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暴君的腿部掛件
?富冠海內,天下名都,邯鄲就是這麼一個人傑地靈的地方,它是趙國乃至整個戰國北方的經濟商業中心,有多繁華,看看這戶在邯鄲城裏不是十分惹眼、卻依然雕檐畫棟的趙安府就知道了。
富不富貴的,其實跟董慈也沒多大關係,趙安府縱然是潑天的富貴,董慈也享受不着,她從來了戰國,就一直頂着個奴隸的身份,就算她現在服務的對象比較特殊,那也是沒什麼舒服日子過的。
她的主子是趙姬,趙姬現在的身份是趙安府的三閨女。
富豪之家,閨女住的地方,差自然是差不到哪裏去,只是院子裏用的奴婢僕人少得可憐,里裡外外統共也就兩個人,董慈人小拳頭小,這合心院裏劈柴洒掃,吃喝住行,奴婢該乾的活,自然就全落在身上了。
好在她來戰國也不是來當奴婢的,畢竟有任務在身,也算是有了個盼頭,雖然完成這個任務遙遙無期。
董慈抬着站進去能把她整個裝圓了的木盆進了院子,她人小歸小,但走路穩當,滿盆的熱水沒灑出一丁一點來,這是她在奴婢這個崗位上操練多年取得的終極成就,業務熟練,技術堪稱一流。
趙姬住的院子不大不小,青石道兩邊山石樹木錯落有致,雖說不上精巧絕倫,到底該有的都有,假山泉水擺佈得有模有樣,左右一望,都是一水的石磨群牆,配上牆邊簇開的紅牡丹,隨勢而去,富麗又俗套。
沿着青石道往前走,不一會兒就到了卧房前,水紅的薄紗簾隨着穿堂風輕輕搖曳,帶起些若有若無的脂粉香,這正經院子,平白就多出了幾分風情味來。
屋子裏有客人,來人董慈也認識,正是趙安府現任的家主趙安。
趙安前幾天剛過完四十歲壽辰,他之前本是個沒地位不管事的妾生庶子,但生來運氣好,上面的嫡子都死了,他老爹子嗣不豐,偌大的家業就落在了他的手上。
天上眨眼掉下了這麼大個餡餅,趙安就可勁的浪蕩,他在外面吃喝玩樂瀟洒夠了,覺得不得勁兒,手就伸到了內宅來,無意間知道自家裏這個美人妹妹不是老爹的種,就拿出了十二分用心,誠心誠意往院子裏走了幾回,推來攘去兩三次,慢慢成就了一樁你情我願的好事。
趙姬在趙府里的地位水漲船高,名義上就成了趙安最寵愛的妹妹。
這一點都不奇怪,以趙姬的容貌氣質,只要她想,扮演一個尚未及第的閨中少女完全不在話下,多年來她一直冒充趙政的姐姐,也從未有人質疑過。
趙安也還算是個長情的人,兩三年過去了也還不嫌膩歪,全當趙姬是自個藏在家裏的小妾,興緻來了,就過來臨幸溫存一番,當然他來也不白來,總也帶着些銀錢物件,雖說趙姬不缺這個,但誰還會嫌錢多咬手不成。
董慈還未進得門,就聽趙安的聲音隔着帘子傳出來,透着一股油滑的輕浮勁兒,想是剛坐下來,正是心浮氣動的時候,“多時不見,好妹妹可想念哥哥?”
這哥哥二字被刻意加重了些,意味分明,惹得‘妹妹’掩嘴一笑,眼波流轉,嬌俏萬分,“可不是么,見天念着,也不見哥哥過來,可真是想死奴家了……”
趙姬的聲音本就嬌媚入骨,語調里起伏的喘息聲若有若無,被微微上揚的尾音攪和得越發魅惑勾人,直聽得人眼睛直了骨頭酥了,趙安年近四十,最是吃這一套,聞言果然哈哈笑得十分舒暢,爪子往那擎着帕子蔥白的玉手上一捏一揉,你來我往的調笑上了,“此話當真?好妹妹若真是想,那是嘴上想,還是別處想着?”
趙姬輕瞪了他一眼,風情萬種,笑帶嬌嗔,“可盡想着佔便宜,再假,您也是妹妹的哥哥不是,成日動手動腳的,像什麼樣子。”
都是奸,強[奸還是和姦,還是有點區別的。
董慈抬眼看了眼烈日炎炎,外面青天白日,裏面滿室污言穢語。
董慈倒不會為這個介懷,但有人是定要介懷了。
廊子邊站着年僅八歲的趙政,董慈一眼撇過去,就對上了兩道陰鷙的目光,如果目光真能如劍,這六年間趙安來過多少回,恐怕就慘死過多少回了。
董慈面上雖是四平八穩的滑了過去,心裏卻有些想笑,書上說男神看一眼便將超級劍客秦舞陽看得面如土色戰戰兢兢,想來是確有其事了。
不過那都是很久以後的事了,董慈想,她眼下要緊的事,還是把趙姬要的熱水趕緊送進去,趙姬這女人對男人可謂千嬌百媚溫言軟語,對別人,尤其是下人奴婢,可就不太好說了。
“稟姑娘,您要的水來了。”
董慈抬着水在帘子外候着,開口是稚嫩的童音,沒辦法,這非社會主義的年頭,一來奴婢不如畜生,二來使用童工不犯法,尤其家生的奴婢,趙姬想怎麼用就怎麼用,趙姬缺脂粉錢的時候沒把她打發了賣到妓院去,那已經算仁義的了。
裏頭的女人懶懶散散應了一聲,董慈抬着水進去,對裏面如火如荼男娼女盜的事一丁點不感興趣,眼皮也沒掀一下,就把盛着熱水的盆子輕輕擱在了架台上,聽得床簾后的女人喘息着說了聲下去罷,便十分麻木的掀帘子出門了。
廊子那邊轉過去是趙政的卧房,比趙姬的院子小了足足一一半不止,擱在廚房和下人的院子旁邊,一看就知道趙政不但不得趙安的眼,也不太得趙姬的眼,是個典型的拖油瓶。
趙姬的想法,董慈多少能猜透一些,男女平等的和平年代,拋夫棄子拋妻棄子各奔前程的人都數不勝數,更何況這時候是禮崩樂壞兵荒馬亂的戰國年間,趙政能在邯鄲城裏隱藏這麼多年,安安穩穩活到現在,已經算趙姬有能耐了。
董慈沒多少時間琢磨趙姬的心思,從她開始會走路以後,她的每一天都過得很繁忙,就這麼一會兒工夫,她剛出了主院,還沒走到廚房,就見她老母青白着一張臉叉腰站在門檻邊,手裏還拎着根棍子,她嘴唇發紫連呼吸都困難,卻還鬼叫鬼叫的喚得歇斯底里,“大丫!大丫!死丫頭死哪去了!柴怎麼還沒劈,水也沒挑,作死的死丫頭!”
這婦人髮絲凌亂,身上灰黑灰黑的衣服映着這副駭人的尊容,很有些惡鬼索命的架勢。
董慈眉頭一跳,趕緊應了一聲,小跑着進去,一隻腳剛踏進了廚房,劈頭蓋臉就得了一頓打,拇指粗的細竹棍打在身上,疼得董慈只想嗷嗷叫,天殺的館長,她想回家!
只她殼子雖小,內里畢竟是個二十五歲的老青年,被打兩下真像個小孩一樣哇哇哇的哭是真哭不出,更何況院牆邊正路過着未來的男神陛下,此刻陛下似乎是被院子裏這出每天都會上演的虐童大戲吸引了目光,臉上的表情雖然乏善可陳,但站着不動了,擺明了想看完再走,董慈求饒的話更是說不出口了,她一邊跑一邊想,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該!
“死丫頭翻了天了,你還敢跑,看我不打死你!打死你這個賤蹄子!”
你才是賤蹄子,你全家都是賤蹄子。
董慈在心裏回了兩句,終究是文明人,她心裏也沒把這頓打當真,罵起來估計沒什麼氣勢,出口還得順帶罵了自己,索性就不開口了。
董慈跑得再利索,也畢竟腿短,沒兩圈就被暴躁的老母捉在手上拳打腳踢了一番,她被打得暈頭轉向,等老母喘着氣打夠了罵罵咧咧的出了門去,這才搖搖晃晃從地上站起來。
老妖婆打她的時間越來越短了,一個月前還能追着她打上半個時辰,現在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喘氣喘成了破風箱,想來她離解脫也不遠了。
董慈拍了拍粘在身上不肯走的草渣滓,舌頭在嘴巴里轉了一圈,抵了抵,張口吐出兩顆帶血的牙來,這下可好了,這兩顆搖搖晃晃的幼[齒老是掉不下來,挨了這頓打,也免了她要承受自己用牙線把它倆使力拽下來的非人之苦,也算是因禍得福。
趙小政還站在那看免費大戲,董慈心裏又不平衡了,一改往日拿男神當空氣的做派,就着滿口的血朝趙小政咧嘴一笑,形如厲鬼。
不過愁煞鬼神的秦始皇可不會怕這個,董慈連屁也沒得到了一個,活生生被漠視了。
如果能用鼓掌來形容她此刻的心情,那無疑她的手都要拍爛了,董慈看着立在門邊小小年紀就能把面無表情喜怒不形於色演繹得爐火純青的趙小政,心說非常好,始皇帝還是和傳說中一模一樣,她這隻外來的么蛾子,沒有引起什麼蝴蝶效應,祖國還是會統一,哈哈,可喜可賀。
董慈這麼想着,心裏那頭叫囂着想靠先知的地位接近趙小政奔向小康的禽獸就蟄伏了回去。