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推開門，熱浪撲面迎來。

南檸對着手機含糊嗯幾聲，往外走。KTV震耳欲聾的歌聲漸行漸遠，她往體育廣場走，撲着手扇風。

終於能聽清對面在說什麼了：“檸檸，你那邊怎麼這麼吵，在哪？亂七八糟的地方可別去！”

單手撐住高台階，她一躍而坐，屁股穩穩落在高台上。

“沒去哪，”南檸目光追隨踩着滑板過去的男生，“就跟晗晗他們出來吃飯唱歌，這會在唱歌呢。”

對方鬆了口氣，“那錢夠嗎？”

“夠了。”

“一會要不要媽媽去接你？”

玩滑板的男生倒轉着又從她身邊滑過，帶起一陣風。

“那你一會到……”

“等一下檸檸，”她被打斷，臉上笑容一頓。那邊傳來嘈雜人聲，良久，口吻急促地回，“一會我讓司機去接你，爸爸和媽媽還有事。”

南檸低頭晃腿，“哦。”

“乖，媽媽愛你，掛了啊。”

“哦。”她手指梳着紮起的長發。

包廂里現在正吵得熱鬧，她懶得回去聽那群人聒噪，就坐在這看那男生玩滑板。第五次滑到她身邊時，南檸才覺着出點味兒。

“嘿，”她輕甩着腿，白嫩嫩一截，“那東西借我玩會？”

男生一隻腳撐地停下，目光光明正大地打量這個穿着短熱褲的女孩子。

她個頭不是很高，看不清臉，但那雙暴露在空氣中的腿白細直，單憑這腿回頭率就很高。

南檸往下一跳，拍拍褲子。

男生用腳把滑板提給她，眼睛往她腿上瞄，“會玩嗎？”

“會。”

男生有點擔心，“要不要我扶着你？”

她一腳踩住滑板來回蹭地面，低着頭笑，“放心，我還摔不着。”

說完，撐在地上的腳一蹬，整個人順暢地滑出去。

南檸沒滑遠，繞着高台轉，男生坐在上面沖她吹口哨。

這麼玩多沒意思。

一路滑到體育館前，她拎起滑板上了體育館的台階，站在上面打量台階的高度。

一鼓作氣，雙腳踩上滑板從台階上面沖了下來。

她雙腿微蹲，彎着腰而下。長發被風揚起，寬大的T恤里灌滿風，身體裏的興奮都被揉碎到尖叫聲中。

滑板迅速衝到平地，南檸雙手在身前揮着，“讓開！讓開！”

前面人紛紛躲開，又一邊不耐煩地抱怨。

很好，一切順利。

南檸臉上揚着笑，雙腳靈活地控制滑板，減速，轉彎。

前面堆着不高的紙箱，目測了高度，能躍過去。單腳踩兩下地，準備衝刺。

還有兩米、一米……

“砰！”

突如其來的撞擊讓她腳下失了控，身體猛地往前撲，摔進了紙箱裏。

“媽的！”

她忍不住皺眉，膝蓋蹭破了皮，隱隱發痛。

“對不起，”一雙涼手拽着她胳膊把她拉起來，“剛沒看見人。”

南檸彎腰用手碰碰膝蓋，連“嘶”了好幾聲。

眼前遞來一張綠色的票子，那人語速加快，吐字有些不清，“給，醫藥費。”

南檸沒接，抬頭。

對面是個男孩子，目測年紀不大。男孩頻頻回頭看身後，好像有人在喊他。

一把把錢塞到南檸手裏，他就要跑。

那怎麼行呢。

迅速拉住他胳膊，扯得他回頭。兩人在昏暗的光線下對視。

她直起腰，比男孩低半個頭，“你剛才說什麼？”

男孩皺眉，一道光打過來，映亮他的臉龐，濃眉大眼，小臉長得倒是不錯。身後呼喊的聲音越來越近，南檸看清他臉上的着急。

他一字一頓，聲音低啞，“五十塊錢，給你的醫藥費。”

說完撇開她的手，拔腿就跑。

南檸這時候才看到，他另一手上還拎着個蛋糕。剛才那一撞，蛋糕早就玩命成渣渣了吧。

.

滑板男生從遠處跑了過來，氣喘吁吁地撿起滑板。看看她，又看了眼已經跑掉的人。

“你沒事吧？”

南檸搖頭，一瘸一拐地往回走，“沒事。”

掏出手機給還在包廂里瘋的那群人打電話，沒人接，又發了短訊。

“真沒事？”在遠處瞧着都覺得那一撞撞得靈魂都快飛出去了。

“沒事，前面有紙箱墊着。”南檸朝他擺手，“不好意思啊，讓你的寶貝跟着我受苦了。”

她指滑板。

男生一手抱滑板，另一手摸後腦勺，“嗨，能認識美女，也是它的榮幸。”

有光亮起來，他看到了她的臉，笑起來兩個深深的小酒窩。

“妹子，你哪個學校的？”好一陣沉默，男生終於開口。

南檸抬起一邊眼，“我啊，明天就是正兒八經的寧中學生了。”

“寧中？”男生咳了下，“那個，還是小妹妹啊，還以為你是大學生。”

男生看着她的側顏沉思，高中生就不能隨便下手了。

前面有人過來，南檸抬手搖兩下，偏頭對他說：“我朋友來了。”

對面過來一男一女，男生又盯了她幾秒，隨意一擺手後退。

“那好，拜。”

“拜。”

.

宋成彥一過來就擺着副看好戲的嘴臉，看着倪晗晗扶她,“果然是老了不中用了啊，出來接個電話都能傷筋動骨。”

南檸白他一眼，“我這大門不邁二門不出的大家閨秀，身子骨當然脆弱。”

“你瞅瞅你自己，身上哪一塊肉像大家閨秀？”他說完又拉出倪晗晗，“人小白兔才是大家閨秀。”

小白兔是他們給倪晗晗取的小名，倪晗晗性子軟，聲音也軟，被人調侃了臉立馬就紅。

“別吵了。”倪晗晗剛才在包廂里被悶得臉紅，細聲細語地問南檸，“你怎麼摔着了啊？腿沒事吧？”

南檸甩着手裏的五十塊錢，“沒事，就破了皮，這不還有五十塊錢醫藥費嗎？”

“剛才那個人給的？你被他撞了？”

“不是他，我借他滑板玩玩的。”南檸說，“我是被蛋糕撞到的。”

“蛋糕？”

“行了，不提這個了。”南檸手搭在她肩膀上，“怎麼樣，待會還要去哪瘋？”

倪晗晗扶着她腰，“檸檸，我們一會就回去吧，我哥都給我打電話了……”

“裏面那群人呢？”

“……還在唱歌呢……”倪晗晗聲音軟綿綿的，“他們說，要熬通宵。”

“屁，”宋成彥插嘴，“就那群孫子，到了十二點還沒回去，他們爸媽一準提着刀殺過來，還通宵？”

南檸對倪晗晗說：“明天還要去學校報到，一會我跟你回去。”

“誒誒，你們這就不夠意思了啊，”宋成彥吊著眼，“說好的要在上高中的前一晚好好慶祝的，這會還沒到九點，怎麼一個個都打退堂鼓了？”

“那好，我九點半走，”南檸說，“回家太晚，我爸媽會擔心的。”

“成。”

宋成彥嗤笑一聲，雙手插着褲兜，弔兒郎當地跟在後面。

路邊，停着幾輛私家車。

走了幾步，南檸小腿突然被一個東西砸到。那東西骨碌着在地上打了幾個滾，是一顆剝了皮的栗子。

“宋成彥！”有人扯着嗓子在叫喚。

“喲，大晚上的，哪家姑娘在叫小爺呢？”宋成彥嬉皮笑臉地左右觀望。

順着聲音，他們看到路邊一輛車上，有個女孩扒在轎車後窗，大半個身子伸出窗外。

走近了看，才認出是誰。

趙婧，宋成彥的小女朋友。

趙婧細胳膊細手地揮着，揚着燦爛的笑容看宋成彥。

南檸扯扯嘴角，朝身後人丟了個眼神，“宋捲毛，你小情人來了。”

宋成彥看到趙婧就煩躁，抓了幾下腦瓜上的捲毛，“屁的小情人，早分了！”

倪晗晗看了幾眼趙婧。

那個女孩穿着弔帶上衣，細細的脖子上戴着項圈，項圈上還釘了朵花。

倪晗晗在外面永遠不敢這麼穿。

看着趙婧披散的過肩發，她居然覺得趙婧這身打扮還挺好看的，怪不得宋成彥會喜歡。

趙婧看他們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

南檸拉着倪晗晗往角落走，催宋成彥，“大兄弟麻溜點，自己的事情自己處理好，我跟小白兔到邊上等你。”

宋成彥視線掃了下低着頭的倪晗晗，罵罵咧咧地過去。

南檸和倪晗晗蹲在地上，夏夜燥熱，也沒走多久身上就出了汗。

面前一對中年男女相互扶持着路過，那女的靠着高壯的男人哭哭啼啼。

“你說這孩子怎麼這麼死心眼，我又不是不要他弟弟了，只不過讓他吃過飯再去季冬那，又不是不讓他去！”

男的安慰道：“別哭了，白陸他不是故意跟你作對，畢竟剛到家不適應。你也別太擔心了，他不小了，晚上乘車回去不會出什麼事，一會給那邊的人打電話問問。”

女的說：“我怎麼不擔心？他助聽器都沒帶，明天就開學了，這會跑了還不是因為不想跟我這個媽媽一起生活……”

“……”

那對男女往趙婧坐的那輛車過去。

倪晗晗也聽到他們剛才的對話，推推南檸，“檸檸，剛才那個是趙婧的爸爸吧？”

初中開家長會的時候見過趙婧的爸爸。

南檸眯眼看了會，“嗯。”

“旁邊的是她媽媽？”

南檸說：“應該吧。”

車邊，不知道宋成彥對趙婧說了什麼。

氣得趙婧在身後直罵。

南檸看到剛才那中年男子把趙婧腦袋往車裏推，又是指指這邊，又是指着趙婧。

宋成彥一路小跑過來，頭上捲毛跟着晃。

“完事。”他打了個響指，“你們倆別蹲在這兒啊，多影響市容。”

南檸跟倪晗晗站起來，倪晗晗心疼她的膝蓋，“咱們還是去一下藥店吧，這邊應該還有藥店沒關門。”

宋成彥見不得她們倆烏龜一樣的速度，“要不要大爺背你？別到時候又說我不憐香惜玉。”

南檸抬腳對着他腿彎一踹，“別把泡妞那招放我身上。”

宋成彥躲了過去，站到倪晗晗身旁，一手搭着她腦袋，“小白兔你累不累，我背你？”

倪晗晗一五五的個頭，到宋成彥下巴，一回頭就能撞他懷裏。

也不等倪晗晗回答，宋成彥手掌在她頭髮上搓兩下，她是短髮，又是自然卷，軟軟的髮絲揉在手心裏像團絨毛。

被倪晗晗瞪了眼，宋成彥才撇下手，“行了，你們倆去藥店，我去看看他們，有事打電話。”

.

兩人過了馬路，找了半天才看到一家沒關門的藥店。她們走近，藥店門口站着一身形瘦弱的女孩。

趙婧交叉着腿倚在藥店門口，正往嘴裏拋着栗子，眼一瞥就瞄到了她們。

她站直，似笑非笑地盯着南檸二人。

南檸面無表情地看她一眼，跟倪晗晗推門進店。

“啪”地一下，門被人用腳踢上。

趙婧高一個台階攔在她們面前，昂着頭，“宋成彥呢？”

南檸推開她手，“自己找去。”

趙婧被推得一個踉蹌。

她本來就不喜歡南檸和倪晗晗，一個跟女霸王似的，還有個像朵白蓮花，更令人生氣的是，宋成彥眼瞎了一樣還整天跟她們待在一起。

說不定他們分手就是這倆女的搞的鬼！

趙婧扔了手中的袋子直接撲過來，“你他媽推誰呢！”

倪晗晗被她突然的罵聲嚇到。趙婧沒推到南檸，反倒把倪晗晗給推到了地上。

南檸嘴角一勾，發出一聲輕笑。

突然——

她一把揪過趙婧纖細的胳膊，輕而易舉地就把她拉下台階。

“怎麼著趙婧，”南檸抓着她手臂，“想打一架？”

“打就打，怕你啊！”

她被南檸突然的動作給嚇了一跳，氣勢弱了些，心底為自己打氣努力瞪回去。

話落。

一拳砸下來，趙婧腹部巨痛，俯身捂住肚子。

南檸甩甩手，到邊上去把小白兔攙起來。還沒站穩當，突然被人從身後揪住頭髮，將她扯了過去。

倪晗晗在旁邊驚訝叫出聲。

南檸不甘示弱，反身也去抓他頭髮。兩人根本毫無章法，你一拳我一掌，憤怒起來還用了嘴。

倪晗晗在旁邊看得着急，她沒打過架，插不上手，眼睛一轉忙給宋成彥打電話。

有個高壯男人從藥店裏衝出來，怒吼，“你們幹什麼！？”

正緊抓南檸頭髮的趙婧一愣。

高壯男人是趙婧的爸爸。

趙爸過來拉開她們，問也不問，回身就給趙婧來了一巴掌，“讓你安分一刻都不行！”

趙婧原本還張牙舞爪，頓時就消了，側頭捂着被打的臉。

南檸頭髮凌亂，喘着氣看她。

一旁的倪晗晗看到突然衝出來的男女，摁掉沒通的電話。

趙爸凶神惡煞般回頭看一眼南檸，“你哪個學校的？為什麼打架！”

倪晗晗趕緊上前挽住南檸，奶聲奶氣懟他一句：“是你女兒先不讓我們進去買東西的！”

趙爸瞥一眼說話的倪晗晗，像是提不起跟她們倆小孩生氣的勁，回頭又沖趙婧皺眉：“好端端的你又惹什麼破事！？”

趙婧呸一聲，往地上吐唾沫，惡狠狠瞪他一眼：“要你管！要管就去管那狐狸精帶來的小聾子！”

她這話一出，站在邊上的中年女人臉色微白，張了張嘴。

趙爸頓怒，揚手就要揮過來。

趙婧主動把臉湊上去，“你打，你打！反正我已經沒有媽媽了，有沒有你這個爸爸也無所謂！”

……

南檸和倪晗晗沒再看他們，確認沒她們什麼事了，繞過這三人進藥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