但林詩音還是從他話里迅速把兩件事聯繫了起來。
“……難怪要殺我。”她恍然,“原來是連平賬的錢都吐不出了啊。”
被她這麼一說,祥叔也反應過來了:“表姑娘的意思是——”
林詩音冷笑:“先前怕您擔心我才沒說,我醒的時候還被人點着穴道不能動呢,若非恰好有人趕到,怕是就真要被燒死在映霞堂了。”
祥叔大震:“他們……這!”
“我說怎麼會胃口大到那種地步,原來是拿去賄賂貪官了。”她一邊說一邊又慶幸自己今晚運氣夠好,不由得再度轉向冷血,“今夜之事,多虧了您,至於貪污案,有什麼我能幫的上忙的地方,冷捕頭請儘管直言。”
冷血看着她清亮真誠的眼神,不太自然地移了移目光,隨之輕點了下頭。
這個案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但畢竟涉及到的金額十分駭人,還是以小李探花的名義流出去的,既涉綠林又涉官場,神侯府那邊不敢不放在心上,所以才派了他來調查。
原本他也只是想在今晚稍作查探而已,卻不想會恰好撞上那個被人雇了滅口的殺手。
當時情況危急,那殺手大概也是看準了他不會見死不救,在火起后就趁他抱林詩音的功夫迅速逃了。
冷血為了救人也沒有試圖追,但現在知道了這裏面的曲折后,自是當機立斷地很向他們要了那七家鋪子的具體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