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零陸伍
V章比例不足50%會看不到更新,買至50%或等三小時后可看。皇帝也恰好在此刻停筆,抬眼望向了她,一開始還有些疑惑,但隨後便不知想到了什麼,抿起唇角笑了笑:“聽說這間店的主人不過二八年紀,想來便是姑娘了?”
林詩音點點頭:“正是。”
皇帝又打量了她一番,目光中不乏欣賞之意,但也並沒有唐突到讓人不舒服。
“先前一直聽人提起這間館子,今日總算是親自來試了試,果真不負盛名。”他溫和道。
這語氣與措辭皆誠懇十分,叫林詩音受用極了,然而她剛要開口謝他誇讚,就感覺身後忽地襲來一陣勁風,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道清朗中帶着艷逸的聲音——
“老爺,您要的酒來了。”
林詩音回頭,只見一個穿着隨意的少年人正提着一壇酒朝他們的方向走來。
他生得相當好看,劍眉星目,面如冠玉,眉宇間暗含笑意的同時也隱隱有些叫人不敢多視的傲氣在,一看就不是什麼普通身份,更不要說他走路時下盤極穩,步伐生風,非內功高手絕不能至。
但是比起這些,更值得在意的還是他手中提的那壇酒。
林詩音這些日子以來在暖鍋館子呆得不少,出門的機會比先前那小半年多上許多,也見識了不少這京中的稀奇物什。是以在看到那壇酒的一瞬間,她就認出了這是街頭那家吸虹樓的醉寒江。
吸虹樓,顧名思義,便是吸虹飲海,是間在京城名氣極大的酒館。
一間酒館能揚名,自然是因為他們家的酒。
林詩音曾聽“撈”的一位熟客說過,這吸虹樓啊,普通的酒其實也就那樣,並不比其他酒館好到哪裏去,但他們家一個月只賣三壇的醉寒江,則堪稱酒中極品。
不過也正因為是極品,尋常人根本買不到。
排在他們前面的達官貴人多得大約能繞着京城排一圈。
而林詩音之所以這麼清楚,是因為她兩日前還不信邪地在路過吸虹樓的時候,想着祥叔生辰快到了,進去問過醉寒江。
當時那掌柜高傲的表情和語氣她可還記得很清楚呢。
那掌柜說的是:“對不住姑娘,今年份的醉寒江都已經訂出去了。”
林詩音見他們實在油鹽不進,也沒有多留,晚上同祥叔提起,祥叔倒是很不以為意:“他們啊,只看得上他們眼裏有頭有臉的大人物,當初少爺高中之時,他們還主動送過少爺一壇呢。”
所以此時此刻,看到這少年手中的這壇醉寒江,林詩音的心情也有些複雜。
對方也注意到了她目光的停頓,在放下酒後,頗有些玩味地抬眼看向了她。
離得近了,林詩音才發現他的眼睛相當漂亮,同他那把嗓子一樣,清朗中帶着幾分艷逸,精緻的同時又顯出幾分天真來。
不過像他這個年紀的少年,看上去天真些也實屬正常。
“常聽人說這間館子的主人是一位美人,今日有幸得見,我倒是覺得傳言不可盡信。”他停頓了一下,“分明是絕色佳人才是。”
沒有哪個女人會不喜歡別人誇自己好看,林詩音也不例外,哪怕知道這句話算不得如何真心,也不由得勾起唇角笑了笑:“公子說笑了。”
他們倆對話的間隙里,坐在那的皇帝已經打開了那壇醉寒江,清醇的酒香一時間盈滿了整間大堂,甚至隱隱有壓過這一室暖鍋味道的趨勢。
饒是林詩音並不喝酒,也不得不承認,這酒的確可稱酒中極品,不怪整個京城都趨之若鶩,所有達官貴人都以能買到一壇為榮。
可能是她驚艷的目光太過明顯,皇帝打開之後,居然直接抬眼望向她道:“這麼好的酒,獨飲難免無趣,姑娘可要同飲?”
林詩音忙擺手:“不用不用,您慢用便是,我喝不來酒。”
反正不知者無罪,她只當自己拒絕的只是個普通客人,皇帝既然不想暴.露身份,就肯定不會計較她的拒絕。
而且講道理,這會兒光是裝得完全認不出他是誰她就已經很累了,要是還要和這位陛下一起喝酒,那也太考驗她的演技了!
皇帝聞言,也沒有多作勉強,自己飲了一杯,又轉向那少年:“那小方你陪……陪我一道喝。”
他停頓的那一下叫林詩音聽得又是一抖,生怕他直接蹦出一句“朕”來,不過話說回來,小方……
卧槽?!不會是她想的那個吧?!
不行不行,不能再在這待下去了。
林詩音沒再猶豫,直接借口後面還有事要處理迅速退了回去。
後面幾個夥計見她回來,還相當好奇地問她:“表姑娘,外頭這位啥來路啊,竟還能買到吸虹樓的醉寒江?”
林詩音:“……”
講真,告訴你們怕你們直接被嚇死啊。
但最後她還是認真囑咐了他們:“總之你們務必好好招待那兩位貴客,絕對不能怠慢了他們。”
夥計們見她表情嚴肅,忙恭順地應了是。
當天晚上林詩音回到李園后又仔細地回憶了一下那個被皇帝陛下稱為“小方”的少年,越想越覺得自己應該沒有猜錯,雖不至渾身驚出冷汗那般誇張,也頗后怕。
雖然她現在已經和好幾位大佬打過交道,但這個人……他畢竟和蘇夢枕諸葛神侯都不一樣,就算不談立場問題,也比他倆危險多了啊!
然而她的“不想”並沒有什麼卵用,過了幾日她重新去店中的時候,便再度遇到了他。
這一回他是一個人來的,也頗豪氣地包下了整個二樓所有的雅間,不過卻只要了一個最簡單的清湯鍋,一看就不是為吃而來的。
林詩音其實不想和他再有什麼接觸,奈何一進店門就被他瞧見了,貴客主動打招呼,她身為老闆總不好不給面子,只能上去。
到這會兒林詩音其實已經完全能確定他是誰了,但她樂得假裝不知道,先亂扯了一通生意經,又向他推薦了一下這裏的其他特色鍋底。
“其實您可以試試我們用螃蟹燴出來的海鮮暖鍋,燙魚片是一絕。”
他也聽得認真,不過在她說完后卻是立刻切向了另一個話題。
他說:“我實在是不懂,像林姑娘這樣的美人,還這般有意思,小李探花怎麼會捨得拋下你遠走關外的?”
林詩音:“……”
日啊,這位侯爺,你提什麼不好要提這個?!
還是說她在京城人民心中的形象就等於“被李尋歡拋棄”?!
……就算真的是,也別告訴她行不行。
“開個玩笑,林姑娘別生氣。”他看着她的表情,忽然笑了。
林詩音還能說什麼,只能深吸一口氣道:“無妨,您好奇也正常,畢竟我自己都好奇着呢。”
她話音剛落,這人就直接大笑了起來,一邊笑還一邊仰頭喝了一杯酒:“林姑娘果真有趣。”
林詩音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乾脆學他剛才那樣直接扯開話題:“您的魚片再燙下去都該老了。”
他低頭瞧了一眼,稍收了些笑意,在林詩音打算開溜的時候又抬起頭來道:“其實我此番來,是有一件事想與林姑娘商量。”
林詩音:“……?”
再開口時他神色嚴肅了不少,語氣也較之前沉了些:“我們老爺自上回試過了林姑娘這間店后,一直念念不忘,他喜靜,等下回再來之時,不知道林姑娘可否行個方便?”
皇帝嘛,搞一點特權也是應該的。
看在他生日都會給全國人民放假七天的份上,林詩音覺得這點特權很無所謂,不過她也知道自己若是應得太輕易,一定會叫眼前這位神槍血劍小侯爺起疑,所以沉吟片刻后才緩緩開口道:“這倒不難,但您也知道,我畢竟是個生意人……”
後面的話已盡在不言中。
“錢的方面自然不需要林姑娘擔心。”他立刻會意。
做大官的果然就是爽快!
林詩音立刻笑了:“能招待那樣的貴客,是我的榮幸。”
她笑起來時微眯着眼睛,叫人看不清她的眼神。
而在這短暫的兩回接觸里,她的反應也一直很正常,可以說是挑不出任何問題。
可方應看就是覺得,她是猜出了自己與皇帝身份的。
所以他那句有趣,也是句真心話。
只可惜她好像並不怎麼信。
2017.4
剛過仲秋,荷塘里綠了一夏的殘葉已所剩無幾,岸邊亦落木紛紛,透着一股肉眼可見的凄涼。
李尋歡站在荷塘邊,只覺這股凄涼幾乎要滲進自己的骨髓里,引得他忍不住握拳低咳了一聲。
立於他身前的女子見狀,默默將手裏的帕子遞了過去,開口時聲音沉靜:“天氣轉涼,表哥多注意身體。”
這簡單的一句話令李尋歡接帕子的動作一頓,抬眼望向她,那眼神似有萬種情緒要訴,但話到嘴邊卻最終只化為一聲低不可聞的嘆息。
嘆息過後,他才總算沉吟着開了口。
“表哥明日便要走了。”
“……嗯。”
她應得不輕不重,叫人聽不出什麼情緒,所以李尋歡也只得繼續說下去:“這李園就留給你,還有我名下那些鋪子,當初說好了給你添妝用,我也都安排好了。”
說到此處,他又將一旁石桌上的紅木匣子拿起遞了過來。
“地契房契,我都放在這裏頭了,你好好收着,別遺失了。”他停頓了一下,看着自己表妹接過匣子平靜地打開,深吸一口氣繼續道,“表哥走後,龍大哥定會好好照顧你的。”
“還有這李園上下,我也都交待好了,下人們都熟悉你,應該不會讓你受什麼委屈。”他大約始終無法真正放心,開了個叮囑的頭之後就有點收不住了,絮絮叨叨地,似要將這別後的一切都仔仔細細講一遍才好。
幸好林詩音從最開始應的那一聲之後就再也沒打斷他,一直安靜地聽着他講,順便趁着這功夫把匣子裏厚厚的一沓地契房契都看了一遍。
看完后,她才抬起眼來看向李尋歡:“表哥。”
李尋歡見她神色認真,不由得暫時收了那些擔憂的心神,問:“怎麼了?”
林詩音合上匣子,冷靜挑眉正色道:“地契和房契都在這了,那賬冊呢?”
李尋歡沒想到她居然會提起這個,一時也是無言,但仔細想想又覺得等自己離開后,那些下人說不定真會趁機欺到她頭上,畢竟這偌大一個李園和李家那些雄厚的產業,現在可以說都是她一個人的了。
他這表妹不曾習武,性子也太溫柔,到時若被那些鋪子掌柜們矇騙可就不好了。
“你且等我片刻,我這就叫賬房把各個鋪子的賬冊都送來。”李尋歡道。
“麻煩表哥了。”林詩音的面上依然沒什麼波瀾,直至看着他快步穿過花廊往園外過去后才勉強鬆了一口氣。
她捧着手裏這不輕不重卻價值萬金的一盒,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
說實話,李尋歡真的可以說是相當大方了,這麼大一個李園,還有這麼多的鋪子,絕對夠她下半輩子過上躺在床上錢從天上來的日子。
但就算是這樣,她也還是忍不住有些同情李尋歡的真·表妹。
這姑娘得知心愛的表哥要離開,竟哭了一夜,直接哭得背過了氣去,然後就——
……就被剛加完班在地鐵站犯了低血糖而暈過去她給穿了。
說實話,剛醒來那會兒得知這個身體叫林詩音,有個表哥叫李尋歡的時候,她是真的以為自己還在做夢,不過從原主的記憶確認了一切屬實后她還是無語着接受了這個設定。
主要是,她也並沒有不接受的餘地。
所以當李尋歡宛如交代後事一般地跟她告別時,她其實已經冷靜了不少。
行吧,既然你都決定好要走了,那就走唄,反正攔也攔不住。
原本的林詩音會因此鬱鬱寡歡並認命嫁給龍嘯雲,她可不會!
至於為什麼不對李尋歡直言自己不喜歡龍嘯雲,不會嫁給他,那當然是因為——
她也不想嫁給李尋歡啊!
龍嘯雲好歹是個男人,被她這樣一說面上自然掛不住。
更要命的是,傷好得差不多還是他自己說的!
“林姑娘誤會了,我當然不會這麼想。”他試圖解釋,“只是義弟臨走前托我照顧於你。”
“照顧就免了吧。”林詩音覺得沒必要一直和他繞彎子,何況她都當著這麼多下人的面把話都到這份上了,“龍大俠畢竟是表哥的恩人,怎能勞您反過來照顧我?”
說完她也不給龍嘯雲反駁的機會就繼續道:“所以龍大俠若有什麼難處,直說便是。”
這意思就是如果你沒錢上路離開,我可以給你。
龍嘯雲當然聽懂了,也氣得無言以對。
任誰被喜歡的姑娘這樣不留情面地諷刺一通都會生氣的。
而且很奇怪啊,林詩音這麼溫柔善良的一個人,怎麼忽然就對他這個態度了?
難道她知道了李尋歡離開的真相?
可李尋歡的信中明明說她是不清楚的,只知道自己的表哥要離開京城而已。
他還在苦思冥想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的時候,林詩音又開口了:“我是認真的,龍大俠真不用同我們客氣。”
龍嘯云:“……”
再讓她說下去他覺得他就要一點面子都沒了!
看着他磕磕巴巴地說了幾句又以不打擾她休息為借口灰溜溜地離開這個院子后,林詩音才重新露出了一些笑意。
果然,這個年紀的龍嘯雲還是比較好打發的。
但若是真讓他娶了林詩音,得到后再發現女神的心根本不在自己身上,以他性格也絕不會再放手了。
林詩音也正是因為清楚這一點,才會把話說得這麼絕的。
不管怎樣,說都說了,她就不信龍嘯雲還有臉一直賴在這不走!
管家一直到午間才從她院子裏的小丫鬟們那知道她對龍嘯雲說的話,頓時就樂了:“表姑娘真是這麼說的?”
小丫鬟撓撓臉點頭:“是啊,龍公子好像還挺生氣的。”
管家冷漠:“沒事,回頭多給龍公子一些盤纏便是。”
管家想了想,又道:“表姑娘還在映霞堂么?”
小丫鬟再一次點頭:“是呀,姑娘後來就一直在屋裏看賬冊呢。”
林詩音的確是在看賬冊。
沒辦法,以前窮慣了,再加上職業病的關係,讓她對數錢這件事簡直充滿熱衷。
正好該說的話也都對龍嘯雲說了,她就乾脆呆在屋子裏看起了李尋歡昨天讓人送過來的那一大摞賬冊。
單向記賬雖然是傻子都能看懂的簡單,但也正因為簡單,才最好造假。
她總覺得按照李尋歡那種溫和到聖父的性格,下邊的人守着這金山銀山,是不可能按捺住不揩油的。
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看最上面那幾本的時候還看不出什麼太過離譜的東西,等她看到第六本的時候,光是前三頁,就讓她看見了起碼十條一看就是弄虛作假的賬目!
林詩音震驚了,她想過這裏面一定有問題,然而也沒想過居然有這麼大的問題,還是這種假到連三歲小孩都哄不了的假法。
於是她迅速地從下面又抽了幾本翻看,最後確定,果然是只有最上面那五本勉強能糊弄糊弄人!
然而那五間鋪子並不怎麼賺錢,至少去年一年加起來的利潤也沒超過五千兩,看得她十分“……”。
管家過來的時候她還在看自己粗略篩選出來的最猖狂幾家,看得火冒三丈,頗有穿越前每次收到某些平台公司遞上來那些報表的感覺,滿心都是“你當我傻逼嗎”!
一盆花二百兩銀子?!這他媽是金打的嗎?!
越看越氣之下,她甚至直接打翻了自己的茶水。
正好丫鬟跑進來說管家要見她,見她沉着臉還有些驚訝:“表姑娘?”
林詩音深吸一口氣,站起來道:“你方才說管家有事找我?”
丫鬟福身:“是。”
根據原主的記憶,這管家是伺候過三代李家家主的老人,在李園頗有地位,就連李尋歡都很尊重他。
這樣一個人要見自己,她當然是不能擺譜的。
“那快請他進來。”她合上賬本,將桌子簡單地收拾了一下。
小丫鬟立刻小跑着出去把人請了進來。
管家當年是李家老太爺的書童,所以已年近古稀,蓄了一把山羊鬍,眯着眼的模樣倒頗有幾分老學究的意味,一進來就先朝林詩音行了一禮:“見過表姑娘。”
林詩音自認沒資格受這個禮,自然立刻上前扶了一把:“您太客氣了。”
“應該的。”
管家之前與這位表姑娘的接觸並不深,這回也是為了龍嘯雲那件事來的,所謂明人不說暗話,簡單地開場過後,就直奔主題去了。
管家道:“照表姑娘看,咱們是給龍大俠準備多少盤纏合適?”
林詩音一聽眼睛就亮了,這管家,比李尋歡靠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